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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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在固永鎮(zhèn)這樣的邊關(guān)城鎮(zhèn),百姓都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這個(gè)“王”,不是當(dāng)朝天子,而是靖成王郁殊。 他豈會過得不好? 郁殊看著她唇角的笑,心口如被布滿荊棘的繩索捆住,墜著一顆石頭往下沉著。 “再者道,過去的都過去了,王爺不欠我什么,”蘇棠說到此,輕舒一口氣,“我都放下了,王爺不會還沒放下吧?” 郁殊雙眸一緊,死死盯著她。 她的目光很是坦然,有對往昔的追憶與喟嘆,卻獨(dú)獨(dú)看不到任何眷戀,雙眸粲然,笑如驕陽。 他連說服自己“她在撒謊”的借口都找不到。 “王爺?”見他久不語,蘇棠揚(yáng)聲反問。 郁殊倏地回神,起身,容色驚惶后退了一步。 蘇棠不解看著他。 郁殊怔愣,只覺心口一陣?yán)兜奶郏皇治嬷目?,呢喃自語:“她都不是你的了,留在這兒做什么……” 蘇棠凝眉,剛要詢問。 恰逢此刻,易齊從后院跑了出來,看著她:“我包了餛飩,這位官爺不在這兒吃吧?” 餛飩。 郁殊看著易齊,手心一陣陣莫名的熱,想將他掐死。 當(dāng)初這個(gè)讓他重新能吃下餛飩的女人,現(xiàn)在和別人吃餛飩?cè)チ恕?/br> 易齊似察覺到危險(xiǎn),不覺后退半步。 郁殊諷笑,雙手緊攥成拳,抑制著嗜血的欲望,只看著蘇棠。 良久,艱澀吐出二字:“……不是?!?/br> 話落,轉(zhuǎn)身便朝門口走去,腳步倉皇。 他怕待得久了,真的……將那個(gè)叫易齊的人殺了。 一條人命,他無妨。 但她卻不行。 蘇棠看著他的背影,垂眸睨了眼桌上的酒壺。 郁殊那句“不是”,應(yīng)當(dāng)是回應(yīng)她那句“王爺不會還沒放下吧”。 他放下了,那剛剛好。 “怎么?舍不得?”易齊走到她身側(cè),“嘖嘖嘖,你何時(shí)認(rèn)識了那般好看的人?難怪你瞧不上周圍男子呢?!?/br> “我何曾瞧不上周圍男子?”蘇棠睨他一眼,聲音低了些,“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那壺酒金貴,要足足三兩銀子,我方才忘了找高衛(wèi)要銀錢了。” 易齊:“……” …… 郁殊回到軍營,天色已漸暗,營帳前已燃上了火盆,火光映著大漠頭頂伸手可摘的星辰月華,如同白晝。 高衛(wèi)滿臉擔(dān)憂跟在他身后,心底卻詫異王爺這一次飲了不少酒,竟沒多大反應(yīng)。 郁殊仍一步步朝最為豪華的營帳走去,眉心緊蹙,胃心如被火燒,一陣陣灼痛。 他從懷中將那包飴糖拿出來,捻出一顆放入口中,甜膩的味道,終于將酒氣壓下了些。 “王爺?”身后傳來脆生生的聲音。 郁殊扭頭,李紹言正朝他這邊走著,看著他手中的飴糖,眼睛一亮:“王爺今日去固永鎮(zhèn)了嗎?” 郁殊皺了皺眉,收回目光,未曾理會他,轉(zhuǎn)身徑自進(jìn)了營帳。 他依舊討厭少年。 李紹言眨了眨眼,委屈的癟癟嘴,卻到底是孩子,沒有多想,飛快朝李止戈的營帳跑去。 他也不知這段時(shí)日兄長發(fā)生何事,戰(zhàn)場殺敵時(shí)一直面無表情,鳴鼓收兵后便一直窩在營帳中。 周將軍說,兄長這段時(shí)日失去了一位故人,心中不快,要他不要多叨擾,可是……如今和西狄的戰(zhàn)事已中止,jiejie那邊他可是金口玉言應(yīng)下的。 “大哥!”掀開營帳,李紹言便住了腳步。 外面一片火光與星月明亮,獨(dú)獨(dú)這帳篷內(nèi)一片漆黑,不見五指。 等了好一會兒才終于適應(yīng)了黑暗,李紹言朝前方床榻走去。 “大哥,如今戰(zhàn)事已停,你也無事,便陪我去一趟固永鎮(zhèn)吧,我親口答應(yīng)過jiejie的?!彼驹诖查竭?,聲音低了些。 黑暗中,李止戈一動(dòng)未動(dòng),并未言語。 “大哥,”李紹言朝前磨了磨,抓著他的衣袖,“你去見見那個(gè)jiejie,你見了定也會喜歡她的……” 李止戈終于看向他:“紹言,你可知我為何不讓你如軍營與新兵一同歷練?” 李紹言一愣,搖頭:“紹言不知?!?/br> “你將來會娶妻生子,替我孝敬列祖列宗,”李止戈聲音沉沉,“而我……” 而他,穿過喜服,便不愿再穿了。 后面這句話,他終究沒說。 在京時(shí),他見了阿婆,阿婆抹著淚告訴他:棠丫頭去了。 他還去了蘇府,哪怕郁殊將其修葺的再完善,可仍能看到那場大火的痕跡。 李紹言靜默許久,小聲囁喏:“大哥,可我說過,要與你一同去謝謝那位jiejie曾照顧過我的恩情,你也不愿我成為不守信用的人吧?” 李止戈看著眼前少年,他豈會不知他的心思,終究輕嘆一聲:“只去道謝,再無其他?!?/br> 李紹言眼睛一亮,用力點(diǎn)頭道:“好!” …… 夜風(fēng)嗚咽,天色已沉。 易齊嘀咕一聲,今夜是他善后。 將酒館內(nèi)的桌椅板凳收拾齊整,又走到門口將懸著的提燈熄滅,轉(zhuǎn)身剛要關(guān)上大門,門口突然出現(xiàn)一道黑影。 易齊驚的高呼一聲,抓著門框的手抖了一下,便要用力關(guān)上房門。 卻被人只手?jǐn)r住了。 高衛(wèi)立在門前,手中拿著一壇酒,還未開壇便能嗅見濃郁酒香,沉醉醇厚:“這是京城的仙人釀,聽聞易掌柜愛酒,特意送來了些?!?/br> …… 蘇棠今夜睡得早。 房中香爐里燃著最為常見的艾葉,冒著縷縷細(xì)煙,不算香郁,卻嗅著令人心靜神安。 朦朧中似乎聽見樓下房門開合的聲響,大抵是易齊在關(guān)酒館,她翻過身去,再未理會,又沉入夢鄉(xiāng)。 門口一陣幽靜如散步的腳步聲傳來,停在了房門前。 黑影映在窗紙上,似在安然聆聽房內(nèi)的動(dòng)靜。 良久,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穿著茶白色粗麻衣裳、長發(fā)齊整高束的“少年”走了進(jìn)來。 夜色中,少年看著床榻,眉眼掩不住的憧憬。一步步的靠近,卻又在床榻旁一步遠(yuǎn)停了腳步。 “阿姐?!庇羰廨p輕作聲。 蘇棠皺眉,只覺耳邊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伏鼠沿墻穿過一般,惹得她難眠。 “阿姐。” 那聲音仍不斷作響。 蘇棠睜開睡眼,只瞧見窗前一道白影站在那兒。 她低呼一聲,猛地?fù)碇蛔幼鹕?,后背升起一層冷汗?/br> 待眼睛終于適應(yīng)黑暗,蘇棠也終于看清那道白影,除卻墨發(fā),一身的白,包括手、臉頰,甚至衣襟處半露的鎖骨。 “郁殊?”她皺眉,直覺自己仍在做夢,聲音帶著初醒的悶啞。 “阿郁?!庇羰饧m正她,走到床榻旁。 直到郁殊身上的寒氣傳來,蘇棠才徹底清醒過來,不是夢。 她朝床里側(cè)避了避,滿眼謹(jǐn)慎:“你來這兒做什么?” 郁殊愣了下,眼神有些空濛,好一會兒才怔怔道:“我來找你?!?/br> 蘇棠眉心皺的更緊,指著門口;“你出去。” 郁殊臉色越發(fā)的白:“阿姐,易齊只因?yàn)橐粔鼐?,就把你一個(gè)人孤零零的拋棄在酒館里了,也不怕有歹人來。我護(hù)著……” “歹人不就是你嗎?”蘇棠打斷他。 郁殊住了口,沉靜了好一會兒,俯身坐在床榻邊,高束的發(fā)微微晃動(dòng),聲音極小,像兀自嘀咕:“他有什么值得你相伴的?眼下他不在,你還要對我冷眼相向嗎?” 蘇棠方才被驚嚇到,心口便窩著一口氣,聞言再忍耐不得:“郁殊,我對你如何,與易齊在不在,毫無干系!” 郁殊聽著她的話,沉靜半晌:“我說了,是阿郁?!?/br> 蘇棠一滯,只覺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驢唇不對馬嘴,干脆扭頭看向墻角,再不愿言語。 郁殊望著她避開自己的動(dòng)作,皺了皺眉,卻又很快舒展開來,“他不在,你不就可以看我了嗎?” 蘇棠仍看著角落,聲音平靜:“我以為白日我們已經(jīng)將話說得很清楚了,你也認(rèn)同不是嗎?郁殊,你我二人的事早便成了過去了,相信過不了多久,該忘的也就全忘了?!?/br> 話落,她終覺得自己處在逼仄的床榻滿是不自在,思忖片刻,拿過一旁的外裳披在肩頭,便要下榻。 衣袖卻被人輕輕攥住了。 “你別再拋下我了,阿姐,”郁殊仍坐在床榻邊,低著頭輕輕道,“你有了他,甚至喜歡他也無妨,只要分我一點(diǎn)位子便好,我不介意的……” 蘇棠凝眉,不可思議望著他:“你說什么?” 郁殊仍盯著地面:“我努力不介意你身邊有其他人,但……你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