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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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你那日說要給我新身份,讓我住進新宅院,我明白你的好意??墒??!彼崎_視線, 向旁走了兩步, 望著頭頂?shù)脑铝?。晴朗的春? 月兒高懸深藍色的夜幕之中,無聲釋放著銀白的月華。 “可是, 我如今又是什么身份呢?” 清風(fēng)吹散那朦朧的云翳,那遙遠高潔的月亮映在她的眼瞳里。 “無論你我心中如何思量,可僅從事實論起,如今你我身份說是云泥之別也不為過。這也好,一切總該回到正確的軌道中去,何必勉強呢?” 山風(fēng)吹過,梢頭枝葉輕輕搖晃。 “說來也好笑,我們分離五年,都快趕上相識的時間了?!?/br> 她終于轉(zhuǎn)身,望著他,笑得坦然釋懷,眼里水光流轉(zhuǎn)。 “程六出,就當是念在我們當年的情誼,成全我吧。” 那哀戚的笑好似一記耳光,打得他微微震顫。他狼狽地轉(zhuǎn)過身,心中悲慟萬分。 他想告訴她,他從未將自己看做那高高在上的勛貴世子晏決明,他這些年汲汲營營,不過是為求一個機會,一個他能徹底做回程六出的機會。 他想告訴她,他從不在乎那外物的身份。什么世子爺,什么丫鬟奴婢,什么貧兒乞丐。他也不在乎這經(jīng)年的離別,如何更改重塑他們的模樣。 他在乎的,從始至終都只有那年上元節(jié)皺著眉頭向他伸手的那個程荀罷了。 可他說不出口。 他知道她是何等良善純真之人??稍绞敲舾械某嘧又?,越是容易陷入自苦與自我譴責的陷阱中去。她厭惡如今的自己,才會將自己貶低到塵埃里。 她說他們之間是云泥之別。可她不知道,只有如她那般身處逆境也不曾加害他人、不曾改變本心之人,才配得起做那純白無暇的云。而他,深陷那權(quán)力傾軋之中,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終日偽裝做戲,早已面目全非了。 如今的他又能給她什么承諾呢?他自己還尚且游走在刀尖虎口,每日在各方勢力的博弈中如履薄冰。從他選擇站在東宮身后的那天起,就只有不成功便成仁這一條路可走。他未來的路還在一片黑沉霧靄之中,又拿什么給她保證呢? 胸膛悶痛,他抬手按住那處,卻摸到點點濡濕的水汽。 他后知后覺,這是她頭發(fā)上的水珠。 沉默半晌,他終于重新拾起勇氣,開口道:“阿荀,我不會阻攔你,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br> “只是我要告訴你?!彼D(zhuǎn)過身,面上終于恢復(fù)平靜,“此番我來揚州,本就是沖著胡家人來的?!?/br> “或許你也有所察覺,胡家背后權(quán)力錯節(jié)盤根,他自己在兩淮鹽運事務(wù)上經(jīng)營多年,要說他清白干凈,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胡瑞的叔父胡聘早年便已投入譽王、蔡尚書一黨。譽王雖并非出自中宮,可蔡尚書勢大,早年皇上初登寶殿時,他沒少在背后使力。故而這些年,皇上對其也多有寬待。 “如今我在太子門下。太子早年病弱,先皇后仙逝后,沉寂多年。直至今年二月,才開始接觸政務(wù)?!?/br> 晏決明向她細細解釋自己此番來揚州的目的。程荀多年深居后宅,縱使身處風(fēng)暴中心,也始終難逃管中窺豹的尷尬。而晏決明帶來的信息,讓她終于得以認清,這些年里,她始終錯過的重要一環(huán)。 她皺眉認真聆聽,這些年收集的那些斷裂的信息,終于環(huán)環(huán)相扣,她在大腦里迅速整理出思緒,連忙追問:“既如此,你與我便是為了同一目標而來。我之前從未見過曲山,他是你原本就要安插進來的人么?” 晏決明點點頭,語氣遲疑:“想要從胡家這攤渾水里查明他的罪證,只怕少不了兇險,你身居其中,我放心不下?!?/br> 程荀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亮,斬釘截鐵道:“再是兇險,這么多年我也過來了。況且,我在胡府扎根已久,這些年胡瑞來往的官員、富商,我雖不說了若指掌,卻也存有相當詳實的名目,總比你安插人進來從頭開始要好?!?/br> 晏決明有些驚訝:“你是如何得到這些的?” “前幾年大夫人沒跟著胡瑞去任上,許多女眷間的往來走禮都交給了胡婉娘。胡婉娘不耐煩做那些,故而許多事都是我張羅的。” 程荀頓了頓,眼神有些躲閃,含混道:“除此以外,府中有個叫松煙的小廝,在胡品之書房伺候。我與那位松煙頗為相熟。” 晏決明察覺到些許不對勁。程荀一只手放在身側(cè),食指摳著大拇指的邊緣。這是她許多年來的小習(xí)慣,但凡做錯了事或者有所隱瞞,都會如此。 這熟悉的小動作讓他視線柔和了少許。 有些東西,無論歲月如何更迭,確實不會變。 松煙這個名字有些耳熟,還未待他思索,她又急忙開口:“還有一件事,我要問你?!?/br> 她神情嚴肅,向他靠近了幾分。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連同那沐浴后的潮氣,一同撲進晏決明的鼻尖。他表面不動聲色,不知為何,手卻在身側(cè)微微顫了一下。 程荀身形單薄瘦弱,個子在女孩中算是較高的,在府中甚至比一些小廝還要高些。但在晏決明面前,她平視只能望見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