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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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小金枝玉葉地長大,你想清楚,若不是胡家,你哪來如今的好日子?你長大了,這是你要為胡家付出的時候了。胡家不能白養(yǎng)你這么多年! “這一年多,我好話歹話都與你說盡了,你卻還是這般冥頑不靈。婉娘,你令我寒心!” 胡婉娘的臉上落下兩行清淚。 林氏的話高高砸下,仿若最后的宣判。 “及笄禮后,張家便會上門提親,你自己好生想想吧?!?/br> 丟下這句話,林氏便如那斗勝的公雞,昂著腦袋離開了。晴春院內(nèi)一片寂靜,而胡婉娘一口氣泄出來,終于承受不住,搖搖晃晃地跌坐在地。 程荀趕忙上去扶住她。她略感不對勁,抬頭卻看見往日最是忠心的玉扇還跪在原地。她的目光呆滯僵直,死死盯著地面,手放在腿上,緊緊攥著衣裙。 程荀心中疑惑,卻顧不上思量。她將胡婉娘扶到一旁的椅子上,輕聲問道,“姑娘,可要去床上休息?” 胡婉娘睜著她那雙空洞的雙眼,緩緩搖頭。 程荀從身后桌上給胡婉娘倒了杯水。玉扇仿若一尊凝固的雕像,仍然跪在原地。她拿著茶杯走過來,路過玉扇時,不動聲色地用腳輕踢了下她的小腿,示意她快點回魂。 她將茶杯遞給胡婉娘,胡婉娘捏著那茶杯,舉在眼前細細端詳。 “你知道這是什么杯子么?”她自言自語道,“官窯燒的壓手杯,青花斗彩,工藝最是精細。我從前聽陳mama說,這一個杯子抵普通人家好幾個月的嚼頭呢?!?/br> “小姐用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背誊餍⌒囊硪淼馗胶?,卻已經(jīng)隱隱猜到她想說什么。 果然,胡婉娘笑了一下,反手就把這不菲的杯子狠狠摔到地上。 “這便是我這么多年過好日子的代價?!?/br> 程荀望著滿地的瓷杯碎片,久久無言。 胡婉娘形容憔悴,委頓在高高的椅子里,半晌后突然坐直身體,眼里重新閃起迫切的光亮。她拉住程荀的手,那么用力,像拉住最后一棵稻草,急聲道:“快去,快去把兄長找來!” 玉扇似乎終于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了一聲便匆忙跑了出去。 半晌后,胡品之甩著袖子姍姍來遲。胡婉娘殷切地迎上去,希冀的目光緊盯著胡品之,哽咽道,“兄長,只有你能幫我了……我不想嫁張子顯,我不嫁!” 胡品之有些為難地推開她的手,大步走到上首坐下。 “婉娘,來時我也聽說了,母親這回估摸著是鐵了心?!?/br> 她剛想說什么,就見他一擺手,毫不客氣地吩咐玉扇,“怎么連茶都不會上?” 說完,他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胡婉娘,“婉娘,你說什么來著?” “兄長,你之前不是說會幫我和世子哥哥……” “這個嘛……”胡品之輕咳一聲,摸摸鼻子,神色有些猶豫,“婉娘,實在不行就算了吧?!?/br> “算了?怎么算了?”胡婉娘愣住了。 “唉,哥哥也不是沒幫你。這次去湖山,不就是哥哥找了天大的好機會撮合你和世子爺么?可你看最后怎么著?你就見了世子爺兩面!” 胡婉娘有心辯解,卻又被他打斷,“婉娘,實在不行就算了吧。這幾日我也想過了,雖你與世子爺無緣,但好在如今世子爺眼里,已經(jīng)掛上了我胡品之這號人物。 “既如此,那也不必非要你嫁去侯府。反倒是張家,你可以把握一下?!闭f完,他端起茶盞,輕輕吹開面上的茶沫。 程荀聽得心中作嘔。 五年前她便知道,胡品之不過是個賣妹求榮的無恥小人,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能面不改色地將這一切在胡婉娘面前攤開。 她站在角落,眼睜睜看著胡婉娘臉上血色盡褪,原本的期盼變得麻木。而后,她緩緩走到胡品之跟前,停頓兩秒,猛地抬手掀翻了胡品之掌中的茶盞! guntang的茶潑到身上,胡品之驚叫一聲,下意識就揮起拳頭,想起這是胡婉娘,又悻悻放下手。 “荒唐,荒唐!怪不得世子爺瞧不上你!”胡品之惡狠狠地丟下這句話,扭曲著一張臉,匆匆離開了。 室內(nèi)一片死寂。 胡婉娘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望著地面上的水跡。黃昏時分,夕照透出門扇,落到她金線繡邊的衣角上,那樣華美,卻又那樣孤寂。 程荀站在陰影里,目睹了面前這人一切的情緒。她厭惡胡婉娘,或者說,她憎惡胡婉娘。可就在這一刻,她心中竟然浮起幾分微妙的同情和唏噓。 這個自以為活在愛里的千金小姐,無拘無束地度過了十幾年,直到今日才發(fā)現(xiàn),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她就被標(biāo)好了價碼。 她是父母維護家族利益的工具,是兄長拉攏權(quán)貴的玩物。 而在一切至高偉大的力量面前,“胡婉娘”三個字,何其微小。 - 熏風(fēng)吹皺荷塘,澄湖上蓮葉接天。暑氣蒸騰,日夜蟬鳴不停。 入六月,胡府更是一派繁忙。門前小廝每日引來送往,無數(shù)珍奇厚禮流水般送進胡府,皆是打著胡家千金及笄的名頭,光明正大地討好賄賂這位拿捏著兩淮鹽運命脈的厚祿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