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移開視線，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這小子如今倒是開了竅，知道拿樣貌當(dāng)手段，攻克夫人小姐們了。

    而晏決明面上淡然，可自進(jìn)門起，余光就時不時向程荀投去。

    她好像瘦了些……是最近苦夏，食欲不振么？

    前幾日他特意讓針線房裁了新衣，用的是兒時她說過襯他的墨藍(lán)色，不知她如今……如今還覺得墨藍(lán)襯他么？

    注意到程荀移開視線，晏決明嘴角的笑一僵。

    是他今日太張揚了嗎？她從前好像確實不喜張揚恣肆之輩，總覺得這樣的人輕浮浪蕩、靠不住……

    “林夫人客氣了。我聽決明說，令郎此前還去湖山探望過犬子。說起來，還要多謝令郎照拂我家紹文?！?/br>
    崔夫人輕柔的話打斷了晏決明神游的思緒。

    林氏平日最寵溺的便是自家的獨子，她眼里，胡品之自然是千般萬般好，聞言，臉上的笑更加真切了幾分。她剛想開口謙虛幾句，卻見崔夫人轉(zhuǎn)頭面向胡婉娘。

    “我與婉娘也許久未見了，上次見，還是幾年前在兗州的時候?！?/br>
    胡婉娘乖巧點點頭，神態(tài)羞怯，“沒想到崔夫人還記得?！?/br>
    “自然是記得的。當(dāng)時紹文身子不適，多虧遇上了你們兄妹，將我們送到廟里、又找了大夫，不然不知道紹文的病要耽擱多久呢?！?/br>
    林氏未曾聽說這件事，當(dāng)初胡瑞兗州上任時，她正在溧安老家。她有些驚訝地開口，“未曾想我家品之、婉娘竟然此前便見過崔夫人了?！彼闹序湴痢M意，嘴上卻客套，“也是兩個孩子應(yīng)該做的，夫人客氣了?！?/br>
    崔夫人笑得溫和，“說起來，紹文本就欠婉娘、品之人情，上次在湖山也沒有招待好婉娘，都是紹文的不是。等我抽空去湖山，定要好生說說紹文?！?/br>
    聞言，好似一陣寒風(fēng)吹過，林氏臉上的笑意凍住了。

    崔夫人故作不解，好心開口提醒，“林夫人不知道么？之前令郎去湖山，就是王祭酒家的公子、決明都去了的那次，婉娘也在的呀！”

    “唉?！辈活櫫质嫌行┟銖?qiáng)的神色，崔夫人嘆口氣，繼續(xù)說道，“紹文這孩子從小性子就直。我聽說，當(dāng)時婉娘穿了件流光熠熠的裙子，寬大飄逸，走在光下可亮、可顯目了！也是紹文不識貨，居然指著這裙子說是什么，‘發(fā)光的大蛾子’，給我聽得，當(dāng)真是哭笑不得！”

    崔夫人掩著嘴，呵呵笑了起來，眉梢眼角全然是笑意。程荀下意識看向胡婉娘，只見她從脖子到額頭，就連耳根都紅透了。她的手緊緊握著拳，又羞又氣，就連眼里都泛起了水光。

    而林氏的表情更是難看，她死死盯著胡婉娘，眼中怒火熊熊燃著。她早已知曉那次湖山行，胡婉娘也在其中。可誰曾想，去就算了，還鬧出了這樣的笑話！

    好一會兒，崔夫人才停住笑。屋中一片寂靜，主人家的臉色一個賽一個難看，她卻好似渾然不覺，捏著絲帕擦眼角的淚，滿臉輕松。

    “哎喲，林夫人不知，我從小就聽不得笑話，一聽就笑得停不下來，夫人可千萬莫怪！說來說去，還是我家紹文的錯。改日，我叫他專門登門來給婉娘道歉！”

    程荀往后縮了縮，努力忍住嘴角的笑。

    她沒想到，這位崔夫人促狹起來，竟然如此不給胡家臉面。

    ……真是，太過癮了些！

    她將視線從崔夫人身上收回來，卻不小心撞進(jìn)了晏決明的眼里。

    二人猝不及防地對視，晏決明望著她眼里難掩的笑意，也忍不住笑了。

    看了好一會兒熱鬧，晏決明終于出來打圓場。

    “林夫人，我姨母素來聽聞胡宅構(gòu)筑精妙、典雅大氣，不知此番可有幸賞游一二？”

    “自然，自然。”林氏僵硬的臉上擠出個笑，干巴巴地應(yīng)道。

    晏決明轉(zhuǎn)頭，笑道，“姑娘也一同來吧，姨母一向疼愛女孩，若是有你作陪，姨母心中也開心?！?/br>
    說這話時，晏決明的眼睛直直望向程荀。只是角度使然，眾人只以為這是對胡婉娘說的話。

    胡婉娘原本搖搖欲墜的理智終于回了神，看向晏決明的眼神更多了幾分崇拜與感謝。她欣喜而羞赧地點點頭。

    身側(cè)，程荀有些不自然地垂眸，避開了晏決明含笑的視線。

    他的話說得含糊，可程荀卻聽明白了。

    這是在暗示她，崔夫人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份，并且并不反感自己么？

    程荀的心忍不住怦怦跳。

    一旁，崔夫人聽到晏決明那意有所指的話，一抬頭就看見了這眉眼官司。眾人起身，崔夫人扶著他的手臂站起身的瞬間，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晏決明面色不改，仍是一副平靜淡然的模樣。

    一行人向外走，崔夫人落后幾步，和晏決明并排走在后面。

    她看著程荀的背影，嘴里微不可聞地說道，“收斂點，別太過分?！?/br>
    晏決明疑惑地“嗯？”了一聲。

    崔夫人涼涼地乜他一眼，任由丫鬟婆子迎著她走向前。

    崔夫人心道，就你這些把戲，多練幾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