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兩個孩子丟到鋪子后，她沒有再去看過。只是聽掌柜的說，兄妹倆勤快又聰明，店里人都喜歡他們。

    程荀也終于放下了心。

    誰想到，在她離開后，還能收到這兩個孩子送來的東西。

    她咬了一口春餅，鮮甜的滋味，好像抓住了春天最后的尾巴。

    馮平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吃著手里的春餅，心中若有所思。

    他跟在程荀身邊幾年，從一開始喊“姑娘”，到后來心甘情愿改口成“主子”，或許就因為她身上某種自己都未曾發(fā)現(xiàn)的特質(zhì)。

    程荀身上，有種俠義。

    在外幾年，他們也遇到過幾次類似這對兄妹的事。她扶危濟困、出手大方，卻也不是濫好人或假圣人。該幫多少、該保持怎樣的距離，她心中自有一把標(biāo)尺。

    更令馮平驚訝的，是程荀的膽魄。自從與沈爍合伙后，程荀好像打通了某根有關(guān)行商的經(jīng)脈。

    每每到了某地，她會主動調(diào)查了解當(dāng)?shù)氐纳虝?、商號。若有合適或感興趣的，便主動出擊，想方設(shè)法與話事人見上一面，天南地北地聊聊。

    幾年下來，程荀也確實天南地北地結(jié)識到不少人，投資參股賺錢不說，手里也拿住了許多人脈資源。

    當(dāng)然，這個結(jié)果并不容易。不少人都不屑、甚至不恥于，與她這個尚未婚嫁的女子交游。更有甚者，時常抱著狎昵或獵奇的心思，不懷好意地接近她。

    可即便屢屢受挫，向來淡漠的程荀卻從未動搖過，依舊我行我素。

    而對那些與程荀交談甚歡、似乎全然不顧忌年紀(jì)、身份的商人，馮平曾經(jīng)感嘆，原來世上真有這般不拘泥于禮教之人。

    對此，程荀卻只笑笑，說：在那群人眼里，她孟家義女的身份、懷里的萬貫家財，可比什么禮教值錢多了。

    馮平想，或許就是那時，他看見了這個坎坷半生的少女，身上那股灑脫而執(zhí)拗的矛盾感。

    而這種矛盾感，他只在晏決明身上見過。

    “平叔，我們先就地休息……”

    程荀的話喚回他的神思。他剛想站起身，卻見程荀雙眉緊蹙，眼神越過他的肩膀，定定地望向他身后。

    馮平瞬間警覺起來，立刻轉(zhuǎn)身查探，卻見不遠(yuǎn)處的山腰上，一個女人步伐倉皇地向前逃跑，后頭竟緊緊跟著一個持刀的黑衣男子！

    眼看那刀要落到女子背后，程荀驚叫一聲，馮平立刻飛身跳下兩人高的山崖，輕巧地落到女人面前，將她拽到一邊，又利落地將那持刀男子制服在地。

    看見女子得救，站在上頭的程荀和妱兒都松了口氣。程荀當(dāng)即朝地下那呆坐在地的女人喊了聲：“快上來！”

    女人聽見聲音，抬頭向上看了一眼，連忙順著山路跑上來。

    程荀連忙跑來接應(yīng)，將她帶到馬車旁。

    等驚魂未定的幾人終于回過神，程荀這才看清她的模樣，不由得一愣。

    “你是，杜三娘？”她訝異問道。

    這人，居然就是程荀幾月前在金谷樓遇到的女子。

    杜三娘早在馮平出手相助時，便認(rèn)出了他們。她渾身脫力地倚著車轅，神情復(fù)雜地點點頭。

    “這位小姐，您又救了我一命?！?/br>
    待馮平將賊人捆好、丟到馬車跟前時，杜三娘已經(jīng)迅速恢復(fù)了平靜。

    即便衣衫上還留著摔倒在地的塵土污跡、頭發(fā)也還散亂著，可杜三娘卻極力維持著端莊與體面。

    “你是誰派來的？”杜三娘語氣難掩驚怒。

    男人沒說話，只是在地上打著滾喊疼。馮平當(dāng)即又狠狠給了他一腳，那男人才顫顫巍巍道：“是個姓劉的！一個姓劉的男人讓我處理了你！只要你回不去洛陽，只要你……我就是拿錢辦事的，好漢饒命啊！”

    程荀一愣，當(dāng)即轉(zhuǎn)頭看向杜三娘。

    她還記得，那天那個男人辱罵杜三娘時，嘴里說的就是“這個姓劉的”。

    而杜三娘煞白著臉，手指緊緊抓住車轅，久久說不出話。

    馮平黑著一張臉、牢牢按住男人，妱兒疑惑地眼睛來回打轉(zhuǎn)，程荀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什么。

    場面一時僵持住，只能聽見男人痛苦的哀呼。

    “夫人！夫人！”

    突然，山下突然傳來呼喊。那聲音越來越近，杜三娘卻愈發(fā)恐懼，幾乎站不穩(wěn)了。

    程荀當(dāng)機立斷，讓妱兒將杜三娘扶進(jìn)馬車，馮平心領(lǐng)神會，當(dāng)即將男人塞住嘴、綁到馬車后頭的行李堆里去。

    一行人迅速上車，馮平快馬加鞭，馬車一路疾馳而去。

    第83章 杜三娘

    馮平揚鞭驅(qū)使馬兒繞過官道, 在山中疾行。

    山路難行，車轅壓過崎嶇的石子路，馬車劇烈顛簸。捆在后頭的男人身體不住地往行李箱上撞，時不時能聽到他痛苦的悶哼。

    車?yán)锏娜齻€女子靠著內(nèi)壁面面相覷, 眼中都有驚疑不定的警惕。

    不知過了多久, 馬車終于緩緩?fù)Ｏ?。馮平在外頭低聲道：“主子, 前面有間廢棄的菩薩廟。看天色估計一會兒要下雨, 可要進(jìn)去躲躲？”

    程荀微微掀開車簾，空中確實濃云密布，卻也不至于即刻就要落雨。她明白馮平的暗示, 順勢看向杜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