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親衛(wèi)們喬裝打扮成普通牧民百姓，隨行中有人恰好出生西北、會些胡語，原想蒙混過關(guān)，卻在臨了時，被呼其圖識破了。

    呼其圖認(rèn)出其中幾人是程荀身邊的親衛(wèi)，當(dāng)即便抽出刀，眾人只能應(yīng)戰(zhàn)?？v使親衛(wèi)們武藝高強，仍是寡不敵眾，最后只能尋找機會倉惶逃脫。

    可呼其圖也知道，只要放任幾人離開，夜襲紘城的計劃便失了先機，寧愿落后瓦蒙帶領(lǐng)的主力，也誓要趕盡殺絕、除去“禍端”。

    呼其圖帶領(lǐng)精銳窮追不舍，在茫茫草原之上，與六名親衛(wèi)展開了殊死搏斗。

    混戰(zhàn)中，兩名親衛(wèi)不幸身亡。

    剩下重傷的幾人，靠著一招假死的手段騙過了呼其圖。

    待韃靼人走后，晏立勇率先醒了過來，忍痛丟下仍在昏迷中的弟兄們，偷了一匹馬，獨自一人策馬回紘城報信。

    三九的漠南草原，冰封千里、朔風(fēng)如刀。晏立勇身負重傷，又在風(fēng)雪中迷了路。瀕死之際，他在茫茫雪原上，奇跡般遇到了程家軍的探子。

    晏決明始終對韃靼心存防備，一早便在韃靼與大齊邊塞安插了探子。探子聽聞韃靼已出兵紘城，立刻將昏迷中的晏立勇帶走，快馬加鞭通報給晏決明。

    而此時恰逢西寧大捷，瓦剌兵線潰敗，阿拉塔已回天乏力。晏決明與沈煥得信后，當(dāng)機立斷決定帶兵支援紘城，將清掃戰(zhàn)場、論功行賞的機會讓給穩(wěn)坐涼州后方的范家、譽王勢力。

    兩支隊伍晝夜不息地行軍趕路，終于在今日趕到紘城，扭轉(zhuǎn)了局勢。

    沈煥帶兵迎面對上瓦蒙，而晏決明則帶領(lǐng)程家軍從南城門入城，踏過襲城的呼其圖兵馬，沖進城中。守城軍見援軍已到，打開城門，三方里外圍堵，將瓦蒙殺了個片甲不留。

    守城戰(zhàn)打了整整一夜，紘城內(nèi)外宛若神兵天降，將本以為勝利在望的韃靼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瓦蒙倉惶列陣應(yīng)戰(zhàn)，卻在援軍中，看見了橫刀立馬、舉刀沖鋒的沈煥。

    沈煥身披戰(zhàn)甲、面容堅毅，恍惚間，瓦蒙竟以為自己看見了那個名震漠南二十年的沈仲堂。戰(zhàn)場局勢瞬息萬變，就是那片刻的恍惚，被沈煥搶了先機，立時將他斬落馬下！

    主將已死，韃靼人深陷紘城兵馬圍困中，丟兵棄甲、倒地求饒。

    紘城守住了。

    程荀已睡了三日，直到今日，戰(zhàn)事已停。

    范春霖重傷，守城軍傷亡慘重，如今是沈煥暫時挑起大梁，處理城中一系列后續(xù)工作。上報軍情、關(guān)押審問韃靼俘虜、南北城門重建巡防、傷亡將士救治安葬……

    戰(zhàn)后第二天，睢城、兆楊的援兵姍姍來遲，沈煥還要騰出空與其交涉、瞞下程家軍的存在，忙得頭不沾枕。

    晏決明大致說了說城中各處情況，總體而言，紘城百姓并未遭蒙大難，已是萬幸。

    可程荀聽后無言良久，半晌，眼中泛起水光。

    “是，誰？”

    她強忍哽咽，清凌凌的眼睛望著晏決明。

    晏決明沉默一瞬，低聲說了兩個熟悉的名字。

    “……晏立勇還活著，重傷的那三名親衛(wèi)我也派人尋到了，現(xiàn)下就在城中救治。吳峰沒抗住，走了。”

    程荀身子一顫，難掩痛苦地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隱入發(fā)間。

    她派出的六名親衛(wèi)，有三人永遠閉上了眼睛。

    “可將他們，帶回來了？”

    “都帶回來了?！标虥Q明抬手拭去她臉上淚痕，聲音柔軟得如云一般，“你放心，我不會將他們留在草原的。我已為他們在紘城安排了后事，定不會薄待他們。”

    “若他日……”他話音一頓，含糊過去，“若他日有變，我再為他們遷墳就是?！?/br>
    “好，不能薄待他們。”她怔怔回道。

    他們死時，也不過十幾、二十的年紀(jì)。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們是不是便不用死？

    心中惶惶，她下意識抬手攥緊了前襟。

    “阿荀?！?/br>
    晏決明立馬發(fā)現(xiàn)了她的舉動，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拳頭被厚實溫?zé)岬恼菩陌?，她看向晏決明。

    “他們并非因你而死。他們所為，是紘城百姓、大齊江山?！?/br>
    這道理，程荀如何不明白呢？

    只是始終意難平罷了。

    她心中難受，干脆偏過頭，不再說話。

    晏決明輕嘆一聲，不愿見她沉溺于傷痛中，便輕聲道：“時辰差不多，該換藥了?！?/br>
    程荀面朝床內(nèi)，身子一動不動。

    身后響起腳步聲，晏決明起身將落在屏風(fēng)前的銅盆與打濕了的棉布撿起，利落地收拾干凈滿地狼藉，輕輕推開門離去了。

    沒一會兒，她又聽到門開的聲音，有人走了進來，將銅盆、棉布、剪子等物放在床榻旁的矮幾上，朝她低聲道：“乖，轉(zhuǎn)過身，換藥了?！?/br>
    程荀驀地轉(zhuǎn)過頭，看著去而復(fù)返的晏決明錯愕道：“你？你給我換？”

    晏決明立在床前，坦然地看著她：“對，是我?！?/br>
    第157章 覓佳期

    “對, 是我?！?/br>
    晏決明說得坦然平靜，程荀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果兒呢？”

    晏決明將解開棉布，拿起一旁的藥酒，避重就輕：“那丫鬟受了傷, 我讓她去休養(yǎng)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