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今日，程荀見他不過被親衛(wèi)叫出去半個時辰，臉上就長了nongnong一片胡髭，也不由得有些愕然。

    她走過去，抬手扯了扯那胡髭——嗯，黏得倒是挺牢的。

    他情緒仍舊低落，低頭望著滿眼好奇的程荀：

    “京中來信了，太子命我即刻回京?！?/br>
    程荀怔住了。

    “還有就是……姨母趕來了?！?/br>
    第159章 白玉環(huán)

    兩個消息都來得猝不及防, 程荀愣在原地，反應(yīng)過來后飛快問道：

    “京城？太子能送出信了？他知道你在這？”

    晏決明微頓，走上前扶程荀坐下：“太子總有自己的手段?！?/br>
    程荀抿抿唇，想說什么, 又忍住了。

    “何時走？”她望向他。

    晏決明仍拉著她的手, 低頭理了理她的袖口, 悶聲道：“……又要食言了?！?/br>
    他眉眼低垂, 沉默著，滿是歉疚的模樣。程荀心一

    軟，抬手摸了摸他的假胡子。。

    “怪不得要喬裝打扮呢。”她打趣著, 有些好奇地追問, “我還第一次見人貼假胡子, 容易掉么？”

    “不用力撕就不會。”晏決明躲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嘴里含糊道，“你別看了……難看?！?/br>
    程荀笑了下, 收回手, 站起身慢慢朝外走。

    “快去吧，正事要緊?！?/br>
    晏決明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門口，她取下一旁的裘皮斗篷, 伸手為他披上。晏決明乖覺地俯下身子，額頭抵在她肩上，任她整理層疊的外袍。

    他靠在她懷中, 悶聲悶氣說著話。

    “此去京城, 一切自有了斷, 等我消息?！?/br>
    “嗯?！?/br>
    “好生吃藥、好生休息，不許多思多慮?！?/br>
    “嗯?！?/br>
    “莫要單獨(dú)行走出入, 去哪兒都要帶上親衛(wèi)?！?/br>
    “你好啰嗦?！?/br>
    “……”

    在她懷中賴了一會兒，晏決明直起身，一字一句認(rèn)真道：“親衛(wèi)我都留下，恰好賀川與姨母今夜就能抵達(dá)紘城，旁的事交給他們就好?！?/br>
    程荀點點頭，伸手梳了梳他雜亂的胡子，忽然說道：“你這假胡子，與溧安縣城里賣餛飩那家張二哥哥的爹有些相像?！?/br>
    晏決明頓住，雙眼微瞇：“張二哥哥？”

    “你忘啦，就是以前與我們一起抄過書的那位，應(yīng)當(dāng)考出什么功名了吧，就大你幾歲?！?/br>
    晏決明聞言微哽，“十幾年前的人，你倒是記得清?！?/br>
    “我記性好啊。”程荀強(qiáng)忍笑意。

    晏決明移開視線，面不改色道：“我倒是聽說，這張二早就成婚生子，胡子恐怕比他爹當(dāng)年還長了。”

    “哦，這樣啊?！背誊饕馕渡铋L地感嘆一聲，“我這隨口一說的人物，你都能打聽到消息，還是晏將軍消息靈通啊?！?/br>
    晏決明一怔，見程荀笑得狡黠，也忍俊不禁地?fù)u搖頭：“你啊……”

    一番話下來，多少沖淡了些臨別的愁悶。程荀穿戴整齊，將他一路送出府邸。人馬都在城外等候，晏決明坐在馬上，回首幾次，終于縱馬離去。

    待一人一馬消失在巷口，程荀掛在臉上的笑終于落了下來。

    “勇叔，辛苦你了。”

    程荀轉(zhuǎn)過身，看向一旁等候的晏立勇。

    “屬下愧不敢當(dāng)?！?/br>
    晏立勇垂首俯身，姿態(tài)較之以往更加恭敬。

    程荀的目光落在他側(cè)臉上一條還未愈合的猙獰血痂上，稍定片刻，才移開視線，轉(zhuǎn)身朝里走。

    晏立勇默然跟上，腿腳有些微跛，程荀余光注意到，悄悄放慢了腳步。

    二人一路走到正院書房，程荀請他坐下后，抬手為他倒了杯茶。晏立勇當(dāng)即要起身推辭，而她堅持將茶水放在他桌前。

    “若沒有眾親衛(wèi)舍生在前，只怕紘城已被韃靼鐵騎踏破。這杯茶，您如何當(dāng)不得呢？”

    晏立勇輕嘆一聲，不再推脫，接下了那杯茶。

    抿了口茶，程荀放下茶盞，正色道：“自您離開紘城后，一直到今日，外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勞您再與我說一說?！?/br>
    話音稍頓，又道：“不必瞞我，事無巨細(xì)便是?！?/br>
    晏立勇握著茶盞，沉默良久，終于一一道來。

    過去數(shù)日的情形與晏決明告訴她的大抵相同，只是省卻了其中許多細(xì)節(jié)，更為殘酷、更為真實的細(xì)節(jié)。

    伴著低沉的男聲，三九的漠南在程荀眼前鋪陳開來。

    漠南凍野千里、何其凜冽，眾人苦守多日，終于等到蛛絲馬跡，可韃靼人的窮追不舍、趕盡殺絕比那風(fēng)刀霜劍還要鋒利。

    晏立勇最先醒來，皚皚白雪蓋住了眾人血rou模糊的身軀，他站在風(fēng)雪中，身前是義，身后亦是義。

    幾乎未加思索，他翻身上馬，奔赴紘城。

    而援軍抵達(dá)后，如今紘城上層的局勢，也遠(yuǎn)比晏決明所說更為麻煩。

    紘城雖守住了，可眼下仍有戰(zhàn)后城墻修補(bǔ)、潰散余黨剿滅、重要將領(lǐng)審問等一系列事務(wù)亟待處理。軍中尚且如此，官衙內(nèi)需要諸位大人處理、上報的庶務(wù)更是堆成了一座山。

    范春霖重傷在床，還有沈煥、林瑞能夠頂上；可官衙那邊，情況卻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