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是被一群人圍毆傷了腦袋死的，被那么多人堵在胡同深處，我們根本打不過，我當(dāng)時被哥哥護在身下，離得那么近，血都留到我的眼睛里，可恨離得那么近，我也沒看清是誰給了他致命一擊，導(dǎo)致現(xiàn)在想要給他報仇都找不到對象，但我認得出那里面絕大多數(shù)都是佘家人。每次只要一想起這些我都要用盡力氣，才能抑制住所有人都該死的想法?！?/br>
    提起舊日噩夢，金鐮侃呼吸逐漸沉重，當(dāng)年的情景在眼前重現(xiàn)，雙眼蒙上血色迷霧，眼前的河水在他眼里變成血紅的忘川河水，他詛咒所有傷害金家的人都不得好死，沉到忘川河里永世不得投胎。

    綺芳握緊他的手，想通過交握的雙手，傳遞給他無聲的支持。

    心也隨著金鐮侃的講述揪痛不已，有著這樣的慘痛經(jīng)歷和心路歷程，對當(dāng)年幼小孩童造成的刺激可想而知，金鐮侃在原書的結(jié)尾做出毀城的舉動不難想象，因為自始至終他都選擇不原諒，這種無差別的復(fù)仇是對當(dāng)年陷入狂熱的人加諸在金家人身上不分青紅皂白的傷害的無望回應(yīng)。

    綺芳內(nèi)心矛盾，作為一個旁觀者，她能理解金鐮侃的所作所為。她記得心理學(xué)家阿德勒曾經(jīng)說過，“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金鐮侃就是這個不幸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悲慘的童年買單。

    于情她能理解金鐮侃最后的滅世傾向，于理作為一個法律人，她始終認為，在一個健全的社會行使私刑是不對的，尤其是最后的沖動傷害的還有許多無辜之人。

    如果說金鐮侃的童年慘劇是他一生的噩夢，那么對綺芳來說，將來的滅城之禍就是時刻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利劍，雖然她來到這里能保證自己絕不做那個誘因，但一個人的行為追因溯果有跡可循，關(guān)鍵還看金鐮侃，這是她選擇跟他接近，想要了解他和慢慢引導(dǎo)他的原因所在。

    綺芳開口聲音有她自己察覺不出的溫柔，“你能跟我說起這些，說明你把我當(dāng)成信任的人，我挺欣慰的，這些我雖然沒經(jīng)歷過，但你當(dāng)時的憤怒、無助與絕望，我都感同身受?！?/br>
    綺芳的手柔軟溫暖，如黑暗中一小團螢火，照亮他黑暗的內(nèi)心，金鐮侃穩(wěn)定了情緒，也平復(fù)了呼吸，轉(zhuǎn)頭與她對視良久，才開口，“平時我很少對人說這些，剛剛說出來后，心里確實輕松了很多?！?/br>
    在黑暗中待久了，綺芳能看清他的臉色，見面上的陰霾已經(jīng)散開，松了一口氣，接著把心中醞釀了很久的話說完，“你心里有任何解不開的結(jié)，我隨時歡迎你跟我傾吐，但對于報仇的事情，我還是那個想法，對佘家搞點心理戰(zhàn)，或者做些打擦邊球的事，我不會，也不想阻止你，甚至還會幫你。但涉及到明顯的犯罪，你最好別干，那種路只要踏上，想要回頭太難。另外……法不責(zé)眾，除了佘家和一些積極分子，大部分人在當(dāng)時那種狂熱情況下，會被催生出一種無意識的行為，做出的事情，在正常情況下是永遠都不會做的，只要不是罪大惡極，你將來最好不要遷怒他們。”

    金鐮侃久久沒有應(yīng)聲，凝視綺芳。綺芳心里忐忑，是不是露餡了？剛剛沒說太專業(yè)的話吧？

    果然金鐮侃問了一句，“你說你是不是個訟師托生的？要不你一個高中肄業(yè)生，干嘛老是把犯罪、犯法什么的在嘴邊掛著？”

    “訟師絕大部分是男的吧……”

    “凡是正常人都有最想做的事情，你的理想是什么？”小金突然問出這么一句來，問完還一臉期待地等待答案。

    他問得認真，綺芳不想敷衍，抬頭仰望星空，幾顆明亮的星子在夜空閃爍，也許它們早已消失在宇宙深處，但它們湮滅前發(fā)出的光，遵循古老的宇宙規(guī)則，跨過無數(shù)光年的距離，此時到達了地球。

    手指向星空，綺芳清甜的聲音帶著自信堅定，“星空有星空的規(guī)則，人類有人類的章法，萬物有序，我喜歡秩序。今天不說人生理想，我跟你說一下我的祈愿，世界和平這種愿望太宏大，我對人性悲觀，不相信它有實現(xiàn)的一天。

    從我們兩家的遭遇中相信你也有同樣的感觸，人性的惡如果不被約束會發(fā)生怎樣的災(zāi)難，所以才有了規(guī)則，有了法律，它是最低限度的道德。我惟愿世人行事都以法律為準(zhǔn)繩，立法規(guī)范，執(zhí)法公正，守法自覺。愿青天朗朗，人間正道?！?/br>
    “青天朗朗，人間正道?！苯痃犢┑吐曋貜?fù)，要在平時，以他黑暗思維，他會笑綺芳想法天真，祈愿就是祈愿，跟世界和平一樣，人間雖然有正道，但多的是邪路。但今晚他不想反駁，他有些喜歡綺芳的理想主義，甚至想為之一起努力。

    認識時間也不短了，平時笑笑鬧鬧看不出來，今天才看清或者說了解了面前這個姑娘一點點，雖然他接觸的女人基本沒有，但他就是覺得她很特別，跟任何一個同齡人都不一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改苦大仇深，一臉古古怪怪。

    綺芳最佩服他這種變臉絕學(xué)，就聽小金嘀嘀咕咕：“龍鯉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綺芳：“……”龍鯉是什么鬼東西？

    小金這人有個不知算是優(yōu)點還是缺點的特性，就是變心……不，變心情如變臉，剛剛把綺芳當(dāng)個心理醫(yī)生，傾吐了一番噩夢遭遇，深淵也暫時填平了，這會有心情想些有的沒的，問綺芳：“你會幫我是不是？”

    綺芳不假思索答道：“當(dāng)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