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到了楚稚的生日，這天也是萬雁的生日。

    萬小少爺生日，排場小不了，宴會是基本配置。

    但今年，由于萬家的掌權(quán)人，也就是萬家兄弟的父親意外去世，哥哥在公司苦苦支撐，他于情于理也不能像以往一樣鋪張浪費(fèi)了。

    但楚稚沒想到，會只有他們倆過生日。

    還有萬家的管家叔叔。

    外加一臺電腦，以及電腦里的謝亭。

    謝亭無法rou身出席，萬小少爺很不高興，兼之中間有楚稚在陰陽調(diào)停，萬小少爺對謝亭沒個好臉色。

    謝亭在國外正值期末，學(xué)業(yè)繁重、精神疲憊，萬雁還不聽他的解釋，便也覺得他在無理取鬧，臉上一貫的笑意都有些淡了。

    還有他的好大哥萬鴻，忙得不見人影，吹蠟燭這樣的神圣時刻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他沒接電話可能是在忙，”楚稚替萬鴻開脫，拿起剛才由他的秘書送來的禮物，“喏，禮物都送到了。”

    “你也今天生日？”發(fā)現(xiàn)楚稚訂的蛋糕上寫了他們兩人的名字，萬雁奇怪地問。

    去年，楚稚被迫參加小少爺盛大的生日宴，他清楚兩人的差別，但看到同一天生日的人得到萬千祝福，他卻無人在意，巨大對比下，他連自己也是今天生日這句話都說不出口，所以萬小少爺現(xiàn)在才知道楚稚居然和自己同一天出生。

    “怪不得他也送你禮物……”萬雁看著他大哥送來的另一個寫著楚稚名字的禮物，恍然大悟，面對唯一在場陪自己過生日的人難得寬宏大量，“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我就不計(jì)較蛋糕上有你名字的事了?！?/br>
    兩個名字居然并排??？

    不懂事。

    萬小少爺?shù)闪顺梢谎邸?/br>
    謝亭也才知道是楚稚的生日，發(fā)現(xiàn)萬小少爺在瞪楚稚，為他掩護(hù)道：“抱歉，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禮物……”

    “不送禮物也沒事?！背砂迪?，你要是等會兒斷線就是最好的禮物。

    當(dāng)然，這份禮物他會自己拿。

    萬小少爺許愿時要求除了燭光其他光源都消失，于是楚稚順理成章的摁掉屏幕，偷偷拔松網(wǎng)線，手動讓謝亭掉線。

    小少爺很貪心，他許了很久的愿，蛋糕上的蠟燭都燒了快三分之二才睜開眼，不顧另一個壽星在場，自己“呼”地一下全吹了。

    等楚稚開了燈，他才假惺惺的問楚稚許了什么愿。

    “我想要你的一根睫毛。”

    “??？”小少爺看楚稚這么想要，且這個愿望又不難，大方點(diǎn)頭，“行吧?！?/br>
    小少爺揉了揉眼睛，眼睛都揉紅了手背上還沒看見一根睫毛，正要反悔，一只溫?zé)岬氖稚斓剿媲?，指尖從他眼下拂過。

    “我收到了?！背蓻_他笑笑。

    不知怎的，萬雁看著他的臉，還有臉上殘余的淡淡觸感，耳根微微發(fā)燙。

    “算了，重新給你點(diǎn)蠟燭，你許愿吧?！比f雁心想本少爺想要什么沒有？干脆把愿望讓給他好了。

    他說著拿起點(diǎn)火器要點(diǎn)蠟燭，楚稚握住他的手，阻攔他點(diǎn)火的動作：“用你的睫毛許愿更靈?！?/br>
    “……隨你?！?/br>
    “我希望……”

    他一說話，萬雁就忘了自己的手還在他手里，急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楚稚看著他：“你希望我的愿望成真嗎？”

    “你……成不成真關(guān)我什么事？”萬小少爺?shù)纱罅搜郏谒哪曄履行佬叱膳?，探過身子一口吹掉楚稚手上的睫毛：“我許愿你一輩子當(dāng)我小弟！”

    楚稚攬住他歪倒的身體，眼睛下面就是他發(fā)紅的耳朵，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惜當(dāng)事人沒看到。

    萬雁一波胡攪蠻纏后終于想起來掉線的謝亭，楚稚乖乖回歸小弟身份，在旁邊切蛋糕、倒飲料。

    許是因?yàn)樯?，萬雁晚上親自送他回家。

    也有可能是因?yàn)檎米采先f鴻回來，小少爺跟哥哥鬧脾氣故意出門。

    萬鴻也因?yàn)榻裉焓撬沼芍[。

    “阿雁、小楚生日快樂，早點(diǎn)回來。”

    他們出門前聽到萬鴻疲憊的祝福。

    楚稚有心跟萬鴻談?wù)勊麄兩硎赖氖隆?/br>
    他看得出來鴻哥對萬雁的感情，并不擔(dān)心他知道萬雁的身世后把萬雁拋棄掉，只是需要和他商量一下如何跟萬雁解釋這些事，但是一直沒找到機(jī)會。

    另一批等待機(jī)會的人在陽臺上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萬家的車，立刻下樓迎上。

    楚稚有心讓萬雁停在路口，卻忘了萬小少爺還在不高興：“別以為你跟我一天生日就能嘚瑟了，我說停哪就停哪。”

    楚稚無奈，想迅速下車關(guān)門，隔絕萬雁和他mama的視線。

    女人堵在車門口，伸長了脖子想看看車?yán)锏娜f雁：“兒子，”

    女人眼神灼灼，這句兒子不知在叫誰，“不叫你同學(xué)上樓坐坐？”

    楚稚按住女人的肩膀，強(qiáng)硬地?cái)堉叩揭慌浴?/br>
    不想回家的小少爺卻來了興趣，原本自動關(guān)上的車門打開，邁步下車：“我還沒去過你家呢?！?/br>
    楚稚神色僵硬，說了好幾個理由試圖改變?nèi)f雁的想法，卻根本攔不住興致勃勃的小少爺，更別說旁邊還有一個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女人。

    他只得改變策略，叫上司機(jī)一起上樓喝杯茶，休息一下。

    他能清楚的看到男人看到萬雁時的欣喜若狂，以及看到他們身后的司機(jī)時瞬間陰沉的神色。

    由于有外人在，且楚稚一直貼著萬雁，沒叫那對夫婦找到機(jī)會實(shí)行威脅計(jì)劃。

    等他們離開，男人啐了一口：“呸，真當(dāng)自己是個少爺了?！?/br>
    還嫌棄這嫌棄那的，裝什么高貴？還不是他楚高飛的種？

    男人瞥見一旁的楚稚，無名快意騰升。

    萬家的少爺又怎么樣，還不是被他磋磨十幾年？灰頭土臉的跟在他兒子屁股后面做低伏小，生怕他兒子不高興。

    可惜沒養(yǎng)熟，不然直接cao控這小子回萬家，那萬家的一切還不都是他的？

    不過萬雁那小子看著傻里傻氣的，應(yīng)該也好掌控，就是該怎么接近他呢？

    男人算盤打得啪啪作響。

    楚稚回房鎖門，他躺在床上，莫名有些不安。

    得快一點(diǎn)跟鴻哥說這件事了。

    好幾次在學(xué)校附近看見楚高飛游蕩后，楚稚終于找到機(jī)會跟萬鴻說了這件事。

    “這樣……”萬鴻聽完來龍去脈，放下手里的親子鑒定報(bào)告，“這件事都有誰知道？”

    “我和那對夫妻，但最近高利貸沒有來追債，我懷疑楚高飛把這件事告訴高利貸了?！?/br>
    “好，我需要一點(diǎn)時間印證。”

    萬鴻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能做到在大事前面色不動如山，楚稚看不出他的意思，只能乖乖留下自己的DNA給他印證。

    楚稚不知道的是，他去的那家親子鑒定中心是萬家名下的，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拿到了楚稚和他，以及萬雁和他的鑒定報(bào)告。同時他派去當(dāng)年那家醫(yī)院調(diào)查的人也發(fā)回了調(diào)查報(bào)告，基本都能跟楚稚說的對上。

    楚稚說的是真的。

    萬鴻想了想，一個電話，那些資料就都消失了。

    是真的，又怎么樣呢？

    他想起自己在監(jiān)控里看到的，萬雁生日上兩個少年親密的動作，又想起萬雁叫自己哥哥的神情。

    不管怎么樣，阿雁都是他弟弟，他不能讓弟弟被帶壞了。

    “你確實(shí)是我的弟弟。”萬鴻對楚稚微微一笑。

    楚稚忐忑的心終于安定下來，他剛想問萬雁怎么辦時，萬鴻繼續(xù)說道：“但是，現(xiàn)在萬氏股價不穩(wěn)，如果爆出這樣的事，會對我們不利，所以，我恐怕暫時不能認(rèn)你回來?！?/br>
    不能認(rèn)他？

    楚稚耳邊“嗡”的一聲，腦袋一片空白。

    “據(jù)你所言，有不少人知道這件事，為了你的安全，我會安排你出國，以資助的名義，放心，你以后想在國外深造、定居、創(chuàng)業(yè)都可以。”

    “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楚稚盯著萬鴻張張合合的嘴唇，“在國外?！?/br>
    “在國外？”楚稚本以為會得到唯一親人的擁抱，沒想到卻像現(xiàn)在這樣談判般分坐兩頭，而他要被送走？甚至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讓他別再回來。

    他慘白著一張臉，聲音為不可查的顫抖：“鴻哥，萬雁知道這件事么？”

    “你知道他的，一鬧起來全世界都知道了，所以我沒告訴他，你也別說，等時機(jī)成熟我會處理。”

    萬鴻無意中露出無奈又寵溺的語氣，對比之前對自己的公事公辦，聽得他越發(fā)心涼。

    “那什么時候？”他掙扎著追問，“什么時候時機(jī)成熟？”

    “等他長大一點(diǎn)……”

    他不知道，我就不能回來？

    ——楚稚沒有問出口，他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沒有人想要他。

    他仿佛被幾雙手推進(jìn)無間深淵，又冷又黑。

    楚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回過神時人已經(jīng)坐在書桌前。他拉開書包，試圖用學(xué)習(xí)轉(zhuǎn)移注意力，目光卻凝在包里那把黑傘上。

    那是入學(xué)時萬雁隨手送給他的傘。

    他拿出傘，解開理得整整齊齊的傘布，按動開關(guān)，“砰”地一聲，傘開，陰影將他完全遮住。

    憑什么？

    憑什么？！

    憑什么！

    陰暗的想法從陰影中漫出，如水般浸潤他的靈魂。

    他突然瘋了一樣狠狠將傘踩在腳下，傘骨如雨后打落的樹枝般七零八落的折在一處。

    還是少年的楚稚忍不住遷怒到萬雁身上。

    印象里原本任性可愛的臉變得跋扈可憎。

    他閉了閉眼，努力告訴自己萬雁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嫉妒有親人愛護(hù)、有朋友關(guān)心、擁有一切的萬雁，更忍不住想象如果他沒有被換走……那些本是他的。

    可惜沒有如果。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蹲下身子將傘的殘骸收拾好，冷冷的盯著垃圾桶里凌亂的傘，好像看見了自己。

    一個沒人要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