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他因難受而粗喘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沈琉璃沒來由的一慌。 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出夢境中那些屈辱勾纏的畫面,就是方才的利器讓她生不如死,心里一恨,俏臉上的紅暈霎時褪去,變得忽青忽白。 她轉(zhuǎn)頭看向旁邊嚇傻的兩個丫鬟,叱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將我扶起來!” “是、是,小姐?!?/br> 綠綺和綠竹回神,手忙腳亂地將沈琉璃扶到輪椅上坐穩(wěn)。 傅之曜劍眉緊皺,手撐在地上,艱難地起身,動作顯得遲緩而怪異。 方才那一下差點(diǎn)送他見了佛祖,以他如今這具羸弱的身體,果然草率了。 該死的女人,哪兒有一點(diǎn)身為女人的端莊和矜持? 他早晚…… 眸中暴虐可怖之氣乍現(xiàn),傅之曜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縮緊,但僅僅剎那間,當(dāng)他抬頭時,面上已然是一副局促的表情看向沈琉璃,聲音弱弱地說: “大小姐,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接住你!” “就是你的錯,你死不足惜!” 沈琉璃惱恨地盯著他,心口驀然刺疼了一下,但轉(zhuǎn)瞬便消失,她也就沒放在心上,以為定是氣的。 傅之曜黑鴉羽的長睫顫了顫,說:“是,我是該死,大小姐可消氣了?” “怎么可……” 眼眸余光瞥見老宅的余管家正朝這邊走來,沈琉璃一頓,冷冷哼道,“傅之曜,過來幫我推輪椅?!?/br> 傅之曜走到沈琉璃背后,手剛放在輪椅上,余管家便笑瞇瞇地迎了過來。 “老奴見過大小姐和姑爺!老侯爺剛才還同四皇子妃念叨著大小姐呢,沒想到說曹cao曹cao就到了,快請進(jìn)!” 一行人往府內(nèi)走去。 余管家摸了摸花白的胡須,看向端坐在輪椅上的沈琉璃,奇跡般地發(fā)現(xiàn)大小姐看起來竟比往日乖巧了些。 視線又在傅之曜身上打了個轉(zhuǎn),發(fā)現(xiàn)這位質(zhì)子竟親自推著大小姐,在余管家看向他時,傅之曜溫和有禮地對他頷首一笑。 看兩人的神情和臉色,大小姐并沒對質(zhì)子像往常那樣嗤之以鼻,關(guān)系似乎親近了一步,這是好事,老侯爺定然很高興。 這位質(zhì)子雖然在上京城生活的不怎樣,倒底也是一個長相周正的美男子,若能真的同大小姐相互交心,琴瑟和鳴,也算是一樁佳話。 余管家對著沈琉璃,恭敬道:“聽說前幾天,侯府那邊又請了大夫給大小姐治病,大小姐的心疾可有好轉(zhuǎn)?老侯爺為了大小姐心疾的事,急的好一段日子沒好好吃飯了?!?/br> “我沒事,讓祖父掛念,是我的不是?!鄙蛄鹆u了搖頭,道,“余伯,我聽說祖父病了,現(xiàn)在可好些了?” “老侯爺沒大礙,就是前兩天夜起的時候,可能受了點(diǎn)風(fēng)寒,吃過藥發(fā)了身汗,精神頭也起來了,現(xiàn)在正同四皇子對弈,殺得難解難分?!?/br> 余管家提到四皇子時,暗道糟糕,小心地掃了一眼沈琉璃的神色,發(fā)現(xiàn)她只微微蹙了蹙眉,再沒其它過激的反應(yīng),不禁放下心來。 大小姐和四皇子各自成婚,想來大小姐這次是徹底斷了念頭。 行至片刻,便到了老侯爺?shù)臅俊?/br> 蕭景尚和老侯爺正在下棋,趙降雪在旁邊觀棋。 這幅畫面甚是和諧,但沈琉璃只覺得礙眼,當(dāng)即便讓傅之曜推她過去,她也要去觀棋。 趙降雪站在老侯爺左邊,她就去右邊,一左一右簇?fù)碇虾顮敗?/br> “表妹,你來了。”趙降雪捻起帕子,溫柔地對著沈琉璃打了個招呼,聲音輕柔如風(fēng),說不出的端莊小意。 “四皇子妃,我腿不方便,無法向你行禮,還請見諒?!鄙蛄鹆ФY尚往來,也笑了一聲。 趙降雪柔聲道:“都是一家姐妹,不必多禮。就算我嫁了人,我依舊是你表姐,表妹還是喚我表姐吧?!?/br> 沈琉璃皮笑rou不笑:“規(guī)矩不可廢。” 老侯爺聽出兩姐妹間的暗涌,抬頭看了一眼沈琉璃和傅之曜,笑呵呵道:“阿璃和之曜來了啊。” 沈琉璃笑著問祖父安好,傅之曜也跟著喚了一聲。 整個承恩侯府只有老侯爺這里,允許他同沈琉璃一起,喚他為祖父,也只有這位老侯爺面上是將他當(dāng)孫女婿的,至于心里是不是,他就不知道了。 按照規(guī)矩,沈琉璃自然也該向蕭景尚行禮,但她沒有。 噩夢中,她看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也看到了蕭景尚和趙降雪的幸福。他們應(yīng)該算是圓滿的,就算中途遇到了困難,皆被克服,自蕭國被滅后,自己成了傅之曜的禁/腐,而蕭景尚則帶著趙降雪和誓死追隨他的部眾在南邊建立了新朝,與傅之曜抗衡。 反正直到她死,蕭景尚和趙降雪都活得好好的。 蕭景尚的人生從來都與沈琉璃無關(guān),連個過客都不是,她又執(zhí)著什么,強(qiáng)求什么呢。 她在蕭景尚心里就是瘋子一般的存在,沒啥好印象,她已經(jīng)開始不在意他的看法,于他心中,是好是壞,對她似乎沒那么重要的了。 沈琉璃沒動,傅之曜也就沒什么表示。 傅之曜雖是陳國皇后所生的皇子,排行也是老四,可與蕭國的四皇子過得可是天差地別的生活。 在蕭國,他得向尊貴的四皇子蕭景尚行禮,向其他不得寵的皇子公主,以及世家子弟低頭行禮,換得一息尚存的生存空間。 然而,此時他卻可以不用跟蕭景尚屈膝行禮。 因?yàn)椋蛄鹆Р幌雽φl示好的時候,他若當(dāng)著她的面去示好,稍有巴結(jié)之意,少不得會被沈琉璃這個毒婦毒打一頓。 蕭景尚卻抬起頭,對著他們溫和一笑。 瞧,這就是蕭景尚。 不僅長相儒雅,俊逸瀟灑,面如冠玉,舉手投足之間溫和有禮,對誰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面孔。 沈琉璃垂了垂眸,視線只停頓在蕭景尚身上一瞬,便挪開了。 老侯爺自然清楚其間的風(fēng)月情仇,落下一子后,呵呵笑道:“等祖父先殺完這一局,四皇子的棋藝著實(shí)不錯,一著不慎便會落了下風(fēng)。”說完,又埋首棋盤。 聽聞這話,沈琉璃伸長脖子看了過去。 白玉棋盤上,星羅密布,黑白子縱橫交錯。 沈琉璃不會下棋,也看不懂這密密麻麻的棋局,委實(shí)看不出如今的棋局是個什么情況。 她撓了撓臉皮,毫不臉紅地夸贊:“祖父胸有丘壑,棋藝高超,神乎其技,要落下風(fēng)也合該是四皇子殿下,祖父必贏?!?/br> 傅之曜眸光閃了閃,將眼中微不可見的譏笑壓了下去。 趙降雪看看滿盤棋子,又看看沈琉璃,抿緊了嘴巴。 沈琉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前棋盤,力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懂棋之人,待到祖父落下手中黑子后,她立馬喜笑顏開,捧場似地豎起大拇指: “妙??!這一步棋委實(shí)走的極妙,祖父大勝在即?!?/br> 話音剛落,只見蕭景尚落下手中白子,溫潤開口:“外祖父,承讓了?!?/br> 一局結(jié)束,蕭景尚贏了。 沈琉璃吶吶地張了張嘴,只覺得臉疼。 第8章 對弈 趙降雪一時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意識到沈琉璃臉色不對,趕忙拿起帕子捂唇,掩住了嘴邊的笑意。 老侯爺看著沈琉璃豎起的拇指,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甚是開懷:“阿璃,平時讓你多讀書多習(xí)字,你偏要舞鞭弄劍,這下鬧出笑話了吧。” 雖是埋汰嫌棄的話,可瞧著老侯爺?shù)纳袂榭扇谴葠壑狻?/br> 又恨鐵不成鋼似地,伸手戳了戳沈琉璃的額頭:“你啊,就該以你表姐為榜樣,多向她學(xué)習(xí),阿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凡你有阿雪一半的學(xué)識,也不至于鬧出‘不懂裝懂’的笑話,索性都是自家人,也無人真笑你?!?/br> 在大家眼中,自己本就處處比不上素有上京城第一美人兒的趙降雪,沈琉璃實(shí)在尷尬得不行,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丟臉,被打臉之事,多不勝舉,可今天這臉被打的著實(shí)快了些,半點(diǎn)不給她應(yīng)對反應(yīng)時間。 她不悅地嘟了嘟嘴,撒嬌般地挽住祖父的胳膊,小腦袋也順勢依偎在祖父的肩上:“祖父,你還笑話人家,人家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邊說邊在老侯爺肩上蹭了蹭,與那只白貓?jiān)谒龖牙锊涞膭幼饕话銦o二。 老侯爺功成名就,解甲歸田,對功名利祿早已沒了追逐之心,就稀罕享受這種天倫之樂。 老侯爺摸了摸她的頭:“好好好,不笑不笑?!?/br> 沈琉璃得意地彎了彎唇,偷瞄了一眼趙降雪的神色,依舊是那副溫婉可人的做派,看不出旁的情緒。 但她知道趙降雪心里肯定有些不舒服,因?yàn)橼w降雪一向都是規(guī)矩守禮的人,對祖父敬重有余,可親昵卻不足,從不會像她這樣賴著祖父撒嬌耍賴,插科打諢,自己本就沒臉沒皮,沒羞沒臊慣了,做起這些承歡膝下的事對她來說信手拈來,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 蕭景尚抬眸看了一眼趙降雪,視線又轉(zhuǎn)向了沈琉璃,神情若有所思。 不禁回想起大婚那日,沈琉璃整個人癡癲若狂意圖沖進(jìn)四皇子府?dāng)嚲?,幸虧自己早有預(yù)見才沒讓她得逞。沒想到時隔大半月未見,沈琉璃卻像突然間變了個人,以前見到他就恨不得撲過來,直勾勾毫不掩飾的眼神讓他極其不喜,面對降雪時也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憎恨和討厭,恨不得抽花降雪的臉,有沈琉璃出現(xiàn)的地方,必定是雞飛狗跳,惹人生厭。 可如今,沈琉璃對他視而不見,對降雪依舊有敵意卻沒以往表現(xiàn)的那么明顯,他知道沈琉璃不只在他大婚那日摔折了腿,后來還查出早有心疾纏身,或許便是因此而導(dǎo)致她的心境變了。 不過,這是好事。 曾經(jīng)的沈琉璃讓他頭疼不已,只要她不再糾纏于他,不再挑事情,他對她的轉(zhuǎn)變樂見其變。 沈琉璃和老侯爺?shù)臍g聲笑語,于書房蕩漾開來,小姑娘的臉上洋溢起明艷而肆意的笑容。 好似全然不將前一刻的尷尬放在心里,奉行只要自己覺得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傅之曜安靜地站在沈琉璃身后,宛若一個毫不起眼的透明人,對他而言,被忽視便是最輕松的,不需要承受別人的冷言冷語,也不會被欺辱,甚至不會成為憎惡沈琉璃的人攻擊她的導(dǎo)火線。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眾人的神色,心中微有幾分詫異,這沈琉璃何時如此懂事了,怎么對蕭景尚和趙降雪的態(tài)度也有所改變? 莫不是在暗中醞釀著什么大招? 沈琉璃賴著祖父,哄老人家的話說得一套一套的,方才進(jìn)門時覺得礙眼的畫面,成功地讓自己成了別人眼中刺眼的畫面。 仿佛誰也融入不進(jìn)去這對祖孫中去。 趙降雪咬了咬唇,眸色黯然地看著沈琉璃和外祖父其樂融融的場景,手指攥緊了帕子,而后抬頭看了一眼溫潤如玉的蕭景尚,轉(zhuǎn)瞬松了松手指。 她有蕭景尚,有天下最好的人當(dāng)夫君,不會與沈琉璃這般幼稚地爭長短。 老侯爺又問過沈琉璃腿傷和心疾的事后,察覺到屋里氣氛怪異,正要說點(diǎn)什么時,蕭景尚卻率先開了口:“祖父,我和降雪在過來的路上,發(fā)現(xiàn)老宅外面有一處梅花林,此時已入了春,可梅花仍未謝,不如大家一道去賞梅如何?” 他起身,輕輕地握住趙降雪的手,又看向沈琉璃和傅之曜:“大小姐和傅公子覺得意下如何?” 蕭景尚雖貴為皇子,并不與其他皇子公主為伍,以欺辱傅之曜為樂,反而多次幫助過被困冷宮的傅之曜,也不像其他人總以質(zhì)子的身份挖苦傅之曜,而是謙和有禮地稱呼他一聲傅公子。 足見其品行端正。 傅之曜的目光掃過蕭景尚和趙降雪交握的手,最后落在沈琉璃臉上,說:“我聽大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