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傅之曜看著她,嘴角微微揚(yáng)了一下,又極快地斂去:“我以后多練練。” 沈琉璃心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老侯爺看看沈琉璃和傅之曜這一對,又看看趙降雪和蕭景尚這一對,蒼老的臉上盡是欣慰的笑容。 各有各的歸宿,甚好。 午膳過后,老侯爺前所未有的高興,只是這好心情還沒維持到晚上,就被下午發(fā)生的事給毀了。 老侯爺心情大好,思及上午被悶在書房下了一上午的棋,沈琉璃和趙降雪兩個姑娘也陪著觀看了良久,姑娘們倒底是喜歡鮮花的,便讓大家去梅花林賞梅。 因著城郊的天氣比城里稍涼些,老宅又緊鄰山峰瀑布,此處的梅花竟還點綴在枝頭上,開得正艷?;ㄩ_有期,若等到下月再來,估計全謝完了,只能等來年冬天才能看到這一方傲骨雪梅。 老侯爺心情尤為好,跟著年輕人們一起來到了這處梅花林。 花滿枝頭,灼灼其華。 空氣中浮動的梅花暗香陣陣襲來,芳香濃郁,沁人心脾。 如沈琉璃所想,趙降雪置身于漫天的梅花之中,詩意大發(fā),文思泉涌,連連做了四五首詠梅詩,惹得蕭景尚和祖父大加贊賞。 就連身邊的傅之曜也不禁目露贊許。 游玩賞梅,終成了趙降雪一個人的主場。 沈琉璃神色郁郁,抬頭正看見傅之曜眼中顯而易見的稱贊之意,諷刺挖苦的話脫口而出:“你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胸?zé)o點墨的質(zhì)子,聽得懂好賴?” 傅之曜斂去眸中神色,說:“我是聽不懂,但蕭景尚和你祖父合該是懂的。” “別人覺得趙降雪作的詩好,你就覺得好?”沈琉璃小臉徹底冷了下來,“哼,人云亦云,沒有主見?!?/br> 傅之曜眸色晦暗:“你口中的別人,并非別人?!?/br> 一個是你的祖父,一個是你思慕的情郎。 沈琉璃聽出他是何意,怒聲低呵道:“滾開?!?/br> 傅之曜松開輪椅,神色不動地退到旁邊。 沈琉璃讓綠綺推著自己往梅林深處去。 她不想看到趙降雪和蕭景尚,更不想看到傅之曜,一看到他,聽他說那些氣人的話就控制不住想打他挖苦他,可理智讓她要暗搓搓地對他好,試圖感化他的心,至少讓他知道自己對他并非全是惡意。 又要虐,又要對他好,恐怕沒等來他報復(fù),就先將自己搞瘋了。 不行,她要靜一靜。 “前面那片梅花開得好,你們?nèi)ゲ烧恍┗厝プ龀上隳??!鄙蛄鹆ы艘谎勖妨稚钐幍陌凉羌t梅,吩咐綠綺和綠竹道。 二人應(yīng)了聲,便上手采摘上了。 微風(fēng)拂過,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 沈琉璃微微仰起小臉,望著頭頂上方滿樹綻放的梅花,冷香入鼻,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享受著花香縈繞的靜謐。 煩躁的內(nèi)心獲得了片刻的寧靜 花開花落,四時無常。 有生有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 既然,天意讓她提前知曉了結(jié)局,定是要她改變結(jié)局,可偏偏又讓她得了心疾,限制她的某些行為,讓她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心境去行事。 既如此,無論日后結(jié)局如何,是否真的改變,不強(qiáng)求便罷。 一片鮮紅的花瓣覆蓋上她眉心,恍若印了一枚梅花花鈿在眉心,與白瓷般的肌膚交相映,那一點梅花印記嬌艷欲滴,平添了幾分嬌媚之意。 覺察到額頭絲絲的冰涼,沈琉璃紅唇微張,輕吹了口氣,登時便將那片梅花吹落了。 這一幕,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傅之曜眼中。 一襲白衣的男子,倚靠在樹干上,半瞇著狹長的眸子瞧著輪椅上的少女,面色如覆蓋了一層冰霜似的寒意徹骨。 駐足片刻,漠然轉(zhuǎn)身離去。 采摘完足夠的梅花,沈琉璃便去了湖邊水榭。 此時,趙降雪那邊也抒發(fā)完了一腔愛梅之心,蕭景尚和老侯爺正談?wù)撝蒙系氖拢w降雪抬頭正看到獨坐水榭邊的沈琉璃,眸光輕動,抿唇笑道: “外祖父,景尚,傅公子好像沒有陪著表妹,我正好過去同表妹說些貼己話?!?/br> 蕭景尚頷首。 老侯爺眉頭微皺,倒也沒說什么。 趙降雪來到水榭,娉婷玉立在沈琉璃身旁,看著沈琉璃掌心的花瓣隨風(fēng)飄落水中,又順?biāo)恢h蕩至何方,忽然柔聲說了一句:“花自飄零水自流?!?/br> “聽不懂,說人話?!鄙蛄鹆P(yáng)手將梅花全部灑落水中,心情本就不虞,現(xiàn)下越發(fā)不快了。 趙降雪抿了抿唇,似是面露猶豫之色,頓了頓,方道:“表妹,自成婚以來,我們許久未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了,我知道你心中對我多有怨懟,可我與景尚兩情相悅,我曾經(jīng)試過不要想他、不要思他,可我做不到?!?/br> 沈琉璃用指尖掏了掏耳朵,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同我說這些做什么?人已經(jīng)是你的了,我還能搶了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br> 趙降雪眼眶泛起了淚花,看起來委屈極了,似是因為被沈琉璃誤解而難受,“我只是覺得,你我各自成婚,也就各自安好,不論過往如何,就讓它隨風(fēng)逝去。莫要因為過去事傷了和氣,我是……真心想同你修補(bǔ)關(guān)系,同你做好姐妹的?!?/br> “真心?我怎么覺得你是特意來膈應(yīng)我呢?”沈琉璃冷冷地看向趙降雪,譏諷道,“小白花表姐,你要是真心想同我做姐妹,修繕姐妹情,就讓蕭景尚休了你,我們便是好姐妹,如何?” “你……” 趙降雪不敢相信沈琉璃說出這般話,瞪大了雙眼,愣愣地看著沈琉璃,眼里的淚花都快泛過臉頰了。 沈琉璃輕飄飄地瞥了一眼趙降雪,冷道:“都是黑心老妖,在我面前,演什么活菩薩?!?/br> 周遭沒旁人,沈琉璃自然是怎么讓趙降雪難受,怎么諷刺她。 人前,都是趙降雪占上風(fēng),人后,還不許找回場子么。 蕭景尚抬眸朝這邊望了一眼,正好看到趙降雪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以及沈琉璃臉上的冷笑和嘲諷不加掩飾,第一想法便是沈琉璃在欺負(fù)趙降雪,劍眉不禁深深皺起。 老侯爺見蕭景尚半晌沒有回應(yīng),便順著蕭景尚的視線看了過去,臉色頓時一沉。 “去,將阿璃和阿雪請過來?!崩虾顮敺愿郎磉叺挠喙芗业馈?/br> “是?!?/br> 哪知道余管家還沒走到水榭邊,就見沈琉璃和趙降雪又說了些什么,沈琉璃的手便放在輪椅的機(jī)關(guān)上,下一刻,輪椅便轉(zhuǎn)了方向,失去控制似地沖向旁邊的趙降雪。 “?。 ?/br> “啊!” 兩道驚呼聲驟然劃破水榭。 蕭景尚眸子一緊,健步如飛地沖了過去,想也沒想地跳入水中。 老侯爺回神,吼道:“還不快救人。” 因著在老宅附近賞花,根本沒帶侍衛(wèi),都是一些不會水的丫鬟和余管家這種老奴,余管家一驚,趕緊發(fā)出求救信號,老宅的侍衛(wèi)聞訊朝這邊趕來。 岸上眾人則就近找能救人的竹竿和繩子一類的東西。 而蕭景尚跳入水中后,直奔趙降雪而去。趙降雪嗆了幾口水,便被他抱在了懷里,求生使然,趙降雪因驚恐奮力地抱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勒得蕭景尚差點閉過氣去。 “降雪,別怕,有我在?!笔捑吧袦睾偷匕参恐?。 趙降雪看清救自己的人是蕭景尚之后,趕忙松開了手,淚眼朦朧道:“景尚?!?/br> “我在?!?/br> 蕭景尚摟著趙降雪的腰,往岸邊游去。 而此時,沈琉璃身邊無人搭救,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已經(jīng)淹沒了頭頂,岸上的余管家伸著竹竿,著急大喊著讓沈琉璃快抓去,沈琉璃掙扎著舉起雙手,卻怎么也抓不住竹竿。 人衰起來真是做什么都衰,她不過想離開水榭,遠(yuǎn)離趙降雪,竟連人帶椅落到了水里。 要死了。 什么破竹竿,不能再伸長些嗎? 抓不到啊。 老侯急得臉都白了:“阿璃,快抓住,不要放棄?!?/br> 沈琉璃本會鳧水,可腿上使不上力氣,她也著急,瀕臨死亡的感覺如影隨影,一口又一口地嗆水,嗆得她呼吸困難,喘不上氣,她離真正的死亡是如此接近,屢次抓不到救命的竹竿,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她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就這樣死了吧。 溺亡的感覺總好過烈焰灼燒而死吧。 漸漸地,她不再掙扎。 雙手逐漸被湖水淹沒。 老侯爺急得就差自己掉跳下去了,怒吼:“快下去救人,侍衛(wèi)怎么還沒到?” 傅之曜隱沒在樹后,漆黑的瞳孔一片陰翳,無動于衷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蕭景尚看了一眼懷中的趙降雪,又目測了一眼岸邊的距離,猛地轉(zhuǎn)身朝不遠(yuǎn)處的沈琉璃游去。 趙降雪訝異。 這是在水里,一個人如何能救兩人? “降雪,閉氣?!?/br> 話音剛落,蕭景尚就這么帶著趙降雪一個猛扎,潛入水里,一把將沈琉璃拽了起來。 一手一個著實吃力,根本游不到岸邊,趙降雪在他懷里嗆得眼淚橫流,僅僅一瞬間的猶豫,他便做出了反應(yīng)。 在沈琉璃痛xue狠狠一掐,順勢將她扔到了竹竿處。 劇痛傳來,沈琉璃意識清醒了幾分,看到竹竿下意識地伸出手,拼死抓住了。 蕭景尚頓時松了一口氣,只需將趙降雪平安帶上岸即可。 誰知他剛一動,腳下就被什么東西纏住了,拽著他和趙降雪一起往水底拖去。 而沈琉璃那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眾人剛松了口氣的同時,沈琉璃的手驀地松開了竹竿,再次往水底沉去。 傅之曜瞇起狹長的眸子,勾了下嘴角。 突然聽聞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侍衛(wèi)已近在眼前。 傅之曜身子動了動,疾奔向水榭,急切而緊張的喊了一聲‘大小姐’,眾人只看到一道白影閃過,等回神,傅之曜已然跳入了水里。 沈琉璃陷入黑暗之前,隱約看到了一道白衣身影朝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