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咳咳?!鄙蛄鹆а诖捷p咳了兩聲。 傅之曜聞聲抬頭,放下書本,輕車熟路地招呼獄卒打開牢門,將他綁在刑架上:“快點,莫要讓大小姐等急了!” 獄卒也以為沈琉璃是來抽打傅之曜的,手腳麻利地將人給綁了起來。 而旁邊牢房里陪打的三位,看到她的表情如見了世間最可怕的邪祟一般,三人緊緊地抱成團,嘴里神叨叨的。 “又來了,又來了?!?/br> 沈琉璃:“……” 看著手上被獄卒貼心送來的鞭子,沈琉璃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頗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錯覺。 她真不是來打人的,信嗎? 第24章 想的挺美 可鞭子都到了手上,人也被綁了起來,要不就應景地抽兩鞭子? 思及此,沈琉璃利落地揚起鞭子,看起來似乎鉚足了勁兒,實際只輕輕地往傅之曜身上打了兩下,便丟了鞭子。 傅之曜眸色詫異。 今日何故只打了他兩鞭,而且力道之輕,無異于撓癢癢,他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痛感。 黑羽般的長睫輕輕垂下,籠罩著眸底一片陰翳。 沈琉璃看著傅之曜,抬高下巴,道:“傅之曜,從今天開始,你不必吃牢飯了。當然,這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你岳父大人的意思?!?/br> 說完,便不再看傅之曜,轉身便朝外面走去。 “大小姐,小的們呢?” 沈琉璃腳步一頓,回頭看向當初被扔到地牢陪打的三人,正一臉祈求地望著自己,她皺眉道:“你們也自由了?!?/br> “謝大小姐!”三人痛哭流涕,終于不用再挨打了。 站在地牢外,迎著刺目的陽光,沈琉璃抬手撫了撫心口,并無任何發(fā)作的跡象。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見從書房出來的沈安,沈琉璃上前,笑瞇瞇道: “大哥,去哪兒呀?” 沈安微笑地看著沈琉璃,道:“我去主院向母親請安,你可要隨我一道前去?” “不去,我先前才同娘說了會兒話?!鄙蛄鹆u頭如撥浪,腦子里還殘留著生孩子的陰影,她才不想被念叨傅之曜的事,轉身就走。 “琉璃?!?/br> 沈琉璃頓住腳步,扯出一抹燦笑:“嗯,大哥?有事?” 沈安望著她臉上的笑,道:“你喚我大哥,可是有事需要我這個大哥幫忙?” 沈琉璃一愣,旋即明了。 自己對沈安從未哥哥長哥哥短的,向來都是直呼其名,需要他幫她做事時,才會假模假樣地叫他一聲哥。 “你本來就是我大哥,我這樣叫你有何不對嗎?”沈琉璃無辜地炸了眨眼,似沒聽懂他的話中意,“而且,你現(xiàn)在記在我娘的名頭下,我們同父同母,你就是我親哥?!?/br> 沈琉璃心里發(fā)虛,實則面上表現(xiàn)的理直氣壯。 沈安意味不明地看著她,似乎找到了沈琉璃小時候的影子,那個兩三歲圓滾滾的小豆丁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轉,咿呀學語,哥哥長哥哥短的喚不停,對他全是信任和依賴,不過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怕是早就忘了。 他笑了笑,想到小豆丁頭上可愛的揪揪,忍不住伸手寵溺地摸了摸沈琉璃的頭:“是,我就是你親哥。你的親哥哥最近得了張上好的皮子,正好與你做條圍裘,冬日戴著既暖和又美觀?!?/br> 沈琉璃本來不高興沈安亂摸她的發(fā)髻,可一聽到說送她皮子,眼睛陡然一亮,他送她好東西,就勉為其難讓他摸摸頭了。 她露齒一笑,眉眼彎彎:“如此,就多謝大哥了?!?/br> 這副小模樣越發(fā)像幼時軟糯可愛的小豆丁,沈安的心軟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又摸了兩把。 “琉璃,這是大哥提前送你的生辰之禮,今年可能沒法參加你的生辰宴了。” 這個褪去了幼時乖巧變得乖張的嫡妹雖不怎么待見他,但沈安每年都會精心為她備下一份生辰禮物,雖然他送的東西大多都在角落里吃灰,但只要想到那個可愛黏人的小奶娃,他一次都不曾落下過。 沈琉璃愣住:“大哥,你要出遠門嗎?” 沈安收回手,頷首道:“陵州原本的知府告老致仕了,我被朝廷派遣接替陵州知府之位,等調令下來,不日將去述職,山高水遠,今年年關也未必能回來?!?/br> “陵州?”沈琉璃訝異,這不就是蕭景尚日后建立新朝的地方嗎? 她回想了一下,夢境中并沒有爹和大哥的預示,所以她并不知道他們的結局,只知道沈家女眷滯留上京城的時候,他們并不在京,而爹在軍中任要職肯定是在戰(zhàn)場上廝殺,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大哥竟然提前南下去了陵州,完全就避過了國破的慘禍,命也太好了點吧。 夢境中的她仗著自己侯府嫡女的身份,只圖享樂貪玩,要不就是在傅之曜身上找樂子,要不就是在蕭景尚和趙降雪跟前找存在感,上京城也是一片繁榮盛世景象,她哪里想得到蕭國竟會被滅,更遑論關心這些朝堂之上的事以及父兄的公務,這都不是她考慮的事兒。 她考慮的無外乎是蕭景尚被搶了,自己嫁了個一無是處的質子夫君。 看著沈琉璃失神,沈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狐疑道:“怎么了?” 沈琉璃斂去心神,激動地一把抱住沈安的胳膊:“大哥,大哥,聽說陵州山好水好人好地勢也好,易守難攻,我可不可以跟你一道去陵州?” 沈安低頭盯著胳膊上兩只白嫩的小手,皺眉:“你想去陵州?你一個人,還是帶上傅之曜?” 傅之曜身為質子,肯定無法離開上京城。 沈琉璃也想到這茬,頓時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她既不能帶傅之曜離京,也不能將他單獨留在上京城,他人不在她跟前,夢中虐他的那些場景如何執(zhí)行下去?就算她單獨跑去了陵州,等待她的命運便是心疾發(fā)作,疼到死。 不過她不能去,但祖父和娘可以啊。 上京城破之前,沈家女眷應是跟隨蕭景尚的隊伍南遷,結果不知是何原因仍留在了上京城,但以蕭景尚的人品來說,爹在前線為他守著陣地,他不可能棄沈家不顧。何況,祖父是三朝元老,為蕭國鞠躬盡瘁,又是趙降雪的外祖父,怎么看他都沒理由放棄他們。 沈琉璃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難道說她們被留下另有隱情? 就算蕭景尚討厭她的百般癡纏,但卻從未將對她的厭惡和不喜加諸到沈家人身上。 沈琉璃冷靜下來,道:“大哥,我聽說陵州地界有一個叫做明城的地方,那里氣候適人,四季如春,最適合養(yǎng)病。而祖父這些年腿疾纏身,上京城的天氣濕冷刺骨,祖父的雙腿每到冬日便會疼得夜不能寐,正好大哥在陵州為官,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讓祖父去明城調養(yǎng)幾年,有大哥照料,祖父的病情定會好轉?!?/br> 只要說服祖父去明城,她自然有辦法讓娘也跟著一起去。 “好是好,只怕祖父不愿意……”沈安面露難色。 誰都知道老侯爺偏疼的是沈琉璃和趙降雪,一個嫡孫女,一個嫡外孫女,哪怕他做的再好,哪怕日后繼承整座侯府的是他這個庶子,老侯爺對他也是不假辭色。 “這個好辦,包在我身上?!鄙蛄鹆闹?脯,保證道,“等大哥到了陵州將一切安頓下來,我再讓祖父過去?!?/br> 沈安:“只要祖父愿意,我自然愿意侍奉盡孝?!?/br> 依照老侯爺?shù)男宰涌隙ú辉敢膺h離上京城,而去過被庶孫子照顧的生活,沈安并不認為沈琉璃能勸動老侯爺。 可看著喜笑顏開的沈琉璃,他點了點頭,不忍打破少女臉上難見的笑容。 不是那種刻薄的冷笑,而是明媚如陽光的笑,燦爛的緊。 意外搞定了祖父和娘親的去處,沈琉璃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他們才是她最在意的人,只要他們安然無虞,她什么都不怕。 至于沈茂,不需要她cao心,將軍守國門,戰(zhàn)場才是他的歸宿。 何況,她雖只有這么一個爹,但爹卻不是只有她一個孩子。 猶記得自己被傅之曜折磨的幾欲求死,她最希望的便是爹能猶如天降般將她救走,但終究只是希望罷了。聽到所有關于沈茂的消息都是從陳國宮人,或是從傅之曜嘴里傳來,諸如什么沈大將軍替蕭景尚收復了幾座城池,或是丟失了哪些州郡,皆是些戰(zhàn)場上的得失。 有一次,她藏了支筷子,成功地刺傷了傅之曜。 結果,傅之曜盛怒之下便帶著她去了戰(zhàn)場,將她吊掛在兩軍對壘的城墻上,放話讓沈茂帶軍撤退五十里,否則當場殺了她祭旗,但沈茂只說了一句: “我的女兒早已死在上京城,眼前這位,是假冒的?!?/br> 而后,沈茂親自撘弓上弦,射殺她。 如果不是傅之曜反應快,她就要死在自己親爹手下了。 傅之曜附在她耳邊,逼迫著她看天際無數(shù)破空而來的箭矢,陰冷的聲音如跗骨蝕咀:“沈琉璃,你看,你同我一樣只是條可憐蟲,我被父親放棄,你也被你父親放棄了。不過,我比你好的是,我的父親至少沒對我趕盡殺絕,你的父親卻要親手殺了你。” 她哭著反駁他:“不是,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沒認出是我,等他認出了我,就不會殺我了?!?/br> “是嗎?可沈茂明知自己的夫人就在陳國,卻選擇裝聾作啞,也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就在陳國,只要知道了,就會殺到陳國救回去?” 傅之曜無情的嘲笑,戳破了自己心底最不愿面對的殘酷真相??粗纯嗟綆子l(fā)瘋的模樣,他卻笑了,笑得無比暢快。 魔鬼的笑毫無體溫,只會讓人感到頭皮發(fā)麻和恐懼。 第25章 你?放肆?。ㄈ雟通告)…… 而對于沈茂殺她這件事,她先是忿忿不平,可宿在大暴君身旁,一遍遍地回憶當初侯府風光驕縱的生活,她后來便也漸漸想明白了。 在沈茂心里,先忠的是君是國是百姓,而后才是無足輕重的家人。 太平年間,沈茂才能給她嫡女的尊榮和風光,寵溺著她,即使她不學無術惹事生非,只要沒闖下大禍,訓過也就算了。當戰(zhàn)事起,天下烽火狼煙,她這個聲名不堪的女兒不只會拖累他,還會拖累他手下的將士時,她自然會被舍棄。 沈茂有抱負,有家國天下之心,只是家始終排在國和天下之后。 國家天下無事,她們自然是他敬重和寵溺的家人。 有事,便是負累。 所以,她不怪沈茂,不是每個人心中,都是家人優(yōu)先。何況,他又不是只有妻女,不還有妾有庶子有庶女,這些不都算是他的家人嗎? 就算這些都沒了,也不要緊,天下安定,再娶妻生子便是。人家肅王爺老當益壯,一把年紀都生了明月郡主。 當晚,沈琉璃又做起了噩夢,重復之前的夢境,諸般景象快速閃過,直到她被烈焰吞噬。 大汗淋漓之下,駭然驚坐起。 整個人像是被浸在水里撈起來一樣,渾身濕透了。 她轉頭看向窗外。 天邊隱約泛著白,正是天將亮不亮的時刻。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晚噩夢,可夢里長得仿佛她的一生。 “小姐,你怎么了?”綠琦聽到里屋的響動,匆忙間跑了進來,見沈琉璃坐在榻上失神,兩眼無焦距,忙伸手摸了摸沈琉璃的額頭,發(fā)現(xiàn)不燙,方才稍稍安心。 “沒事,只是做了場噩夢。”沈琉璃埋首,將腦袋深深地埋進膝蓋間,這樣子并不像是無事,反而顯得異常脆弱無助。 “小姐做得什么噩夢?” 綠琦從未見過這般脆弱的沈琉璃,手足無措,試著想開解沈琉璃,但沈琉璃一直保持方才的姿勢,并不理會她,綠琦只好默默地站在繡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