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這番話說的柳氏心里熨帖,面色越發(fā)的柔和,準備關(guān)切問候沈茂幾句吳儂軟話,卻不經(jīng)意掃見男人腰間露出的瓔珞娟帕,臉色頓時一沉。 一把甩開沈茂,轉(zhuǎn)身就走了。 沈茂莫名其妙,直到看到腰間露出的娟帕,這是云姨娘準備的擦汗帕子,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頭。 都老夫老妻的,還拈酸吃醋。 …… 柳氏氣悶了一會兒,想到沈琉璃這個討債的,便準備去瞧瞧傅之曜。 結(jié)果腦子突然卡殼了,這位女婿出了地牢住哪兒來著,直到問詢了下人,才知道傅之曜被沈琉璃丟到柴房住了。 住柴房,總比關(guān)在地牢,三天兩頭被虐打強吧。 當(dāng)柳氏發(fā)現(xiàn)傅之曜住柴房,不僅要劈柴挑水,還朝不飽夕的,油然生出一種感慨:做她女兒的夫君真是一件可悲之事。 可柳氏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心自然是偏的。 傅之曜吃飽飯有力氣干活,就又被管事的揪出來劈柴,剛劈了幾根,就見柳氏來了柴房,當(dāng)即一愣,放下斧頭,又局促不安地擦了擦手上的灰,方才溫和行禮道: “夫人怎會來此?” 柳氏環(huán)視了一圈周遭堆成山的柴堆,驚訝:“這些都是你劈的?” “是?!备抵嘴t腆地點頭,唇瓣隱含著一抹雀喜,“不過今天已沒剩多少了,估計到天黑便能收工,比往日早了一個時辰,可以早些休息?!闭f著,指了指小院另一側(cè)堆積的木頭。 柳氏順著傅之曜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覺這孩子傻得可憐,多得堆成小山似的木頭,這就叫沒剩多少? 唉!這哪里是給侯府找了個女婿,分明就是找了個傭人幫工。 她嘆息一聲:“從現(xiàn)在起,這些都不需要你做,也不必再住柴房,收拾東西回花溪院住吧?!?/br> 傅之曜錯愕了一瞬間,旋即低了低眉,神色黯淡而沮喪:“大小姐,不會允許的。” 大小姐? 丈夫?qū)ζ拮拥姆Q呼,就像是下人對主子的稱謂。 柳氏又嘆了口氣。 她清楚沈琉璃對傅之曜所做所為,這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是無法接受的??缮蛄鹆瑯訜o法接受一個卑賤懦弱的質(zhì)子成為夫君,見自己徹底與四皇子無緣,深受刺激之下,自然會將怒火全部轉(zhuǎn)嫁到傅之曜身上。 看著如此溫順懂禮的傅之曜,柳氏對他的遭遇深表同情。 她知道沈琉璃做的不對,不是一個溫婉的好姑娘,可這是她女兒,哪怕做了很多有失身份的事,有了母親這層身份,她自然是偏袒維護女兒的,不想她不痛快。 其實她也想將沈琉璃教成名門閨秀,知書達理,舞文弄墨,調(diào)脂抹粉,可一朝被她祖父帶偏了,愛上了鞭法刀劍,沈琉璃便如脫韁的野馬,再也拉不回來,也再也教不了了。 或許,女兒本性就不適合成為上京城千篇一律的貴女吧,可這也不算特立獨行,品行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敗壞,可那又怎樣,自己親生的,只能認了。 還能塞回肚重生一回嗎? “這是我的意思,你回去住便是,她不敢……”柳氏一頓,面色有些尷尬,沈琉璃要是不敢,傅之曜也不至于落到這般處境,她勉強笑了笑,“放心,她不會為難你?!?/br> 視線落到傅之曜略顯陳舊的衣裳上,柳氏擰了擰眉,琢磨著改日好歹得給女婿做幾套新衣:“算了,你也無甚可收拾的,直接回花溪院?!?/br> 傅之曜立在原地,沒有動,面上卻劃過一絲不安和慌亂。 見狀,柳氏便讓陳嬤嬤將傅之曜領(lǐng)到花溪院。 一踏進花溪院,傅之曜便覺得眼前一亮,不同于灰暗的柴房和地牢,這里光線明亮,花團錦簇,陣陣花香撲鼻而入,清幽而雅致。 成親那日,傅之曜曾做為新郎官在這里短暫停駐過,后來,便再也不曾踏入過。 因為,沈琉璃不允許。 傅之曜只隨便掃視了一眼,便目不斜視地跟著陳嬤嬤去了正屋。 陳嬤嬤躬身道:“小姐,夫人讓老奴將質(zhì)子殿下帶過來,說殿下畢竟是小姐的夫君,哪有一直住柴房的道理,府內(nèi)流言四起,讓小姐善待質(zhì)子殿下,沒得憑白讓別人看了小姐笑話。” “什么?娘竟要我善待傅之曜?” 沈琉璃抬眸看向負手而立的傅之曜,像是沒聽懂陳嬤嬤的話一般,冷哼道,“陳嬤嬤,你莫不是誆騙于我?趕緊的,打哪來回哪兒去,我這屋子沒這個人的地兒?!?/br> “這……” 陳嬤嬤想到柳氏的囑托,沈琉璃就是死鴨子嘴硬,隨即擺出一副不近人情的面孔道,“小姐,這都是夫人的吩咐,老奴也是遵命行事,小姐莫要為難老奴,質(zhì)子殿下老奴帶到了,至于人如何處置,端看小姐如何安排?如果小姐實在心有不滿,請自去向夫人說明情況。” 沈琉璃托著香腮,撅了撅櫻紅的小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娘非要將傅之曜塞回來???那……那就住隔壁的房間唄,反正主屋是不可能的?!?/br> 陳嬤嬤見沈琉璃沒再堅持趕走傅之曜,便回去復(fù)命了。 沈琉璃懶洋洋地揮了揮手,綠琦和綠竹對視一眼,也默默地退了出去。 此刻,屋里只有沈琉璃和傅之曜。 四下安靜。 沈琉璃取了一把桃花折扇在掌中把玩,展開又合上,重復(fù)循環(huán)。 她覦了一眼低眉順眼的傅之曜,想到那晚發(fā)生的事,啪地一下將折扇置于案上,本想刻薄挖苦他幾句,結(jié)果人家見勢不妙,麻利地道歉認錯了。 “大小姐,那晚是我失了智,唐突了大小姐,大小姐要打要罵,我絕無任何怨言!”態(tài)度誠懇,眉眼溫和。 這般低眉任錯的模樣,全然不同于那晚瘋子一般的傅之曜。 行啊。 黑切白,白切黑,變換自如。 沈琉璃冷笑:“你那叫唐突嗎?我看分明就是褻/瀆!” 傅之曜抿了抿唇,作低頭不語狀。 又是這副溫順得油鹽不進、任君打罵的木頭樣,要真是塊木頭,沈琉璃倒也覺得沒什么,可偏生是裝的。 暴露過真性情后,還能收斂本性偽裝,臉皮真是磨礪地夠厚重。 “要不,你讓我咬回來?” 沈琉璃玩味地勾了勾唇,這個天殺的禍害,害得她心潮起伏,不收點利息,似乎不劃算啊。 第27章 反咬一口(一更) 傅之曜泛白的面頰騰地升起一抹緋色, 連耳朵尖都透著紅,猶如春心蕩漾的小姑娘聽到情郎撩/撥的情話而露出的羞澀表情,他低著頭, 似羞于與沈琉璃對視, 眼神不自覺飄向別處,腳步卻躑躅地挪到沈琉璃跟前。 他轉(zhuǎn)過頭, 極不好意思地將身體往沈琉璃的方向傾斜了些,略顯瘦削卻紅的欲滴血的左耳, 就那么撞入了沈琉璃的眼簾, 他刻意靠得極近, 只要她張嘴, 便可輕而易舉將其咬住。 “大小姐,想咬便咬罷, 只是我皮糙rou厚,恐怕會崩掉大小姐的牙,還請大小姐下口謹慎些!” 沈琉璃:“……” 她愣愣地看著傅之曜, 小嘴微張,再次驚訝于傅之曜的厚臉皮。 絕世無雙的面孔, 軟綿如羊羔的柔順, 一副收起獠牙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模樣, 與之前暴露的狼崽子野性判若兩人。 沒點定力的人真容易被迷惑。 有那么一瞬間, 眼前的男人真的激起了沈琉璃的憐憫心和保護欲, 這般長得好看, 性子又軟綿的男人, 心腸稍微軟點的姑娘哪兒舍得動手,怕是早就淪陷了。 她就奇了怪了,怎么夢境中的自己面對絕世可憐的包子傅之曜, 沒有激起一點憐憫同情,反將人折磨得更甚呢。 是了,有蕭景尚珠玉在前,先入為主,不論傅之曜偽裝的如何好,如何示弱示好,她也只覺得這不過是條卑賤的可憐蟲,半晌蹦不出一個屁,越發(fā)的肆無忌憚。 她可能從未認真關(guān)注過傅之曜,也可能像現(xiàn)實中的自己一樣,有一瞬間確實被傅之曜的皮相迷惑過,所以才會下狠手毀了他的臉,這樣傅之曜利用容貌扮弱博同情的優(yōu)勢便徹底沒了。 一個面相丑陋的人卑微扮弱,只會覺得更惡心吧。 大暴君傅之曜不也說過,對著一個丑陋的人會倒胃口,大抵是類似的道理。 而且,按照夢境中的時間線,這個時期的傅之曜應(yīng)是被她毀了容,又經(jīng)歷過昭陽公主詩宴上差點被她害死的事,他對她滿懷怨恨,再也不曾偽裝過,就算她打了他,或是怒罵了他,他總會用一種陰森仇視的眼神盯著她,仿若淬了毒一樣。 可現(xiàn)在,她巧妙地阻止了這些事的發(fā)生。 所以,傅之曜的容貌在,利用容貌博取同情的優(yōu)勢依然存在,他才能同以前一樣繼續(xù)蟄伏偽裝。 看著傅之曜那張近在咫尺被放大的俊顏,沈琉璃瞬間失了戲耍玩鬧的興致,臉色沉了下來,一把推開他,翻臉無情: “滾,少在我跟前晃!” 喜怒無常,前一刻才在笑,這一刻便冷了臉,比六月的天氣還要多變。 傅之曜的身體被她推的踉蹌了一下,臉色未變,只輕聲應(yīng)了聲:“是?!?/br> 他左右環(huán)視了一圈,對花溪院的布局隱約殘留著些印象,大致知道沈琉璃讓他住的是哪間屋子,略微沉吟,便抬腿朝右邊的廂房走去。 剛走了兩步,左手腕便突然被一只柔軟的小手攥住。 隨即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傅之曜頓住腳步,回頭看去。 只見沈琉璃抓著他的手,惡狠狠地咬在他食指,用力之狠,如被徹底激怒的狼崽子,有多勁兒使多大勁兒,若非她沒有能斷人骨骸的尖利獠牙,自己的手指怕會交代一根在沈琉璃的嘴里。 多年的屈打使得他對疼痛不甚敏感,也讓他學(xué)會了面無表情地承受任何痛楚,照理沈琉璃咬的這點小痛,不會讓他感覺到疼,可指尖被她含在嘴里,除了些微的刺痛,亦有一種奇異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這聲悶哼,并非因為疼痛而發(fā)出。 而沈琉璃咬著咬著,牙齒刺破皮rou,便觸及到手指的骨頭上,她是下了狠勁,還想將傅之曜的手指直接咬斷,尖尖的牙齒磨啊磨,倒底是鈍了些,沒有刀刃的鋒利,怎么都咬不斷。 只是糊了自己滿嘴的鮮血,血腥味充斥在口腔,很難聞,很惡心,她有些頭暈?zāi)垦?,卻仍舊死死咬著不放口。 姑娘家最是愛美,他咬她那么狠,耳垂上的齒痕到現(xiàn)在都沒完全消掉,不多收點利息,虧大發(fā)了。 傅之曜定定地看著沈琉璃,眸光晦暗,如千年幽深的枯井。 少女埋首在他掌間,烏黑的長發(fā)傾瀉而下,發(fā)尾掃過掌心,如羽毛輕拂而過,酥酥麻麻的。 他緩緩抬起右手,撫過少女滿頭的青絲,動作一拂而過,輕的讓她絲毫沒有察覺。 女人的頭發(fā)竟比綢緞還軟? 傅之曜低眉,目光怔怔地落在沈琉璃的唇角,殷紅的血跡緩緩流下,蜿蜒出一道奇冶的細長血線,直至沒入白皙的頸間,消失在衣襟處。 他忍不住伸手,擦拭了一下她的唇角。 沈琉璃渾身一震,憤怒地抬頭:“你敢輕薄本小姐?” 染了鮮血的朱唇漂亮得不像話,唇齒一張一翕間,傅之曜甚至能瞧見少女的牙齒皆沾著鮮紅。 刺目,又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