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這什么情況? 柳氏輕咳兩聲,傅之曜和沈琉璃齊齊扭頭,看了過來,兩人動作一致。 傅之曜率先起身,溫和有禮地同柳氏和花解語問好。 沈琉璃也跟著從榻上跳起來,福身同她們問了個好。 這一幕,頗有些夫唱婦隨的意味。 花解語看了看沈琉璃,又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向傅之曜,不確定道:“這位……可是我陳國送往蕭國為質(zhì)的四皇子?” 傅之曜回道:“正是在下?!?/br> “好。” 花解語點點頭,便沒再看傅之曜,視線重新轉(zhuǎn)回到沈琉璃身上:“大小姐,我聽夫人說,你是四個月前才突然患了心疾,這病委實來得蹊蹺,與普通心疾絕然不同,我也不敢妄加斷言,請伸出左手,容我先替你診一番脈?!?/br> 隨即,兩人便坐到桌邊。 花嫵拿出脈枕,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 沈琉璃抬眸看了一眼花嫵,將手放在脈枕之上,笑嘻嘻地對著花解語道:“花神醫(yī),你可要瞧仔細了?” 柳氏下意識地揪緊了手中的帕子,神色緊張。 半晌過后,花解語便將診脈結(jié)果告知了柳氏,如昨晚通氣的那般,說沈琉璃的心疾雖兇險,稍不留意便會致命,但起病不過四月有余,尚未形成頑疾,痊愈的希望極大。 柳氏激動萬分,差點當場就要跪謝諸天神佛。 她一把握住花解語的手,熱淚盈眶:“花神醫(yī),女兒的病就拜托給你了,只要能將她的心疾治愈,不論怎樣珍貴的藥材,請盡管使用。再珍稀的名貴藥材,再多的銀兩,侯府都出得起,神醫(yī)莫要有任何顧慮?!?/br> 花解語雖不知沈琉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戲只能繼續(xù)演下去:“夫人,請放心,民女一定盡力而為。” 花解語的話給了柳氏莫大的希望,但沈琉璃接下來的做法卻深深地扎了柳氏的心。 沈琉璃壓根就不配合神醫(yī)的‘治療方案’,明確給柳氏表態(tài),這心疾,她不治。 除非柳氏愿意隨祖父一道離開上京,去明城居住。 “沈琉璃!”柳氏怒到極致,才會直呼全名,“你對祖父孝順,就要讓娘放棄侯府的一切,去侍奉你祖父嗎?” “娘,我只想讓你好好的,讓祖父好好的?!鄙蛄鹆Ш龅囊话驯ё×希煅士奁?,“娘,我同你說過我的噩夢,你會……會死的,可你不相信我,我沒有辦法,我只想讓你與祖父離開上京這個危險的地方?!?/br> “花神醫(yī)畢竟是陳國人,不可能一直逗留在上京城。如果娘不愿同祖父一起離開上京,那我的病就這樣吧。早晚都要領(lǐng)略心痛的感覺,不如就帶著心疾過活,能活一天算一天?!闭Z氣帶著nongnong的死寂與哀絕。 沈琉璃只是在賭,賭自己的性命在柳氏眼中,是否能超越侯夫人的身份和地位? 柳氏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會被女兒逼至如此,僅僅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噩夢,她揚手佛開沈琉璃,渾身癱軟地靠在椅子上,無力地退讓了一步: “你先讓花神醫(yī)替你治病,等你治好了,娘保證去明城侍奉你祖父,好嗎?” “娘,女兒的性子雖然不如其它世家小姐討喜,讀的詩詞歌賦也沒有她們多,但我并非三歲小孩,緩兵之計,自然是了解的?!?/br> 柳氏咬牙:“好,我隨你祖父離京!” “如果娘敢半路返京,琉璃就隨時終止醫(yī)治,讓娘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br> 沈琉璃面帶決絕,那般堅毅求死的眼神讓柳氏渾身一震,柳氏毫不懷疑,但凡她只要返回上京,見到的可能就是沈琉璃的尸骨了。 沈琉璃怎敢對自己說這般狠絕的話,剜心之痛啊。 舍不得上京城的繁華,舍不得侯府的管家之權(quán),舍不得上京的產(chǎn)業(yè),又如何? 最不舍的,還是這個十月懷胎所生的小混蛋,只要有一絲治愈心疾的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可她竟用這事來要挾自己? 柳氏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離開了上京城,整個侯府就是沈茂和云姨娘的,以后哪兒還有自己的位置,金山銀山都拱手讓了人。 聽著屋內(nèi)傳出的哭聲,院外無人敢上前,探尋究竟。 早在沈琉璃來主院時,就將院中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誰都不許靠攏,就連服侍柳氏十數(shù)年的陳嬤嬤,亦不得靠近半步。 沈琉璃蹲在柳氏腳邊,伸手握住柳氏的手:“娘,別哭了,我會去明城找你和祖父的?!?/br> 柳氏仍是哭。 “離祖父啟程的日子只?!酢跆炝耍锉M可能地將屬于你的財物都帶上,那些帶不走的田地鋪子,能變現(xiàn)就盡早變現(xiàn)吧?!?/br> 柳氏抽了一聲,猛地抬頭,眸中迸射出一抹精光:“是我的,肯定要全部帶走?!?/br> 沈琉璃:“……” 差點就沒賭贏這些死物? 似想到了什么,沈琉璃壓低聲音,提醒道:“娘,對外就以侍奉祖父為由,隨他一道離開上京。你莫要將真相告知于爹,尤其是關(guān)于噩夢的部分?!?/br> “說了,他說不定覺得我死得好。”柳氏哼道。 “娘,爹敏銳多疑,比我們想象的要無情?!鄙蛄鹆Р桓彝嘎秹糁刑嗟募毠?jié),只趴在柳氏耳邊低語了一句,柳氏猛地睜大眼睛,低道,“你爹會死嗎?” “不會,有事的是你和祖父。” 柳氏心緒復(fù)雜,腦袋都是懵的:“那你呢?” 沈琉璃揚唇一笑:“我不會在上京城出事,而是在其它地方。所以,等你和祖父在明城安頓好了之后,我會過來的?!?/br> “不許騙娘?!绷蠈⑿艑⒁?,只因夢境,她就要做出如此大的犧牲,放棄侯府的一切,實在有些不甘。 左不過都拗不過沈琉璃,就隨了她的意,走一遭。 若夢境是假,女兒的病自然就被神醫(yī)給治好了。 若夢境是真,正好避禍。 柳氏要去侍奉老侯爺,自是要同沈茂商議,沈茂知她要離京,著實吃驚了一番,費了些口舌,見勸不動柳氏,就沒再繼續(xù)往下勸了。 “既然,你想去明城,那就去罷。” 柳氏哽了口老血,沈茂果然無情,對她的不舍就這么一點點,怕是巴不得讓她去奉養(yǎng)老侯爺,既替他盡了孝,他自個兒也能逍遙快活,怕是夜夜宿在云姨娘那個狐貍精屋里,不必想著她是正妻,得過來溜達幾回盡盡義務(wù)。 “我與父親去明城開銷大,得多帶些金銀細軟?!?/br> 柳氏甩下一句,便冷著臉走了。 若說柳氏去明城之事,最高興的除了沈琉璃還有誰,莫過于云姨娘和沈珍珠。 柳氏一走,云姨娘自然最有資格代掌中饋,接替柳氏的掌家之權(quán)。 不受寵的李姨娘不足為懼,沈琉璃雖跋扈,可內(nèi)宅里的門道多得是,到時有的是手段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云姨娘頗有種媳婦熬出頭的舒暢感,想到日后柳氏女兒吃癟的樣子,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顯然,柳氏浸/yin后宅多年,云姨娘明白的道理,柳氏怎可能不懂。提早給沈琉璃留了足夠傍身的錢財,而侯府只要是屬于柳氏名下的財產(chǎn),能變賣的全都變賣了。 云姨娘見柳氏大量變賣家產(chǎn),頓時慌了,趕忙跑到沈茂跟前吹耳邊風(fēng)。 “侯爺~,夫人不過去明城小住,怎么感覺像是將侯府搬空了?到時侯爺與同僚相交,官場打點,沒有銀子可怎么辦?”云姨娘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軟的聽得人骨頭都酥了。 沈茂順手捏了捏柳氏保養(yǎng)得當?shù)哪?,道:“侯府這么大,她如何搬得空?就是搬空了也無妨,本侯的月俸還不夠你使?”沈茂的月俸沒有入公賬,除了自己零用,其余的都貼補給了云姨娘,要不然,云姨娘哪兒那么多銀子保養(yǎng)。 云姨娘嗔道:“可侯府這么多人,侯爺?shù)馁旱撃膲蜓剑俊?/br> “想容,別忘了,還有老侯爺!”沈茂臉色沉了沉,嚴厲道,“老侯爺年邁,腿疾也越發(fā)嚴重,難道你要讓本侯的父親過得捉襟見肘?” 云姨娘頓時啞了聲,再不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她以為柳氏一走,就是自己接替管家權(quán),一時喜怒行于色,沒像以往那般安守本分,逾越了。 “侯爺,是妾身錯了,妾身一時情急,就沒有過腦子,惹了侯爺?shù)牟豢?。?/br> 沈茂臉上陰霾盡散,笑道:“珍珠年底就快及笄了,她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你覺得哪家好,可以向本侯提?!?/br> 云姨娘身為妾室,與京中夫人交際甚少,珍珠的親事不免得自己多留意些,一想到柳氏走后,自己可能要過問后宅的瑣碎事,沈茂不免有些頭疼。 想了想,又補充了句:“趁著夫人未離京的這幾天,你多去請教請教如何管家?” “是?!痹埔棠锩奸_眼笑,見好就收。 當然,會不會去請教就是一回事了。 不過,柳氏打點行裝也顧不得搭理她。 轉(zhuǎn)眼就到了離京的日子。 上京此去明城甚遠,柳氏為免路上財物顯眼,多是換成了方便攜帶的銀票,衣物也沒整理出幾箱,倒是老侯爺帶的箱籠讓她大跌眼鏡,足有十幾箱。 柳氏忍不住多問了句:“父親,這些都是……” 老侯爺理直氣壯:“都是寶貝?!彼膊幌霂н@么多,可阿璃那丫頭委婉地提醒他,最好將祖母的遺物都帶上,免得日后再也看不見了。 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思來想去還是帶上吧。 沈琉璃紅著眼睛,一路將祖父和柳氏送到了城門口,而后分別擁抱了他們,緊緊的擁抱,她的聲音逐漸哽咽。 “祖父,珍重?!?/br> “娘,珍重?!?/br> 該說的話,她已說了,此時此刻,唯有珍重二字。 柳氏哭紅了眼,揪著沈琉璃的耳朵說:“琉璃,不能騙娘!” “娘,我答應(yīng)你!” 老侯爺也抹著眼淚,最后看了一眼上京城的方向,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種訣別的錯覺。 仿佛離開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護送的侍衛(wèi)乃是沈茂親自挑選的精銳,個個身手不凡,還有一些暗哨隨行保護,確保能將老侯爺和柳氏平安送達明城。 而沈琉璃也提早給沈安去了封信,只要他們一踏入明州的地界,沈安就會派人前來接應(yīng)。 目送著車馬遠去后,沈琉璃的視線早已被淚水模糊。 只要他們平安無虞,她便無所畏懼。 她并不知道明城是否一直安全,可她知道,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傅之曜仍在與蕭景尚對抗,戰(zhàn)火始終沒有蔓延到明城。 她也不知道將他們提前送離,少了與他們相聚的時光,是對是錯? 可后面發(fā)生的變故,卻讓她無比慶幸這個決定。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此時,沈琉璃站在城門外,一回頭就看見傅之曜安靜地站在她身后,站在城門內(nèi),靜靜地眺望著城門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