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珠胎
李昭儀的出云宮在半年里一直熱鬧非凡。 六尺高的紅珊瑚,萬金難易的蜀錦,十六重伽南木的春入遙山屏風,皇上與太后的賞賜連著各宮的贈禮如流水般淌入出云宮的大門,映紅了李昭儀的面頰,刺痛了各宮妃嬪的雙眼——圣上至今無男嗣,而廢帝的幾位親王皆已成人,這個孩子來得很是微妙。 李昭儀審視著坐在窗邊的李瑽。比善舞的胡女更纖細柔軟的腰肢,飽滿如白兔的胸脯——從潔白光潤的前額到纖細的足,沒有一處不似精心量度過。這讓她缺少幾分生機,與西京崇尚的溫軟嬌媚比起來不免劍走偏鋒。 李昭儀想著,怕不真是慕容夫人復生在她女兒身上。她記起自己幼時,自己母親身邊仆婦議論,正出的女兒總比不得庶出的女兒生得美,慕容夫人聞言怒道“婢子尚不如我女兒的腳趾”。天啟城下嫁的王姬,當然得有最美的女兒,才不辜負她當年的盛名。 “阿姊,都說宮里陰氣太重,依我想阿姊不如請官家同去行宮休養(yǎng),省的旁人聒噪?!?/br> “你何時也懂這個了?” 李瑽側(cè)首,道:“拿我當女孩,我卻也嫁了人的。” “是,”李昭儀不禁笑,“前些時候,我還說,我家的meimei是一等一的好命,在家時這樣好,嫁了人也這樣自在。六殿下為了你,不是要把姬妾都遣散了?” 李瑽冷笑,就算元澈當真遣散姬妾,也只是向她父親示好罷了。眠月牽過李瑽衣袖,意在叫她不要多言。 “阿姊怎么也信這樣的風傳,我哪里有這等本事。大姊姊嫁了世上最尊貴的人,還有小皇子在肚子里,這才是好命?!彼龥]再多說,眠月一向心思縝密。 “是男是女,哪說得準,不過meimei說話,總是得準的。” 往常在家時,她不知比徽靜多得了多少寵愛,她母親對待側(cè)室和庶出的孩子又向來刻薄冷漠,也難說徽靜是否心有芥蒂。 她一轉(zhuǎn)眼,卻看到徽靜手里一把扇,無題無款,格調(diào)手法卻是說不上哪里熟悉。她多了心,暗暗又看兩眼,徽靜也發(fā)覺她的目光,只不著痕跡把扇子撇過一邊。 辭別昭儀,她拒絕了小輿,只是和眠月默默走著,等她走到承天門,發(fā)現(xiàn)元澈已經(jīng)在那等她了,他也一樣從外朝步行到此處,此刻尚未注意到她。 他覺察到她的目光,轉(zhuǎn)身看她走近,待她默默行至身畔,才問道,“和昭儀說了些什么?” “家常話?!彼樕霞t一紅,“昭儀有身孕,心里煩躁,我便開解她些。” 她提起“身孕”,元澈突然笑了笑,似乎頗不以為然。 秦宮中內(nèi)寵向來頗多,而當中絕少有妃嬪有兒女。除去宗慶殿大火中死去的金城公主,余下幾位公主都是在今上還是藩王的時候出生的,如今皆已下嫁。金城公主不滿十月,便呱呱墜地。而小公主的母親,正是皇帝自尼寺帶入宮中的梁修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