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撐不住了打報告?!?/br> 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撐不住了打報告?!庇种貜?fù)了一遍,“打了報告就出來休息?!?/br> 徐靳睿像是不經(jīng)意的從她旁邊走過。 心頭猛得一緊。 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程夕瑗莫名肯定這句話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 只要說一聲‘報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決。 程夕瑗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到底沒有開口。 無人發(fā)聲。 汗一滴滴落在地上,很快又被蒸發(fā),也不知道究竟是過去了多久,只有偶爾吹來的一陣風(fēng)叫人稍微好受些。 膠著,時間漫長。 “徐隊。” 陸成嫣走過來,垂眸看了一眼程夕瑗,又裝作無意的移開。 “要不今天就先到這里,醫(yī)院事情忙,我們這邊還在等著呢,做完檢查再說吧?!?/br> 徐靳睿沒吭聲。 “我們的時間也是時間。”過了會,陸成嫣又說,“不然這個月你們的體檢報告都別交了?!?/br> 語氣中帶著惱怒的意味很濃,繁復(fù)且冗雜著其他情緒,直到程夕瑗以為徐靳睿不會說話的時候,他才慢慢開口。 “都起來吧?!?/br> “別再被我發(fā)現(xiàn)有下次?!?/br> 已經(jīng)是最大的讓步。 陸成嫣將他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落在身側(cè)的手逐漸攥成拳頭,又無力的松開,她沒說話,選擇轉(zhuǎn)身離開。 命令一下,猴子猛得站起來,差點踉蹌摔了個趔趄,穩(wěn)住身形后趕忙扶住程夕瑗,她的腿已經(jīng)沒有感覺了,整個人動彈不得。 “程記者,我扶你起來?!?/br> “謝謝。” 程夕瑗笑,借著侯則沛的手臂支撐起來自己。 發(fā)麻的腿即便站了起來一時半會也得彎曲著緩緩,酥麻的通電感久久難以消失,她撐著自己的膝蓋,輕輕喘氣。 “挺能啊?!?/br> 徐靳睿注視著,慢慢道。 “比以前強多了吧。”她揚眉,聲音還帶著喘。 兩個人看似輕松的對話,實際上暗自跟對方較著勁,離開時她的腿還是有些不受控制,直到走到陰涼處坐下,才仿若重生。 彭敏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程夕瑗大汗淋漓,原本扎著的頭發(fā)耷拉散落了不少,臉頰滿是通紅。 “你…,你這是剛剛做了什么?” 眼神里滿是不可思議。 侯則沛走過來給程夕瑗遞了幾張紙巾,一屁股坐在地上,額前的頭發(fā)還在滴水。 “剛剛我們被罰蹲姿,程記者陪著我們一起罰了?!?/br> “讓她跟著罰做什么?。坑植皇墙兴娴挠?xùn)練的?!迸砻舻芍顒t沛,“這事徐隊辦的?我找他說理去?!?/br> “彭敏。”程夕瑗扯住她。 “不是他要罰我的,我自愿的。” “你不要為了幫他說話就這樣啊?!?/br> 彭敏狠狠的吐了口氣,坐在她旁邊,“女孩子不能因為喜歡一個人就被沖昏了頭腦你知不知道,這事是他的錯就是他的錯,你不要替他說話?!?/br> “不是?!背滔﹁フf。 “我真的是自愿的?!?/br> “不可能。”彭敏斬釘截鐵,“你是腦子有問題還是你當(dāng)我傻?誰樂意自愿受罰?” 程夕瑗:“……” “是真的,我自愿的?!彼_始拉起場外援助,“不信你問猴子,我是不是自愿的?!?/br> 侯則沛一愣,點了點頭。 “你腦子真的有問題吧?”彭敏開始懷疑自己,“猴子你看著我的眼睛,說真話?!?/br> “哎呀,是真的?!焙顒t沛擺了擺手,“我估計是陸…” 程夕瑗咳了一聲,沖他使了個眼色。 侯則沛抬頭望向程夕瑗,不解道:“這事不能說嗎?” “后面?!背滔﹁ヒа啦磐鲁鲞@兩個字,壓著聲音音量小到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猴子沒聽清楚,“程記者,你剛剛說啥?” 她深呼吸一口氣。 “我什么都沒說?!?/br> 程夕瑗剛剛只是無意的回了個頭,便瞧見了那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下意識叫她立馬回過身來,猛得闔上眼睛,落在自己后背的目光幾乎要讓她整個人動彈不得,知道躲不過,咬了咬下唇,她緩緩轉(zhuǎn)過身,徐靳睿站在離她只有兩三米的地方,手里拿著一袋東西,目光晦澀,望著這邊。 程夕瑗扯出了個笑,沖徐靳睿打了招呼:“徐隊?!?/br> 第12章 你來時冬至(三) 棚子是先前工程部隊利用當(dāng)?shù)氐膽?zhàn)損的平房改造的,只不過因為基建低矮,所以頂棚離地面較近,徐靳睿在里頭,只能勉強能站直身子。 “徐隊?!?/br> 程夕瑗也跟著大家叫他徐隊。 徐靳睿往她這里走過的時候,程夕瑗的視線就隨著他的動作落在他身上,抬頭變成平視,最后低頭。 他蹲在了自己面前。 程夕瑗低著頭瞧他,只見男人頭發(fā)刺喇喇的,左后腦露出一個旋,手邊的塑料袋里隨意丟在一旁,她這才發(fā)現(xiàn)里頭裝著的都是藥。 彭敏和侯則沛不知道什么時候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程夕瑗微微發(fā)滯,不由得想往后退拉開和他的距離。 “別動。” 那人溫?zé)岬氖终谱阶×怂哪_腕,力氣叫她無法掙脫。 “你要干嘛。” 程夕瑗吞咽了下,神情飄忽。 徐靳睿抬頭看向她,目光冷得像一灘死水,寒而烈,程夕瑗記得以前大家都說他是單眼皮,但是只有湊近了才能發(fā)現(xiàn),徐靳睿其實是內(nèi)雙,有點像狐貍眼,笑著時含情脈脈,不笑時便冷的人直哆嗦,而這個時候,很明顯,他生氣了,眉頭緊皺,叫她有種沖動,想要將其撫平。 “我看你是太有長進了?!?/br> 徐靳睿一手抓著她的腳腕,一手將她整個褲腿往上卷,輕而易舉地便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而上方的膝蓋,已經(jīng)有了一片深深的淤青,也許是石頭棱角分明,透過衣褲劃開了她的皮膚,血紅淤青交雜,與完好的肌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程夕瑗垂著眼睫,看著徐靳睿從旁邊拿出碘酒和雙氧水。 牙咬著棉簽袋,撕開一個口子,手將她的褲子一層一層疊好,堆在大腿處。 “會很疼,忍一下?!毙旖?粗澳阕约阂?,連疼都不知道嗎?” 程夕瑗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一言不發(fā)。 雙氧水蓋子打開的時候,消毒液刺鼻的氣味四散,程夕瑗最討厭這個味道,因為醫(yī)院就充斥著這個味道。 “嘶——” 徐靳睿按上來的時候她絲毫沒有防備,雙氧水在皮膚上刺啦一聲冒著白色氣泡,叫她整個人猛得哆嗦,手指死死抓著身旁的凳子,恨不得扣出五道縫隙。 程夕瑗眼睛紅紅的,至于眼淚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分泌的,但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更是看起來可憐的一塌糊涂,可她偏又咬著嘴唇不出聲,好像喊了疼就是輸了一樣。 “該?!?/br> 徐靳睿淡淡的看了程夕瑗一眼,將衣袖扣子解開挽上,露出強健結(jié)實的手臂。 “還沒完?”程夕瑗看著他又去翻著什么,“不要了,就是小傷…” “會留疤?!?/br> 徐靳睿偏頭摁住不叫她動:“你不是最怕丑了嗎,不好好上藥想腿上留疤?” “留就留?!背滔﹁ゲ幌肜^續(xù)下去,“你放開我?!?/br> 他突然頓住了動作。 “程夕瑗?!?/br> 徐靳睿的表情有些不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目光里是她看不明白的意味,似乎是怨的。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還很委屈,來這里我叫你受苦,沒給你好臉色,但是你捫心自問一下,我憑什么給你好臉色?當(dāng)初不告而別的是你,說不喜歡的也是你,你還要我怎樣?” 日上五分,天怎么這么熱。樹木都卷曲著,湛藍的像是洗過一樣的天看不到一朵云,撤走了遮羞布,所有泥濘都顯露。 他佇立著,已然褪去了過去少年的青澀,外露沉穩(wěn),但如今說出來的話卻又無比孩子氣,明明是質(zhì)問她的話,卻叫她懷念的不行。 在當(dāng)了記者以后,她也算是看盡了人生百態(tài),比如樓下賣包子鋪子的漢子嘴里念叨著的出息閨女,實際上是被人包養(yǎng)的情.婦,被發(fā)現(xiàn)后正室將她追著打,所有體面在那一刻全部摧毀,成為了世人口中的笑話,漢子關(guān)閉了鋪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月色濃時,總有人說,能看見一個身影偷偷溜進富人區(qū)的地下車庫,一個月后一場大火,所有都化為灰燼。 這個案子,叫程夕瑗恍惚了許久。 前面站著的男人就看著她,等待著她的說詞,等著拆穿她拙劣的謊言。 兩個人默不作聲的時候,程夕瑗覺得呼吸這個東西,實在是多余,胸腔里的心臟怦怦不停,她想起原來他小心翼翼的試探,大概也是這種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