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心理醫(yī)生最后一次來夏家的對話里,醫(yī)生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林漫語的神色,除了回答林漫語的問題外,他主動向林漫語發(fā)起了提問,問的都是些林漫語和夏佑相處的問題。 林漫語雙手交疊,沒有回答提問,而是淺笑著回道:“謝謝醫(yī)生,我知道問題大概出在哪里了,以后會多花時間和小佑相處,謝謝你治愈了小佑,療程到此結(jié)束吧?!?/br> 那日過后,心理醫(yī)生再沒有上門。 夏佑心里的傷口從未被治愈,林漫語也不想讓他的傷口愈合吧。 林漫語如臨大敵,聲音發(fā)緊,“你把你聽到的也都跟你爺爺奶奶說了?” “你很害怕我告訴爺爺奶奶嗎?你很害怕爺爺奶奶知道你不要我嗎?那你……”為什么還不要我了? 到底他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錯誤,讓林漫語就算害怕,也不要他? 其實…… 如果她愿意說出來,也許他可以改呢? 他做錯了,為什么連一個改正的機會,都不可以給他? “你在威脅我嗎?你怎么敢威脅我?”林漫語卻更激動了,“為什么不要你?你本來就不應(yīng)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如果不是你,我……” 后面的話被梗在了喉嚨口,林漫語說不出來了。 那同樣是她心口的刺,一觸動就會情緒失控。 可對夏佑而言,她后半段要說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腦海里都是那一句“你本來就不應(yīng)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無限的回響。 一直糾結(jié)困惑的問題,好像突然就變得清晰明了。 他不是做錯什么惹林漫語生氣了,不過是因為她從來就沒有想要或者歡迎過他的到來。 他的存在,就是錯誤。 難怪,她可以這么心狠的,沒有絲毫舍不得的,不要他。 夏佑抬手緩緩的抓住的了林漫語的手腕,用力的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挪開,然后平移到自己的脖子上,他仰頭看著林漫語,琉璃般的眼珠像是一潭死水,嘴唇顫了顫,發(fā)音卻格外的平靜,“那你……殺了我吧。” 他的生命是她給的。 如果他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那他把命還給她。 林漫語如遭雷擊,渾身發(fā)抖,“瘋子,你這個瘋子!” 她掙扎著,要收回自己的手,可夏佑非常執(zhí)拗,真是抬起了另一只手,雙手死死抓著林漫語的手腕,不讓她挪開自己的手。 林漫語情緒已經(jīng)失控,想不到夏佑的力氣能有這么大,她竟然有些甩不開自己的手,情急之下,她抬起了另外一只手,揚手給了夏佑一個耳光。 帶著她的情緒這巴掌的力道并不輕,夏佑小小的身子往一側(cè)倒,自然而然也就松開了林漫語的手。 “我生了個瘋子,哈——我也是個瘋子——” 林漫語的語氣,聽不出是笑是怒,她定定的看了夏佑好幾秒,一些記憶都往腦子里涌,她身子晃了晃,用力的搖了搖頭,然而踉蹌的走出了夏佑的房間。 夏佑雙手撐在飄窗上,臉頰上是火辣辣的疼,肩胛也疼。 再疼一點也可以。 這樣,心口就不疼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沒有感知的時間里,時間就失去了測量的標準,夏佑聽到了熱熱鬧鬧的上樓聲。 是夏城泉和朱荷回來了。 緊接著腳步上離他的房間越來越近,夏城泉的人和聲音一起進了夏佑的房間,帶著關(guān)心樂樂呵呵的問:“小佑,爺爺奶奶回來啦,聽阿姨說你今天沒在家吃晚飯,是在桃桃家吃過了嗎?” 夏城泉說完一長串的問題,發(fā)現(xiàn)夏佑呆呆的坐在飄窗上,心里涌上不安,大步走過去,“怎么又坐在飄窗那了?餓不餓,要不要你奶奶給你煮點吃的?” 夏佑的反應(yīng)很不對勁,朱荷也一路跟過去,無聲的打量他。 走得近了,白皙的臉上那血紅的巴掌印映入眼簾,朱荷越過夏城泉,在夏佑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去碰夏佑的下巴,仔細確認過是巴掌印以后,揚聲問道:“小佑,誰打你了?!” 夏城泉聞言,立刻去看夏佑的臉,看到巴掌印后,心里又心疼又憤怒,“小佑,告訴爺爺!這是誰打的?!是之前在學校欺負你的那幾個兔崽子嗎?!” 夏城泉怒不可遏,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找那群兔崽子找個說法。 朱荷扯了下夏城泉的手,示意他冷靜一點,也讓自己恢復(fù)了鎮(zhèn)定,詢問道:“小佑,發(fā)生什么了能不能告訴奶奶?” “……” “乖孩子,爺爺奶奶不會讓你白白被人欺負的,你越是一聲不吭,那些欺負你的人就越囂張,知道嗎?你把情況跟爺爺奶奶說一下,爺爺奶奶幫你分析,要是不想說這么多的話,你就告訴爺爺奶奶,是誰動手了就可以,好嗎?” 雖然小區(qū)的那群孩子是第一嫌疑人,但朱荷覺得,上次她和夏城泉都相繼出面了,不僅僅是在學校給了校方壓力,夏城泉和羅南平還特意跟那群孩子的父親都會談了一次,這才過去幾天,沒道理又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但夏佑的性格他們很清楚,不想吭聲的時候,怎么問都沒有用。 夏城泉氣得在原地踱步,嘴里碎碎念叨著,“小佑肯定是傷心難過才不說話,你別問了,他和桃桃、章超形影不離的,我們給那兩個孩子打電話問問情況,哦對,學校那邊也聯(lián)系一下?!闭f著說著夏城泉又想到了小張,語氣重了些,“小張是怎么辦事的,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無論是夏城泉還是朱荷都沒有要逼著夏佑把話說出來的意思。 他們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他臉上的巴掌印。 夏佑想到了他被夏澤送到夏城泉這的第一天,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哭了的人,就是夏城泉。 夏城泉捏了捏他的鼻子,哄道:“我乖孫怎么哭了?舍不得爸爸mama啊?別哭,爺爺奶奶疼你?!?/br> 回憶和現(xiàn)實交疊,夏佑眼眶紅了紅,眼淚就落下來了。 他跟其他孩子不一樣,他基本不哭的。 林漫語說著傷人的話時,說著他本來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時,甚至是他拿著林漫語的手,想要她把自己掐死算了,以及被扇了一個耳光,夏佑都沒有哭。 他很冷靜。 但這一秒,眼淚一顆接一顆的往外冒。 “哭了……小佑哭了……”夏城泉很慌,一時之間找不到紙巾,穿的又是短袖,他掀起自己的衣擺就去給夏佑抹眼淚,“誒,別哭啊,小佑,是不是臉疼?爺爺這就去問桃桃他們,問清楚是誰欺負你,我……” “爺爺?!毕挠右贿吜餮蹨I一邊看著夏城泉,“別問了?!?/br> 他哭得十分冷靜,眼淚就像是自己打開了閥門,靜靜往下滑落,他沒有抽氣。 朱荷已經(jīng)起身去拿了紙巾回來,縮小范圍的問道:“告訴奶奶,是學校的人還是不是?” 夏佑搖頭否認。 他并不想夏城泉和朱荷去找顏桃桃和羅章超他們。 朱荷腦子里立刻跳出了一個她不敢相信的答案,她確認道:“小佑,是……你mama打你的嗎?” 她知道今天夏佑放學會去顏桃桃家玩,幾個孩子很要好,不可能會發(fā)生欺負夏佑的事情。 而小張是負責接送夏佑的,如果夏佑被打發(fā)生在接他回來前,小張肯定能發(fā)現(xiàn),小張發(fā)現(xiàn)后更加不可能不通知夏城泉。 也就是說,夏佑被打,一定是發(fā)生在家里了。 他們剛剛回家在樓下跟家政阿姨聊了兩句,知道今晚夏佑沒和林漫語一起用餐。 在家里還能有誰會對夏佑動手? 除了林漫語,還能有誰有那個膽子? 聞言,夏佑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這落在兩人眼里,已經(jīng)是無聲的承認了。 “你犯什么錯了她跟你動手?!”夏城泉氣得快要穿不過來了,當著夏佑的面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和言辭,“我忍不住了了,我這就去找她要個說法!看看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錯,她要跟你一個三歲的孩子動手!” 在夏城泉眼里,夏佑除了過于內(nèi)向之外,沒有任何的缺點,甚至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夏佑比別的小孩子更早熟懂事,乖巧不給人添麻煩。 “夏書記!”朱荷伸手拉住夏城泉,不住的給他使眼色,“你冷靜一點?!?/br> 夏城泉揮開朱荷的手,“你別拉著我了,我沒法冷靜,小佑一個不到四歲的娃娃,平常都不說話的,怎么招他惹她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平常不帶就算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她也下得去手?” 往常對林漫語有再多不滿,夏城泉都不會去表露,畢竟這是自己的兒媳婦,他的立場很不方便。 現(xiàn)在就算別人說他這個當公公的多管閑事,沒有風度也好,他必須去找林漫語討個說法了。 這巴掌印到現(xiàn)在還泛紅,她到底用了多大勁啊! 一個當mama的怎么下得去手的! 朱荷站起身來,再次拉住了夏城泉,“你在這陪小佑,我去找漫語談?wù)??!?/br> 原本怕夏澤夾在中間為難,朱荷和夏城泉幾乎從不插手夫妻倆對孩子的教育問題,就怕引發(fā)些不必要的隔閡爭吵。 兒媳婦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比起讓夏城泉這個當公公的去說,還是她這個當婆婆的去說比較合適。 夏城泉幾次深呼吸,勉強贊同了朱荷的決定,“你要談不好,我就去找夏澤那個混賬談?wù)?,我怎么教出這么個不負責任的兒子!” “當著小佑的面,你別亂說話!” 朱荷不悅的呵斥了一聲,起身離開了夏佑的房間。 夏佑是想拉住朱荷的,可好像又沒有要拉住她的理由。 林漫語介意的害怕他說出去的話,他不會跟夏城泉、朱荷說的,但他希望林漫語可以誠實一點。 不要他了,就大大方方的跟大家承認,不要他了。 朱荷去了林漫語的房間,敲了許久的房門,門內(nèi)都沒有聲音。 朱荷耐著性子又敲了兩下,試探的握住門把,“漫語,門沒鎖的話,我進來了?!?/br> 朱荷開門進去,臥室里是一片漆黑,林漫語從床上坐起身來,整個人都隱匿在黑暗里,她悶聲喚了聲,“媽。” “睡了?”朱荷沒急著開燈,也沒急著進去,就立在門口,“時間還早,你難得過來一趟,不如先起來,我們聊聊?” “……”林漫語沒有回答。 朱荷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直接開口道:“漫語,你是什么時候打的小佑?” “……” “晚飯過后?”朱荷做出自己的推測,“你知道嗎?小佑臉上的印子,到現(xiàn)在都沒消?!?/br> 朱荷平淡的口吻里都是對林漫語的問責,指責她下手有多狠,也表明自己不會就這么轉(zhuǎn)身走了。 黑暗里,林漫語的動作什么都是看不清楚的。 “小佑如果調(diào)皮犯錯,你可以好好跟他說,那孩子聰明,你說的他能聽懂的,他不是皮實的孩子,漫語,咱能不動手,就不要動手?!?/br> 久久等不到林漫語的回應(yīng),朱荷又開口道:“談?wù)劙?,既然有問題總要解決,小佑不是無理取鬧的孩子,一年前你們……” “他說了什么?!他跟你們說了什么?!”林漫語激動的打斷了朱荷的話。 門口的朱荷皺起了眉頭,伸手去碰觸門口的燈的開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