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難過昨天夏城泉和朱荷會反常的去羅家接他, 對于他們昨天說的話, 夏佑有了新的認知和解讀。 是李醫(yī)生和夏城泉他們說了什么吧。 李醫(yī)生蹲下身子, 與夏佑平視, “夏佑,好久不見, 我猜你也想和我像從前那樣聊聊天?!?/br> 他用著專業(yè)的語言暗示,開展了自己的工作。 一年前,他們聊得十分不錯, 如果不是林漫語的介入, 現(xiàn)在的夏佑會對他更信任。 夏佑對李醫(yī)生的印象并不差, 在之前甚至是唯一愿意交談的人,而剛剛聽了他說的話,夏佑知道他一定是受夏城泉的邀請過來的。 就憑這一點,夏佑也不會抵觸李醫(yī)生。 夏城泉和朱荷希望他可以健健康康的長大,他會展現(xiàn)給李醫(yī)生看看他現(xiàn)在的“健康”,透過李醫(yī)生讓夏城泉知道。 夏城泉對他很好,他不想讓夏城泉擔心。 于是夏佑點點頭,“嗯。” 這天下午,李醫(yī)生覺得對夏佑的咨詢很順利,對于他的問話,夏佑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配合,甚至不需要他動用什么“話術(shù)”。 面前的夏佑不再是有心理困擾的自閉小男孩,變得靦腆但樂觀。 夏佑主動和他談起了自己認識的小伙伴,也和他分享了一些和夏城泉、朱荷相處的點滴。 夏佑沒有再提過自己的父母,可他情緒穩(wěn)定,不再像以前全部都是負面。 鑒于知道林漫語才是夏佑的心結(jié)所在,即使他表現(xiàn)得不在意,可絕口不提并非好事,于是李醫(yī)生在他分享完和夏城泉夫婦的生活片段后,順勢問道:“那和mama呢?有什么想告訴我的嗎?” 夏佑垂眸,避開了李醫(yī)生的打探,他知道對方想問什么,他給出了答案,“我知道了mama不要我的原因了。” “嗯?是什么呢?” “因為我是她的孩子,所以不要我?!?/br> 李醫(yī)生繼續(xù)誘他發(fā)聲,“怎么這么說呢?” “我接受mama不要我了。”沒有繼續(xù)詳細的說下去,夏佑復而抬頭,淺褐色的眼眸里已經(jīng)是一片寧靜坦然,他說道:“mama不需要我,不代表我不被人需要?!?/br> 他的小伙伴們需要他,爺爺奶奶也需要他。 他不會再因為林漫語而厭惡整個自己,他沒有做錯什么,也沒有什么可改正的。 之后夏佑明顯表現(xiàn)出了林漫語話題的抗拒,李醫(yī)生就很有分寸的停下來了。 但能聽到夏佑剛剛說的,他已經(jīng)很開心了。 李醫(yī)生很清楚,之前的夏佑的“裝聾作啞”,其實是對自我的一種懲罰表現(xiàn),是某種意義上的“絕食”。 他停止自我懲罰了,記憶里對自己苛刻責怪的小孩子,終于在學著與自己和解了。 談話結(jié)束,李醫(yī)生收起了用于記錄診療的錄音筆,笑道:“夏佑,和你的聊天相處很開心,希望你也一樣?!?/br> 這是李醫(yī)生的真實感受,也是加深美化咨詢過程的一種方式。 讓夏佑形成對和他交談很愉快的一種心理印象,會潛意識的更接納和愿意和他交談。 雖然今天下午夏佑的一切表現(xiàn)都像是不需要下一次咨詢的樣子,但具體如何,他需要回去再好好分析下下午的談話錄音,以及夏佑開始與自己和解,但和林漫語的心結(jié),并沒有全部打開。 夏佑給出他想要的反饋:“我也一樣?!?/br> “好,那么夏佑,期待我們下次再見,一定也如今天一樣的愉快?!?/br> “嗯?!?/br> 起身走出夏佑的房間,夏城泉已經(jīng)候在走道上,一聽到聲響立刻朝李醫(yī)生看過來,側(cè)身示意李醫(yī)生和自己去書房,壓低聲音道:“李醫(yī)生,這邊請?!?/br> 從李醫(yī)生進了夏佑的房間開始,夏城泉就關(guān)切的坐不住,整個房子上上下下的來回踱步,恨不得能進去旁聽進展。 掐著時間差不多了,就一直在夏佑房門外的走道上來來回回,也不敢發(fā)出太大的動靜,怕里面的人聽到,躡手躡腳的晃來晃去。 李醫(yī)生頷首,一年前他走出房門的時候,林漫語也是這樣在門外等著他。 他們兩個都不知道,夏佑就站在臥室里,偷過門縫,看著李醫(yī)生跟著夏城泉去了書房,就像是一年前,他跟著林漫語離開一樣。 夏佑知道這兩者的結(jié)果是完全不一樣的,以前的時候他會期待,林漫語在聽了李醫(yī)生的話以后,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現(xiàn)在的他,只希望夏城泉聽了李醫(yī)生的話以后可以安心。 ---- 兩天后的下午,顏桃桃、夏佑、羅章超和吳珠珠四人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口。 今天是大家約好去吳珠珠家里的日子,羅章超現(xiàn)在對要去吳珠珠家上課這件事,已經(jīng)習以為常,完全不抵抗了,一個人樂呵呵的走在前頭,一邊說話一邊回頭看大家。 剛剛走出校門口,四人正要往吳珠珠家車的方向走,一聲“小佑”傳入耳中。 是夏佑的家人么? 聽到夏佑的名字,大家都下意識的朝聲源處看過去。 幾米外站著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正抬步朝大家走來。 羅章超發(fā)問:“夏佑,這是你爸爸嗎?” 夏佑輕“嗯”了一聲,顏桃桃下意識的側(cè)頭,擔憂的看向夏佑,再抬頭打量下夏澤,內(nèi)心隱隱有些不安。 夏澤為什么會突然過來接夏佑,是因為林漫語嗎?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夏澤停在四人面前,又喚了聲,“小佑?!?/br> 見夏佑半天沒有反應,顏桃桃主動出聲,“叔叔好?!?/br> 夏佑對夏澤的態(tài)度并不熱絡(luò),甚至沒有主動出聲打招呼,顏桃桃猜測著他是不愿意和夏澤回去的,于是故意說道:“叔叔來接夏佑回家么?可是我們今天約好了要去珠珠家里玩?!?/br> 吳珠珠:“是的,去我家?!?/br> 羅章超:“對的叔叔,我們要去珠珠家?!?/br> 面對一群小孩子,心事重重的夏澤實在是擠不出一張笑臉,一出聲,嗓音疲憊又沙啞,“不好意思了,今天家里有點事情,叔叔要先接夏佑回家,下次再讓他跟你們?nèi)ネ妗!?/br> 吳珠珠倒是一臉的無所謂,點點頭說句“拜拜”就往自家車的方向走,走了幾步見顏桃桃和羅章超還愣著原地沒有跟上來,揚聲喊了句,“快點呀,你們?!?/br> 羅章超看看吳珠珠又看看顏桃桃,一臉彷徨,拿不定主意。 夏佑去不了吳珠珠家里,那顏桃桃還去嗎? 顏桃桃是真的不放心就這樣扔下夏佑走掉,每回夏佑這樣被接走,結(jié)果都不太好,尤其是上一回。 “夏佑。”顏桃桃定在原地,很輕聲的問:“你要回家了嗎?” 上一次,她就是察覺到了夏佑不想回家,但是沒有及時的伸手留住夏佑,才讓他獨自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 這一次,夏佑如果不想走,顏桃桃就努力不讓他跟夏澤走。 夏佑沉默。 夏澤接著出聲:“走吧,小佑。” 幾秒后,夏佑看向顏桃桃,做出了決定,“桃桃,我回家了?!?/br> 從夏城泉、朱荷的反常到李醫(yī)生的出現(xiàn),以及現(xiàn)在夏澤出現(xiàn)在校門口接他回家,夏佑敏感的察覺到,有些事情要發(fā)生了。 他躲避不了的。 顏桃桃很不放心,“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家?” 一旁的夏澤微微蹙眉,他今天要處理的事情顯然不方便有外人在場,正欲出聲拒絕,夏佑已經(jīng)搖了搖頭,回道:“桃桃,我晚上給你打電話。” 他知道顏桃桃很擔心他,晚上給她打電話是想讓她放心。 這段對話兩人心照不宣。 顏桃桃點點頭,沖夏澤莞爾笑道:“叔叔第一次來接夏佑,夏佑一定很開心,叔叔再見,夏佑明天見。” 夏佑沒讓夏澤抱,也沒牽他的手,小小的身子跟在夏澤的身后走著,一同上了車。 夏澤像是很多天沒有好好睡過覺,雖然衣著依舊一絲不茍,但是眉目里的疲憊憔悴無法掩蓋。 出于對安全的考量,夏澤沒有自己開車,他和夏佑一起上了汽車后座,父子倆中間隔了半個人的距離。 上了車以后,夏佑的緊繃感反而消逝了些,他之前有些擔心,林漫語會不會在汽車里。 挺長一段時間,父子倆都沒有出聲,就是沉默的坐在汽車的后座,只是每個轉(zhuǎn)彎或者是司機不小心踩了急剎車的時候,夏澤會立刻伸手去扶住夏佑的身子。 他原本是準備了很多話要和夏佑說的,可是真當見到了夏佑,那些話卻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好像說不出來。 他頹然的發(fā)現(xiàn),如果沒有付出時間和精力去陪伴,即便是有著血脈的羈絆,兩人的相處并不會比旁人來得好。 無數(shù)次的側(cè)眸,都只能看到夏佑的側(cè)臉,夏澤沮喪的想,或許在夏佑的世界里,自己跟駕駛位的司機,或者是車窗外每個陌生的路人都差不太多。 車子駛?cè)胧煜さ慕值佬^(qū),夏佑瞟了眼窗外,確定回的是夏城泉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 沒有回夏澤說的那個“家”。 車子停了下,夏澤下車,繞了另一側(cè)車門,等著夏佑下來。 等到車子駛離,夏澤與夏佑面對面而立,他蹲下身子,看著夏佑,道:“小佑,回家之前,爸爸有幾句想跟你說。” 備好的長篇大論省去,可該說的幾句話,不能不說。 夏佑沒動,安靜的等他開口。 “之前你不愿意開口說話,是爸爸mama的原因嗎?”夏澤一瞬不眨的看著夏佑,注意著他的神色,“小佑,你是不是一直在怪爸爸mama,把你送到爺爺奶奶家?” 夏佑只是靜默不語。 這兩個問題,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是因為夏澤和林漫語不愿意開口說話,但好像沒有怪他們把自己送到夏城泉這。 夏澤伸手撫了撫夏佑的手臂,接著說道:“能不能告訴爸爸,為什么你會說mama不愿意讓你回家?” 雖然林漫語已經(jīng)說過了,夏佑對于他們要把他送到夏城泉這的話全部聽到了,可夏澤心里始終抱著一絲僥幸。 也許是林漫語想多了呢? 那個時候的夏佑不過兩歲半,就算真的聽到了,怎么可能會記得? 拿自己做比較,夏澤是根本想不起自己五歲前的記憶的。 夏佑張了張唇,道:“mama哭的那天,我聽到了?!蔽㈩D后,夏佑補充了句:“我也都記得?!?/br> 從夏佑本人這里聽到肯定的答復,夏澤的心揪了一下。 他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他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過去的那些沒對夏佑造成傷害。 夏澤緩了緩心情,滿目愧疚,再要開口的時候,耳邊傳來大門被猛地拉開的聲音。 “你攔著小佑不讓他回來做什么?!”夏城泉怒氣沖沖的,沒換鞋子穿著室內(nèi)的拖鞋就急急忙忙的走過來了,“你到底在跟小佑說什么要在家門口,是什么我們聽不得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