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在眾多涌進(jìn)來的消息中,她下意識的去翻找和夏澤的聊天框。 有且只有一條。 夏澤:離婚的事,考慮好了聯(lián)系我。 握著手機(jī),林漫語緩慢的蹙眉,直直的盯著手機(jī)屏幕,一動不動。 她覺得可能是剛連上網(wǎng),所以才沒有全部接收到夏澤的消息,一定還有。 不可能只是這些。 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自信篤定一點(diǎn)點(diǎn)的被吞噬瓦解。 沒有了,真的只有這樣一條。 林漫語下意識的滑動著屏幕,才發(fā)現(xiàn)這些年她和自己的丈夫夏澤平日里的交流真的寥寥無幾,隨便一翻,就能翻到一年前的聊天記錄了。 而一直以來,無論她回或者不回,都不會阻止夏澤繼續(xù)給她發(fā)消息。 但這一次,沒有了。 林漫語的心說不上來的沉重,明明她自己也不想要婚姻,更加只覺得自己有多愛丈夫夏澤,明明也覺得自己在意的只有工作,她的畫。 但為什么此刻,一顆心沉甸甸的往下墜? 夏澤,是認(rèn)真的,想要跟她離婚嗎? 即便如此,林漫語還是神色如常按時準(zhǔn)點(diǎn)的去了機(jī)場,飛機(jī)上,她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的婚姻問題。 下了飛機(jī),看到司機(jī),她眸光里有訝然。 司機(jī)動作自然的接過了林漫語的行李,跟以前每一次的接機(jī)一模一樣,“太太辛苦了,直接回家,對么?” 往常司機(jī)會詢問林漫語是直接回夏城泉那還是回她和夏澤的屋子,但今天他來接機(jī)時,夏澤囑咐過了,直接把林漫語送回家就可以了。 自從那次爭吵過后,夏澤就沒有回過住所,到底是自己愛的人,他會把所有的體面和舒適留給她。 林漫語上了車,沉默了許久后才發(fā)聲,“不了,送我回家?!?/br> “啊?”正在系安全帶的司機(jī)有點(diǎn)迷惑,以為自己剛剛沒說清楚,或者是林漫語之前沒聽到,于是又笑著重復(fù)了遍,“是的,太太,我這就送你回家,先生囑咐過我了,是你和先生的家,不是夏老先生那?!?/br> 加上后一句,是想讓兩人的溝通更清晰。 “不,我要回家。”林漫語聲音沉了沉,補(bǔ)充道:“林家?!?/br> 從她跟夏澤結(jié)婚后,她待在a市的時間不多,回林家的時間更是屈指可數(shù),也就每年春節(jié)的時候,會和夏澤去住上個一兩天,平常也就節(jié)假日或者是父母生日的時候,能湊到時間,就一起吃個飯。 但她其實(shí),也并不太想回去。 林漫語沒有跟人說過,從小長大的地方,對她而言,并不是個溫馨的港灣,相反是她一直想要逃離的,壓抑的住所。 回想起夏澤那句“離婚的事情,考慮好了,聯(lián)系我”,林漫語就覺得十分的諷刺,夏澤如果真的要和她離婚,并不是她考慮好了,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需要的,是她的父母可以考慮好。 在飛機(jī)上的時候,林漫語強(qiáng)迫自己的直面這件事,不去逃避的思考了很久。 婚姻是什么? 婚姻對她而言又意味著什么? 她真的需要這段婚姻嗎? 或許夏澤說的對,婚姻對她而言只是一種束縛,是她當(dāng)初為了逃避一個牢籠,主動邁進(jìn)的另一個牢籠。 她作繭自縛。 她想,或許是時候去面對這件事了。 司機(jī)愣了下,確認(rèn)了一遍,“林家?” “嗯,林家?!绷致Z側(cè)頭看向窗外,已經(jīng)是不打算繼續(xù)交流的意思了。 司機(jī)不再多問,在夏澤的囑咐和林漫語的直接要求中,選擇了后者。 夏澤那么重視和疼愛林漫語,肯定是以林漫語的想法為重。 一路無言,車子一路駛?cè)隺市邊郊,路途上,林漫語一直在回憶。 因為林爸爸喜靜,住宅偏遠(yuǎn)。 林漫語的父親是個有名的書法家,常年閉關(guān)創(chuàng)作,而她的母親是個大家閨秀,嫁給了父親后,全心全意的照顧家庭孩子。 自小,父母對她的要求就很嚴(yán)格,父親一度想把她培養(yǎng)成和他一樣是書法家,可林漫語在繪畫上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天賦和才能,反而對書法沒什么興趣。 從她有記憶起,就被父親強(qiáng)壓著練字,一行又一行,一頁有一頁,無論是酷暑還是嚴(yán)冬,她沒有和小伙伴們一起玩耍的記憶,記憶里都只有濃稠的墨水的氣味。 她那個時候,常常望著窗外發(fā)呆,衣服上,臉上都是墨漬。 一旦被母親看到,她會接受一頓狠狠的責(zé)罵,來來去去的那些詞匯里,林漫語對那句“你爸爸是國內(nèi)最有名的書法家,你不要丟他的臉”印象最深。 每隔半個月,父親會來檢驗她的字。 她記得很清楚,父親檢查她書寫功課的日子,都是她最痛苦害怕的時候,她瑟縮的站在最遠(yuǎn)的角落里,不敢抬頭看。 可是不經(jīng)意的抬頭間,總能看到父親不住的搖頭,滿眼失望的嘆息。 父親沒有說過太多嚴(yán)厲的字眼,可得不到父親的認(rèn)可,母親會眸光似箭的朝她看過來。 然后她會被拎回房間,母親會拿出一把戒尺,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打在她的掌心。 真的很疼啊。 她的肩膀都會因為疼痛而縮起來,五官皺在一起。 可是母親的力氣那么大,牢牢的抓住她的手,一下也不許她退縮。 母親會一邊打一邊呵斥:“你爸爸那么厲害,你為什么做不到?你的基因很好的,一定是你不努力,你為什么不努力,你會被替代的。” 最開始母親只是很嚴(yán)厲的打她,指責(zé)她沒有付出努力,浪費(fèi)自己的天賦,可是隨著她越長越大,到了七八歲的時候,母親在責(zé)罵打她掌心過后,通常會哭出聲音來。 她聽到最多的是母親說著無助的說著“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啊”。 那個時候的林漫語根本就不懂,她不知道母親想說的,到底是自己不知道怎么辦了,還是說林漫語。 林漫語從來不問,最開始是不敢問,后來是麻木過后的懶得問。 母親是討厭自己的吧。 她無法變成讓父母覺得滿意驕傲的孩子,他們是討厭自己的。 有一段時間,她因此也討厭自己,是繪畫讓她找回了一些自我,在只有她自己的情緒的色彩里,她把心里的念頭思緒全部表達(dá)出來。 堅持畫畫,是林漫語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里的成長中,做得最“叛逆”且唯一堅持的事情了。 所以她從來不敢有一絲的松懈,她在繪畫上做到極致,她很努力的想向父母證明,她也可以是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 雖然不能如他們所愿的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書法家,但她可以在繪畫的領(lǐng)域,成為讓他們驕傲的畫家。 這些年她已經(jīng)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和自己較勁,還是和記憶中的父母較勁。 她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失敗的可能。 畢竟除了畫畫,其余的一切她都向自己的父母妥協(xié)了。 包括戀愛、婚姻、生子。 她從來沒有說過自己討厭書法,討厭墨水。 可直到現(xiàn)在,她只有聞到墨水的氣味,胃里都會抽搐,條件反射的想要惡吐。 原來,有些傷害,早就刻在身體的骨血里。 不是她極力的擺出不在乎的冷漠模樣,那些傷害就不再存在了。 車子駛?cè)肓旨?,停在了大門口,司機(jī)下車去后備箱為林漫語取下行李,看著林漫語立在大門口,沉默的站著,沒有動作。 司機(jī)把行李箱推過去,試探的問道:“太太,需要我?guī)湍惆撮T鈴嗎?” 林漫語接過拉箱桿,搖了搖頭,聲音唯啞的說道:“不用了,你走吧?!?/br> 司機(jī)有些猶豫,“我?guī)吞研欣钏瓦M(jìn)去再走吧?!?/br> “我家里有人?!?/br> 林漫語再次拒絕,司機(jī)也就不再堅持,俯身和林漫語道別后,驅(qū)車離開了。 司機(jī)離開后很久,林漫語還是拉著自己的行李箱靜靜的站在門口,一動未動。 上飛機(jī)的時候思考著和夏澤的婚姻問題,她的心是沉甸甸的,可剛剛一路上,她回憶起了成長的過往,沉甸甸的不僅僅是心了。 她的身體像是被強(qiáng)行灌了鉛,很重很重。 無數(shù)次的呼吸吐氣,林漫語終于抬起了手,按了按門鈴。 透出門口的攝像頭,她盡力維持平日里的表情,沖攝像頭笑了笑。 大門開了。 從院子的大門到屋子的大門還有一段青石路,林漫語深呼吸,邁著步子往前走。 林mama就站在大門口,看著林漫語拎著個行李箱孤身一人走過來,她蹙起眉頭。 家里的保姆見狀,連忙走過去幫忙去接行李,一臉喜悅的問道:“漫語怎么突然回來了,夏澤呢?在后面嗎?” 說著就拎著箱子,不住的往林漫語身后探。 會這樣問是因為自從林漫語嫁給夏澤后,再也沒有一個人回過林家,每每都是挽著夏澤的手,言笑晏晏的一起回來。 林爸爸和夏澤還算談得來,自從林漫語嫁人后,原本就安靜的林家就更加寂靜了,在林家做事的人,都很希望林漫語和夏澤可以常?;貋恚@樣家里就會顯得熱鬧多了。 林漫語搖搖頭,輕聲否認(rèn),“沒有,就我一個人?!?/br> 她沒有提夏澤的名字,換了種方式表達(dá)夏澤沒有跟她一起過來。 “哦哦?!?/br> 保姆有些失落,還是接過林漫語的箱子往前走,略顯興奮的絮叨著:“漫語怎么突然回來了,都沒聽你爸爸mama提啊,剛剛在視頻里看到你的時候,我還驚訝了,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呢,馬上把你mama給喊出來了,還以為是你mama讓你回來的,結(jié)果你mama跟我一樣,也很驚訝。” 保姆絮絮叨叨的說著,林漫語一句都沒回,只是淺淡的笑著,維持著面部表情,走到立在大門口等候的林mama面前。 眼前穿著舒適棉布長裙的中年女人和記憶里嚴(yán)厲的面孔重疊,林漫語在克制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和抵觸。 盡量表現(xiàn)的平常。 她和夏澤離婚了,她要大膽和林爸爸林mama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