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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艷骨在線閱讀 - 第37節(jié)

第37節(jié)

    “怎么了?”花艷骨問道。

    “人生多磨難,但有這么一間屋子,內(nèi)有美酒美食,還有你相伴,真好啊……”鳳血歌緩緩?qiáng)A起一塊梅菜扣rou,臉上的表情似感嘆似滿足,真誠無偽,發(fā)自肺腑,“血雨腥風(fēng)過后,能回到這個地方,我心里很滿足?!?/br>
    花艷骨不知他今日為何會發(fā)出這樣的感慨,只道他為自己尋藥,費(fèi)了許多周折,正待撒嬌寬慰,卻猛然見他筷上油滋滋的肥rou,登時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師父你被人打壞了哪里?你不是從來不吃這么油膩的東西的么?”

    花艷骨語音剛落,那筷子便在空中拐了個彎,然后整塊肥rou便塞進(jìn)了她嘴里。

    “這是給你的?!兵P血歌狹促笑道,“吃飽了,為師教你怎么生孩子?!?/br>
    第四十八章  蕓蕓眾生誰識我

    那解藥果然有效,服之三日,蠱毒發(fā)作的時間便越來越短,花艷骨料想再過數(shù)日,她便可搬出交泰殿。

    對此鳳血歌不置可否。

    反正如今只要有耳內(nèi)的人,都知道花艷骨在交泰殿住了半月有余,兩人的聲名都已狼藉,分不分開都已經(jīng)沒有區(qū)別了。即便分開,宰相也會每天苦口婆心地勸他早日將人收入房中,予其名分,這樣日后若是誕下麟兒,便為嫡長子,可承父業(yè),振家聲,若是無名無分,便是私生子,易生事端。

    除了最冥頑不靈的言官,大部分朝臣都已經(jīng)無奈妥協(xié)了,畢竟鳳血歌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了,總是不娶妻會動搖國本,在座沒人看好御座上那個六歲孩童,而錦衣衛(wèi)指揮使寒光作為繼續(xù)人的話,又性子過于浮躁了一些,倘若鳳血歌能夠有個孩子,從現(xiàn)在開始翻心調(diào)教,再加上眾臣扶持的話,來日無論是接替他父親的權(quán)勢,還是直接廢帝自立,都是眾人喜聞樂見的畫面。

    如今的楚國朝臣泰半是鳳血歌選拔出來的新臣,泰半是曾被先帝或罷黜或冷落陷害過的官員,對于楚室早已恨之入骨,心里只向著鳳血歌,雖然師徒luanlun的名聲不大好聽,但是不孝有三,無后最大,只要國師大人能夠快快造個后代出來,那其他事情都好說好說??!

    太后例外。

    楚王年幼,太后娘娘偶爾要抱他上早朝,而每當(dāng)朝臣提起此事,這位以端賢靜好聞名的女子便變得很不好說話。

    思起她初入宮時,響徹一個夜晚的《玉堂春》,眾臣心中便有了譜。于是更加賣力地勸國師大人早早成親,心想娶自家徒弟,那也比娶太后強(qiáng)。前者還可稍稍言辭美化一下,后者若是發(fā)生了,滿朝文武都要在護(hù)城河上站一排,下餃子似的往里面跳。

    太后可不在乎這班朝臣的感受,即便是她母親特地進(jìn)宮與她說的話,她也全沒放在心上。在她眼里,世人全為虛名所累,連她父母親也不能免俗,他們只想著要她做個好太后,生前貞潔自守,含辛茹苦地將過繼來的孫兒養(yǎng)大成人,死后在《皇后傳》上留下重墨一筆,供后人評說。這樣生前累,死后累,不是她要過的日子。

    菱花鏡前斜插簪,太后拔下頭上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diǎn)翠步搖,換上一支素凈的竹節(jié)紋玉簪,輕輕嘆出一口氣,朦朧了鏡中靜好的容顏。她到底不是花艷骨,戴不起這樣顏色艷麗的飾物,勉強(qiáng)為之,卻顯出東施效顰之態(tài)。

    想著鳳血歌快下早朝,她連忙脫下身上的大紅襦裙,然后命人為她換上平日里慣穿的月白色繡玉花蘭花襦裙。待她梳理完畢,便有宮人來報,鳳血歌已到了前殿。聞此,太后立刻吩咐下去:“領(lǐng)他進(jìn)來。”

    不久,宮人便領(lǐng)著鳳血歌進(jìn)來,然后隨后關(guān)上房門。

    太后緩緩側(cè)身,端方優(yōu)雅地朝他福了福身,正待寒暄問暖,客套幾句,鳳血歌已經(jīng)抬手虛扶,然后不咸不淡地說:“國務(wù)繁忙,無需客套,太后這次找在下來,所為何事,不妨直說。”

    太后暗地里咬咬牙,知他如今一門心思都在花艷骨身上,不肯在她身上浪費(fèi)時間,便也從善如流,直奔主題。

    “妾身欲與花艷骨結(jié)為姐妹,不知國師意下如何?”太后緩緩走至鳳血歌面前,月白色裙裾盛放如花,在她身后拖得很長。

    “哦?”鳳血歌瞇起眼睛看他,“此為何意?”

    “《禮記》有云,天子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國師大人雖無天子之名,卻有天子之實,日后少不得要妻妾成群的。”太后笑道:“家大業(yè)大,總得有人cao持,國師大人日間忙于國務(wù),總不能回家之后還要忙那些雞皮蒜皮的小事,而艷骨妹子體弱多病,實在不宜做這些傷神之事?!?/br>
    “呵?!兵P血歌淡淡一笑,“那依太后的意思……誰適合?”

    “妾身可為國師大人分憂?!碧蟀寥惶ь^,“家父一心仕途,家業(yè)全由家母打理。而妾身自小隨在母親身旁,四歲便能打算盤,六歲便開始幫忙管理桑蠶生意,十歲時已能代家母治家。有妾身扶持,國師大人可以一心治理天下,艷骨妹子也不必?fù)?dān)心日后被人欺負(fù),明槍暗箭,都有妾身為她擋著?!?/br>
    她這話儼然將自己擺在了正室的位置上,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她一個臟字未吐,但花艷骨已經(jīng)成了除了美色之外,一無是處的廢物,只能在她的庇擴(kuò)之下茍延殘喘。偏這話又說得言辭懇切,字里行間一點(diǎn)毛病都挑不出來,句句都在為鳳血歌和花艷骨著想,若是換一個人,只怕要被她打動,覺得這樣德才兼?zhèn)?,又不擅妒的女子,正?dāng)娶為正室,宜室宜家。

    可鳳血歌只是不動聲色地凝視著她。

    太后自覺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是人都要被她說動,可國師明顯已經(jīng)飛升出人類的范疇了。見他還是這樣無動于衷的樣子,太后咬咬牙,只得再下猛藥。

    “與妾身結(jié)為姐妹之后,艷骨妹子便可入我納蘭氏族譜?!碧蟮溃拔壹{蘭氏乃京城望族,有納蘭氏撐腰,身份立刻便不一樣的。而且妾身想過了,艷骨妹子身體贏弱,恐子息艱難,妾身愿意為國師大人生子,爾后過繼在艷骨妹子名下?!?/br>
    這話似做了很大讓步,其實不然。太后從始至終的目的就是得到鳳血歌,她渴望與之有夫妻之實,至于夫妻之名,能有最好,沒有也罷,反正她也不在乎這等虛名。況且她成了鳳血歌的女人后,便可與花艷骨平起平坐,花艷骨既然喜歡裝病,她便讓她病得更厲害一些,最低程度,也要讓她生不出孩子來。這樣一來,她納蘭亦雙的孩子便是鳳血歌的長子,如此母憑子貴,她在鳳血歌面前便更有說話的分量,她也不怕將孩子過繼給花艷骨,因為她有的事手段讓孩子聽她的話。

    她如意算盤打得響,鳳血歌卻灑然一笑。

    鳳血歌道:“你說了這么多,我卻只有一句話。”

    太后愣了愣,道:“國師請說?!?/br>
    鳳血歌道:“若我只娶她一人,這些事情還會發(fā)生么?”

    太后啞口無言。

    “世間多煩惱,卻都是庸人自擾。若無妻妾成群,哪來的爭寵斗艷?”鳳血歌淡淡道,“況且有我疼她惜她,還缺你一個納蘭氏為她撐腰么?太后,莫將自己抬得太高,以免日后摔得過慘?!?/br>
    說完,鳳血歌拂袖而去。

    他這般專寵一人,太后真是無奈至極,因她所有的說辭都是建立在男人三妻四妾的基礎(chǔ)上,若他一心一意,她便無計可施。

    見鳳血歌便要出門而去,太后急忙大叫一聲:“慢著!”

    然后,便是乳燕投懷般撲過去,雙臂環(huán)過鳳血歌的腰,婀娜多姿的身軀緊緊貼在鳳血歌背上,一聲一泣:“你別走?!?/br>
    鳳血歌面無表情地側(cè)首。

    “國師莫惱,妾身之所以會出此下策,是因為妾身對您傾慕已久?!碧笱鍪灼?,“妾身不求名分,但求君憐!”

    “傾慕?”鳳血歌看她半晌,忽然一笑,“你傾慕我什么?”

    “日飲花雕酒,夜賞遠(yuǎn)山圖?!被ǖ袷区P血歌愛飲的酒,遠(yuǎn)山圖是鳳血歌信手涂鴉,而后送給禮部尚書的山水畫。太后望著鳳血歌,眼神朦朧上一層nongnong愛意,道,“妾身傾慕您,便連您隨筆涂鴉的字畫,用過的酒盞都愛若珍寶,朝朝暮暮,心心念念,都是您的音容笑貌……國師大人,亦雙一直愛著你呀!”

    此番真情表白,鳳血歌聽在耳里,反應(yīng)卻很奇怪,只見他稍稍愣了愣,然后嘴角緩緩向兩邊裂開,最后竟是止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太后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這個笑話很好笑。”鳳血歌轉(zhuǎn)過身來,抬手捏住太后的下巴,明明是傾慕之人的手指,明明是如此親昵的動作,可不知為何,太后卻覺得很害怕,只覺得橫在喉頭的不是五根手指,而是五把鮮血淋淋的小刀。鳳血歌笑著對太后道,“可惜再好聽的笑話,聽過一次就不好笑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太后卻是不明白了,她不過是表達(dá)心中的愛意罷了,他為何要發(fā)這么大的火??赏请p不含任何表情的眼睛,她只能心膽俱寒地點(diǎn)點(diǎn)頭。

    “那便好。”鳳血歌緩緩放開五指,任由太后癱倒在地。

    太后愣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兩行清淚滑下臉頰。

    “為何你只對她百般呵護(hù),卻對我這般狠心!”她心中吶喊,“除了容貌,她哪一點(diǎn)比我強(qiáng)!”

    除了容貌……

    太后一邊無聲地泣著,一邊撫上自己的臉頰,鋒利的指甲幾乎要扎進(jìn)rou里,將那張皮相撕下來,好換上另一張更為美艷的皮相。

    而鳳血歌出了太后的寢宮之后,徑自來到花艷骨的住處。

    自在飛花輕似夢,他來時,花艷骨正在后花園中練劍,紅裙如火,劍光如雪,見他來了,便微微一笑,負(fù)劍而立,剛剛動如脫兔的女俠,搖身一變靜如處子。

    “你來得正好?!被ㄆG骨將擱在石桌上的另一把劍丟了過去,“陪我練會兒劍吧?!?/br>
    鳳血歌笑著接劍,右后輕車熟路地拔劍出鞘 ,動作如行云之流水,仿佛這個動作已經(jīng)練習(xí)過千百遍。手里握著劍,眼前是花艷骨的笑臉,鳳血歌卻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輕描淡寫地將劍收進(jìn)鞘中,道:“想跟為師大戰(zhàn)三百回合,就憑你這副小身板么?”

    旁邊伺候的年輕宮女笑了一聲,花艷骨使勁瞪了過去。

    鳳血歌亦幫著徒弟瞪她,一臉嚴(yán)肅道:“少聽墻角,身心健康?!?/br>
    “奴婢知道了。”年輕宮女笑著福下身去。

    花艷骨撫額:“算了,你退下吧,這里不用你伺候了?!?/br>
    宮人退去,這里便又只?;ㄆG骨、鳳血歌,以及一桌飯桌。

    鳳血歌掃了一眼,便笑道:“真是好酒好菜,分量也很足?!?/br>
    花艷骨卻癟嘴:“當(dāng)然,這可是三個人的份!可大師兄那吃貨不知道哪去了!我派了好幾撥人,都找不到他!”

    鳳血歌笑:“他正是建功立業(yè)的年紀(jì),怎么能一天到晚陪著你吃飯,為師已派他代我巡視江南去了?!?/br>
    花艷骨苦著一張臉:“江南好,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啊……師父你怎么不讓我去?大師兄皮糙rou厚,你派他去巡守邊關(guān)好了?!?/br>
    鳳血歌啼笑皆蜚:“讓為師考慮考慮……嗯,你打算怎么賄賂為師?”

    花艷骨眼珠一轉(zhuǎn):“一桌好菜,再加上一段新編的劍舞如何?”

    鳳血歌:“成交?;仡^我就讓人八百里加急,讓寒光轉(zhuǎn)道去新疆吃葡萄?!?/br>
    兩個不良師徒不懷好意地對笑一番,然后花艷骨便為他滿上一杯,然后手提雙劍,舞了起來。

    酒是花雕,菜是海味,人比花嬌,鳳血歌笑吟吟地吃著酒菜,觀著劍舞。這笑容不比平時,他在眾臣面前笑,在太后面前笑,但那些笑都不是真的,是做給旁人看的,只有看到花艷骨的時候,這笑容才發(fā)自內(nèi)心,真真切切。

    真到寒光一閃,鋒利的劍尖破風(fēng)而來,直刺他的眉心。

    鳳血歌頭也不抬,豎起兩根手指。

    那劍尖便夾在他兩指之間,鳳血歌順著劍身一路望去,看著花艷骨冷若寒冷的臉,淡淡道:“為什么?”

    花艷骨冷笑一聲:“我倒要先問問,你是誰?”

    鳳血哥目光一閃,面上卻浮現(xiàn)出笑容,慵懶道:“愛徒,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花艷骨冷冷道,“我?guī)煾溉闼囟嗄?,你?dāng)日吃下肥rou時我已覺得奇怪,之后四處打聽,才知道那日師父與大師兄一同出外為我尋藥,可回來的卻只有你一人!我且問你,大師兄呢?”

    鳳血歌笑:“為師不是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么?為了鍛煉他的能力,為師已經(jīng)任他為欽差大臣,代替為師巡視江南去了。這是私底下的命令,其他人不知道那也是應(yīng)該的?!?/br>
    “巧舌如簧!”花艷骨不為所動,冷冷盯著他。

    “想不到為師為了你幾番磨難,險些喪命,你卻用劍指著為師……”鳳血歌聲色黯然,自嘲地笑笑,“若你沒有證據(jù),便把劍放下吧。然后讓師父打幾下屁股,算作懲戒?!?/br>
    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真與花艷骨記憶里的鳳血歌一模一樣,可越是如此,她心里便越是焦急憤怒,忍不住吼道:“你不是師父!師父吃不得蝦,他若是吃了蝦再吃酒,就會渾身長紅疹子!”

    鳳血歌一怔,目光掃過石桌上的飯菜,卻是清一色的海味,幾乎每道菜里都放了蝦。這才明白,原來這場宴乃是鴻門宴,花艷骨早有算計,而他棋差一著,露了馬腳。

    奇怪的是,他心中卻無惱怒,反而生出淡淡歡喜。

    “你認(rèn)出我了,對么?”他緩緩立起,兩指夾著劍鋒,人卻朝花艷骨走近,如此一來,花艷骨不但沒能將他拿下,反而被他掌控在指尖了。

    “掠影!”花艷骨眼中激憤交加,大叫一聲然后棄了右手長劍,而以另一把左手劍刺之。

    那劍刺入“鳳血歌”胸中。

    而“鳳血歌”卻笑了起來。

    茫茫人海,爾虞我詐,畫皮千面,森羅萬象。

    他所求的,并非天衣無縫,而是有一人,能于茫茫人海之中,將他一眼認(rèn)出。

    第四十九章  地牢森森鎖寒光

    “你認(rèn)出我了,我很高興?!甭佑暗?。

    花艷骨一劍刺入他胸口,卻像是劍入石中,僅入半寸,便動彈不得。原來如掠影這般的武林高手,可控制身上的每聲肌rou,故刺入他胸前時,他便猛然將那那一處的肌rou收緊,不讓劍鋒再入半分。

    于是血水濕透衣襟,看可怖,其實不過皮外傷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