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他籌謀多年,一門心思都在皇阿瑪身上,可不能混著混著連十二都不如了吧? 八爺感覺最近失眠得更厲害了,甚至比起深閉府門不出三爺更加郁悶了幾分。 永定河修成也有一年了,康熙決定在入秋之后過去河壩看看。 康熙出門自然是要帶上幾個皇子同行的,這次選中的人是直郡王、四爺、殷陶和十三。 康熙這幾年外出之時幾乎次次都會帶著直郡王,殷陶覺著這應(yīng)該并非巧合。 就大哥和太子最近這劍拔弩張的樣子,康熙很可能會怕自己離京后局勢失控,這兩幫人再火并起來,造成什么無法預(yù)知的后果,叫天下之人看笑話。 故而康熙短期內(nèi)是不太會把這兩位都留在京中的。 四爺很快也接到了來自康熙的旨意。 無視掉直郡王這個讓人不愉快的因素外,四爺對于康熙這個決定還是很滿意的,跟兩個自己最喜歡的弟弟一起出門,還沒有旁的三爺?shù)茸屗麩┬牡娜?,的確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情。 阿哥所內(nèi),殷陶的行李收拾了個七七八八,準(zhǔn)備去長春宮同額娘辭行。 殷陶記著,歷史上的萬琉哈氏是在康熙王朝快要結(jié)束之時才封嬪的,估計(jì)要等康熙五十幾年了。 如今額娘封嬪的時間提前了,他自然是高興的。 佟貴妃最是識趣兒,知道封嬪與封嬪也是不同。 像良妃這樣的皇上沒有特意要求遷宮的,從前的孝懿皇后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叫她跟著惠妃住了。 畢竟八阿哥還要惠妃養(yǎng)著呢,她留在延禧宮里還能多看兒子一眼,何樂而不為呢? 可定嬪封嬪后,康熙過來承乾宮中同她說話時,提到了一句,要把定嬪封嬪一事“落到實(shí)處”。 什么叫落到實(shí)處呢? 自然是遷宮,為一宮主位了。 正好長春宮最近空了出來,就叫定嬪搬進(jìn)去吧。 對于康熙的特意囑托,佟貴妃其實(shí)還覺得挺意外的。 論子嗣,定嬪不如德妃,論顏色,卻也不如良嬪,論討皇上歡心不如宜妃,論資歷比不得惠妃,三十多的人卻被皇上如此記掛,的確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殷陶進(jìn)了長春宮,一路向里走進(jìn)了正殿。 成了一宮主位的萬琉哈氏地位上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氣勢上也有些不同了,并非得意自滿,而是一種讓人很舒服的更為自信的改變。 殷陶今日過來辭行,再不必像從前去鐘粹宮那樣,要先去榮妃那里問安,而是可以直接就可以過來跟額娘說話,心里也覺得極為透氣兒。 萬琉哈氏一早就給殷陶準(zhǔn)備了牛乳和點(diǎn)心。 以前住在鐘粹宮之時,萬琉哈氏要另點(diǎn)糕點(diǎn)都是要加錢做的,現(xiàn)如今成一宮主位了,又是皇上看中的人,小廚房任她使不說,里頭的宮人也都十分樂意為她效勞。 知道今兒十二阿哥要過來,根本就不用萬琉哈氏多說什么,早早就送了點(diǎn)心過來了。 萬琉哈氏也是個會做人的,以前想要和其他嬪妃一樣貼補(bǔ)自己的兒子,可是條件不允許,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封嬪之后封賞不少,內(nèi)務(wù)府那邊的份例也多了,萬琉哈氏不光給殷陶準(zhǔn)備了行李和盤纏,也給四爺和十三準(zhǔn)備了一些。 殷陶對著萬琉哈氏笑笑:“額娘一向周到,兒子先在這里謝過額娘了。” “你總是跟我這樣客氣?!比f琉哈氏的聲音溫溫柔柔的,但卻有一股別樣的韌勁兒在里頭,“我從前和敏妃處的也不錯,十三阿哥是你弟弟,現(xiàn)如今失了額娘,難免心里頭難受。你從前一直跟他很好的,這次出門,也要多多照顧于他?!?/br> 萬琉哈氏其實(shí)是個與人為善的性格,骨子里很是惜老憐貧的,只不過以前在低位顯不出來,自己還要別人憐惜,現(xiàn)在卻又不一樣了。 殷陶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 萬琉哈氏又道:“這份是四貝勒的,以前都是他照顧你,時時想著給你送些東西。雖然如今咱們不還是比他寬裕,但是也要盡盡心意?!?/br> 不管東西多少,人與人的交往,禮尚往來的心也很重要。 殷陶道:“額娘說的我都知道,從前每每出門都是要給四哥帶禮物的?!?/br> “那就好?!比f琉哈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額娘也聽說了,就在在去江南的行宮里頭,你和直郡王言語上發(fā)生了沖突。雖然當(dāng)時皇上支持了你,不過也是看著你年紀(jì)小,伺候太后又辛勞,才會站在你這邊。直郡王和太子一樣,都是皇上心上的孩子,況且就按著年齡算,都比你和皇上多相處了很多年,皇上不可能不疼他的,你可知道?” 殷陶應(yīng)道:“是,我都知道?!?/br> 萬琉哈氏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這次出門,你們又要在一處。他脾氣不好,小阿哥們輕易惹他不得,你要避著他一些,不要再跟他發(fā)生什么沖突。皇上雖然會一時偏向于你,但若你兩個要一直這樣的話,鬧得皇上心里頭煩了,怎么處置你兩個便也真說不準(zhǔn)了?!?/br> 很可能兩人都討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萬琉哈氏雖然之前一直身處低位,但雙商還是一直在線的,殷陶才一次應(yīng)了下來:“額娘說得極是?!?/br> 正因?yàn)閮鹤訉?shí)在太多了,所以康熙應(yīng)該不會喜歡惹事的兒子。 “額娘放心,我一定不在外惹是生非,到時全須全尾的回來?!?/br> 相比長春宮而言,永和宮內(nèi)又是另一番境地。 臨行之前,四爺也來德妃這里辭行。 德妃也關(guān)照了幾句話,又關(guān)心了一番四爺府中孩子之事,并對四爺?shù)溃骸澳愠鲩T在外,多有不便,若是府上有什么棘手之事,盡管叫你福晉過來宮中尋我便是?!?/br> 許是那次他請德妃幫著給溫憲婚事想辦法,而德妃卻又把皮球踢了回來的緣故,近來德妃對他尤其和顏悅色了些,看著也比以往時候更好說話。 近來十四和老八走得實(shí)在有些近了,前幾年老八對十四這個弟弟不過是有些捧著,如今卻已經(jīng)大有要拉攏到自己麾下的意思。 四爺不看好老八和直郡王,也跟十四說過,少跟老八走得太近,奈何十四正沉浸在與八哥的兄弟情誼當(dāng)中,壓根兒聽不進(jìn)去自己的話。 十四很聰明,有心想要往上走一步,尤其是看十三得了太子賞識,自己心里頭越發(fā)地穩(wěn)不住了。 就十四這不著調(diào)兒的性子,前頭幾個哥哥都不大樂意帶著他玩,但八爺卻不嫌總給這幾個弟弟收拾爛攤子,愿意帶著十四。 四爺有心想要提醒德妃叫十四收斂一二,但想著德妃一直偏心小兒子,舍不得說他什么,便一直沒有開口。 如今就要離京了,也算是個正當(dāng)?shù)臋C(jī)會。 四爺?shù)溃骸拔铱词牡芨习俗叩糜行┙?,老八心眼兒太多了,十四雖說聰明,但畢竟年紀(jì)小呢,老八那些玲瓏心思他是應(yīng)付不來的?!?/br> 老八但凡要坑十四,十四就沒有招架之功,說不定被人家買了還替人家數(shù)錢呢。 德妃嘆了口氣:“這事我也不是沒有跟他說過,可他就是不聽。” 德妃并非對于八爺不看好,只是覺得既然老四已經(jīng)跟了太子,等到太子登基后,老四有一口rou吃,就能給十四一口湯喝。 十四只管跟著老四喝湯便是,干嘛要自己廢那心力去打撈吃食? 在德妃心中,十四依然是被寵著長大的小孩子,他跟著老八也不會犯什么事情,只不過是想要親近這個兄長而已。 可德妃不知道的是,十四已經(jīng)有一顆不打算安生做孩子的心了。 四爺捧著茶盞不再說話。 他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提醒了德妃又能怎樣?額娘從來都舍不得說十四弟,連句重話都不肯提,這般不痛不癢的,十四又怎能回轉(zhuǎn)心意? 既然如此,就要十四去跟著老八栽個跟頭吧。 疼在身上就知道乖了。 他也懶得再為十四跟著老八的事情費(fèi)心費(fèi)神,有這閑工夫還不如給十二弟講兩篇《農(nóng)要》。 出行那日,殷陶幾個都換了新做的秋裝。十三去了塞上一趟,看著似乎還長高了一些,又因著敏妃之事瘦了不少,騎在馬上看著也是英姿颯爽。 十三已經(jīng)從失去母妃的悲傷中走出來了一些,雖然話相比于從前依然很少,但是也不似往日那樣失神,想來恢復(fù)成原來的模樣還要一些日子。 直郡王依然自己一個人騎馬走在前面,十三大部分時間也自顧自想心事,殷陶便和四爺一同結(jié)伴前行。 午間停途整頓之時,殷陶對著水壺猛灌了幾口,對著四爺感嘆道:“這個時節(jié)出門的確冷了些,壺里的水沒一會兒功夫就涼下來了。我記得去年跟著皇阿瑪東巡之時,裕王叔的水壺看著就很是精致,不過近來好像都沒怎么看見他。” 南巡時候康熙并未帶裕親王前往,聽說去塞外之時也沒有帶,這次巡視永定河更是如此。 可能因著康熙登基實(shí)在是太早了,兄弟們那時候年紀(jì)小,都聽話得很,也對他沒什么威脅,所以康熙對他的兄弟們還都蠻好的,不像四爺把一堆兄弟都給發(fā)落完了。 四爺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對殷陶道:“他是王叔,地位高,分量也重。皇阿瑪想叫他保太子的,但不知老八使了什么手段,裕王叔最近跟老八走得近了些。皇阿瑪心里估計(jì)也存了些念頭,最近也有些冷著王叔了?!?/br> 八爺果然無孔不入啊! 殷陶笑了笑:“這是八哥有本事?!?/br> 大哥想拉攏裕親王那么久都沒成功,八哥一出手便拉攏到了。 提起八爺后,四爺?shù)拿碱^很明顯蹙了一下,隨即對著殷陶道:“現(xiàn)在京里頭形勢不太明朗,赫舍里一家也開始毛毛躁躁的,索額圖的那兩個傻兒子竟然會對著皇阿瑪看重托合齊出手,連君主的權(quán)威都敢挑戰(zhàn),難怪皇阿瑪那般生氣?!?/br> 殷陶出聲表示認(rèn)同。 索額圖是太子的外家,康熙就算是不顧及著索額圖的顏面也該顧著太子顏面,不會對赫舍里家下太重的手。 這次光是看格爾芬兄弟倆的倒霉樣,就知道是動了怒了。對于一個帝王來說,底下朝臣打成一片固然不好,但只要忠心就行,挑戰(zhàn)自己權(quán)威卻是萬萬不可姑息的。 四爺又道:“后來我想了想,那件事應(yīng)該跟太子關(guān)系不大。太子殿下性子傲得很,不會做這樣在背后捅人刀子的事情,只要還對你依然和煦,便絕非是他所為?!?/br> 太子是上位者,他要真看不慣一個人,只管冷臉對著便是,完全不必玩“口蜜腹劍”這套把戲。 說起來,也只有老八這種心比天高之人才會喜歡在暗處行事。 “我知道,殿下我同我說過。”殷陶嘆了口氣,對著四爺輕聲道:“依著我說,原看著索額圖是個明白之人,朝廷的股肱之臣,近來似乎也有些大不像話了?!?/br> 四爺對著殷陶語重心長道:“十二弟你可莫要犯傻。但凡還想日后跟太子殿下和睦,不生旁的事端,就不要在旁人面前說索額圖的是非,也萬不能在太子面前指責(zé)于他?!?/br> 四爺說的道理殷陶也是懂對的。 的確,索額圖在太子心里面是很重要的,就好像佟家之于康熙一般,是自己最親近的“娘家人”。 而康熙富有四海,為天下之主,雖然心里看重佟家,但佟家只是寵臣,不是唯一要倚重的人。 而太子不同,赫舍里一家對于太子而言,是親人,是母家,是唯一的倚仗,更是完全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疏不間親。 相對太子來說,索額圖是親,他們這些親兄弟卻是疏了。 殷陶應(yīng)道:“我知道的,四哥不必?fù)?dān)心。” 其實(shí)索額圖和太子現(xiàn)在的相處模式是很有問題的。 跟著太子的人不少,還有四哥這種明白人,他們肯定也看出來了索額圖的不妥。 但即便如此,依然沒一個人敢去提醒太子。就是因?yàn)樘訉ν饧腋星樘盍?,也太過倚重了,大家甚至不敢去說索額圖及其家人的絲毫不對。 這也是導(dǎo)致了太子將來被兩立兩廢的主要原因。 殷陶雖然沒有直接說索額圖有問題,但也是曾經(jīng)去提醒過太子,結(jié)果依然是沒用的。 很多東西并非一人之力或者一朝一夕能解決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