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然而說這話的時候,他緊緊攥著紫玉真人的衣襟,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一個在絕境中獲救的孩子,努力克制著自己恐懼的本能,保持著最后一絲警惕之下。 紫玉真人微微一笑:“無妨,那是裴家祖?zhèn)髅貙殻倸w是屬于你的東西。” 邵卿卿聽此,心中暗暗驚奇。 玉靈芝是小說中一件重要的秘寶,可助人洗髓換骨,錘煉筋骨,對修為大有進(jìn)益。 在書中這東西由藥宗掌門保管,后來被另一個女配送給了男主李儉,成為他修仙路上的一塊磚。 卻沒想到,這東西曾經(jīng)屬于裴景鴻,且裴家就是因此家破人亡的。 邵卿卿心情復(fù)雜地看著這一切,直到身后傳來一聲冷笑。 她回過頭去,只見成年裴景鴻站在裴府門前,他依舊是十分病弱的樣子,渾身上下血跡斑斑,而后他突然揮了揮手,整個裴府連同烈火剎那間煙消云散。 天地之間,只余下一片空白。 下一刻,一座新的大宅院憑空出現(xiàn),邵卿卿恰好站在門前,她抬頭看過去,匾額上寫著程府。 裴景鴻慢慢走進(jìn)程家,邵卿卿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他。 此時的程家一片靜寂,處處都掛著白布,仆從和丫鬟行色匆匆。 邵卿卿跟著裴景鴻走進(jìn)正廳,十幾口棺材排列整齊,一個偌大無比的奠字立在上頭。 一排排披麻戴孝的女子帶著孩子們,跪在地上嗚咽得哭著。 邵卿卿恍然大悟,這是程家當(dāng)家人死了之后。 裴景鴻一身血衣,立在眾人身后,猶如厲鬼一般,他神色木然地看著這靈堂,突然輕聲問道:“你說他們該死嗎?” 邵卿卿卡了殼。 “也不至于都?xì)⒘税伞!彼q豫了片刻,真心實(shí)意地說道。 “可程家殺了裴家全家,難道就不該讓全家來抵命嗎?”裴景鴻說著,低頭看向儀典上的一個小孩。 那小孩是傭人打扮,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頭上戴著帽子,將一個托盤端給跪在最前面的婦人。 托盤上蒙著白布,殷紅的血卻從布里透出來。 那婦人瞧著,冷笑一聲,將白布掀開。 只見一只仿佛穿山甲一般的動物蜷縮在盤子里,血rou模糊的樣子。 那動物尚有一口氣在,喘息著抬頭發(fā)出一聲嗚咽。 “正是這妖獸殺了我的夫君,如今,我便要用它來祭奠他們?!蹦菋D人凄厲說道,她拔出匕首,狠狠刺中那動物。 靈堂上的其余人一起嘶吼道:“殺了它,殺了它!” 縱然邵卿卿心知這大約也是裴景鴻的記憶,但還是有些不忍再看。 “那是什么?”她問裴景鴻。 “窮奇的幼崽。”裴景鴻帶著一絲笑意答道,“原本鎮(zhèn)于南華宗后山,被我偷了出來。窮奇乃是上古兇獸,幼崽若是遇到危險,便會呼救。” “程夫人難道不認(rèn)識窮奇?”邵卿卿好奇問道。 “障眼法,在她們眼里,那不過是一只普通的成精的火狐罷了?!?/br> 裴景鴻話音未落,那窮奇幼崽已經(jīng)咽了氣,而此時,遠(yuǎn)處突然傳出一聲接一聲的野獸咆哮之聲。 那聲音震顫山河,頓時讓靈堂之上的人變了臉色。 而混亂之中,那個穿著白衣的小孩已悄然離開程家。 天空烏云密布,滾滾的雷鳴由遠(yuǎn)及近。 天邊突然打過一道閃電,云層之中,一個如小山一般的怪獸剪影出現(xiàn)在天際,偌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將整個程府隱藏在一片陰霾之下。 邵卿卿跟著那小孩離開。 身后,程府不斷傳來野獸的嘶吼聲和女人的尖叫聲,血腥氣漸漸彌漫開來。 小孩越走越快,最后終于忍不住跑了起來,他一口氣沖到城門前,才停下來,此時只見周圍的人都驚恐地看著程家上空的異象。 他也終于抬起頭,露出一張和裴景鴻一般輪廓的臉。 天空閃過一道金光,紫玉真人落在小裴景鴻身后。 “景鴻,你做了什么?”他蹙眉問道。 裴景鴻神色平靜,跪到紫玉真人面前:“弟子觸犯門規(guī),請師父責(zé)罰?!彼裆届o,既不驚恐,也不準(zhǔn)備狡辯,反而坦然至極。 “我救你,不是要你去報仇,去對付程家。”紫玉真人輕嘆了口氣,他說著伸出手,按在裴景鴻頭頂,“南華宗有訓(xùn),濫殺無辜者,殺無赦。” 小裴景鴻單薄的身體微微一顫,而后慢慢閉上了眼睛,“請師父行刑?!?/br> 他說著,一滴淚水自眼角滑落。 紫玉真人嘆了口氣:“罷了,為師罰你去藥宗面壁思過,三年之內(nèi)不可妄動殺念?!?/br> “是?!毙∨峋傍欇p聲應(yīng)道。 邵卿卿了然,玉靈芝定然是裴景鴻在藥宗時,不知因什么緣故交由藥宗保管的。 畫面再次消失,裴景鴻再次清空了自己的識海。 周圍一片黑暗,只有裴景鴻冷冷看著身邊的邵卿卿。 “你說我該不該殺程霜華?” 邵卿卿愣了愣。不至于吧大哥,這么多年過去了,人家一心要嫁給你,結(jié)果你想殺人家? “裴家有你,程家有程霜華,其實(shí)也挺公平的吧?!鄙矍淝湫⌒囊硪碚f道。 裴景鴻瞧著邵卿卿,笑了笑:“你說的對?!?/br> 然而下一刻,裴景鴻的身后突然燃起了大火,那顯然不再是幻象,熱浪撲面而來,那是魔界妖火。 邵卿卿嚇得腿肚子打顫,心中哀嘆,祖宗哎,你又要干什么。 “你滾吧?!迸峋傍櫟f著,轉(zhuǎn)身走進(jìn)大火之中。 火舌舔舐裴景鴻的衣角,布料瞬間化為灰燼。 邵卿卿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抓住裴景鴻的胳膊。 “你要干嘛?”她問。 裴景鴻的眼中掠過一絲疑惑。 妖火越來越盛。 邵卿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幾日,邵卿卿已經(jīng)逐漸想明白了靈修的原理,按著這個世界的設(shè)定,所謂靈修其實(shí)是一種精神力量的錘煉,只有意志堅(jiān)定,無欲無求之人,才能更隨心所欲的控制靈力,增加修為。 而靈修所做的,就是兩個人通過對自身精神世界的引導(dǎo),去除心魔,達(dá)到靜心的目的。 裴景鴻身世坎坷,心魔叢生,靈修之時,他將自己的靈識一分為二,一部分幻化成幼年裴景鴻的樣子,跟隨邵卿卿在她的識海中修行,而充滿戾氣的一部分則留在自己的識海中封閉起來。 今日或許是因?yàn)橐姷搅顺趟A,裴景鴻的靈識眼看就要失去控制,是以小裴景鴻才匆忙將邵卿卿拉進(jìn)裴景鴻的識海之中。 魔界妖火黑色的火焰瘋狂地在裴景鴻身后燃燒,且離著他越來越近。 邵卿卿仍然死死拽著裴景鴻的手臂。 “你干什么?”她重復(fù)道,臉上帶著一絲緊張。 裴景鴻愣了愣,才終于明白邵卿卿在怕什么。 他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幾乎要癱倒在地,他按住邵卿卿拉著自己的那只胳膊,笑道:“你不會以為我要自焚吧。” 裴景鴻仿佛聽到了這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幾乎站不穩(wěn)。 “你放心?!彼f了三個字,又忍不住噗嗤笑出來,“紫玉碎尸萬段之前,我不會死的?!?/br> 說著,裴景鴻把邵卿卿遠(yuǎn)遠(yuǎn)地推開。 妖火頓時吞噬了他的身體。 那一襲血衣化為灰燼。 裴景鴻的靈識被炙烤著,□□漸漸支離破碎,又重新生出新的血rou。 可他看起來,面色平淡,仿佛絲毫沒有痛感,就這般燃燒著自己,一遍又一遍。 許久,妖火漸漸熄滅,裴景鴻又套上一身完好無損的白衫。 邵卿卿說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覺,但她明確的知道,裴景鴻的修為又上了一層。 靈力充斥著整個識海,妖火的余燼囂張地四處亂竄,即便火焰熄滅,那陣陣的熱浪也叫邵卿卿覺得自己都要跟著一起被點(diǎn)燃一般。 她看向裴景鴻的眼睛,只覺得他眼底愈發(fā)陰冷而陰郁。 邵卿卿嚇得一個哆嗦,下一刻,眼前的一切愈發(fā)模糊起來。 她慢慢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站在小院的水池邊上。 而裴景鴻已經(jīng)走了。 顯然,那日在識海中的事裴景鴻是有記憶的,自那天以后,裴景鴻便不怎么跟邵卿卿說話了。 沒事的時候,他都坐在房間內(nèi)打坐,偶爾會有小火苗自他身后一竄一竄的。 過了兩日,程霜華又按捺不住,派了人來請裴景鴻敘舊情。 邵卿卿想到她在識海中見到的景象,忍不住有點(diǎn)擔(dān)心程霜華的人身安全。 看著傳話的丫鬟,她忍不住道:“這都家破人亡了,舊情敘起來不膈應(yīng)得慌嗎?” 那丫鬟當(dāng)真是隨了主子,楚楚可憐道:“唐仙子整日霸占著裴仙君,便連這樣小小的機(jī)會也不肯給我們仙子嗎?她那般的性子,又不會與你爭搶,您又何必這般芥蒂?” 邵卿卿有被惡心到,這綠茶的口氣,實(shí)在叫人有點(diǎn)想吐。 而此時,裴景鴻自屋內(nèi)走了出來。 他收斂起臉上的陰郁,儼然又成了南華宗光風(fēng)霽月大弟子的模樣。 “我與霜華多年不見,確也牽掛于她,還請?zhí)葡勺痈咛зF手,許我見她一面。”裴景鴻不知如何做的,竟讓臉色顯得十分蒼白,行走起來,也是孱弱的修為全失的模樣。 他走到邵卿卿面前,拱手一拜,彬彬有禮地說道,目光中竟還帶著三分真摯的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