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我們這方天地,只怕于你來說,不過是話本先生講的故事,又或者瓦舍勾欄里唱的一出戲吧。我們?nèi)巳硕荚趹蛑?,而只有你卻在戲外。是以,你知道這出戲里,誰該登場,誰該退場,誰死誰活,你甚至知道,我的結(jié)局,我說的可對?”裴景鴻說到此,眼中掠過一絲復雜神色。 他坐到邵卿卿身邊,細細打量著邵卿卿的臉,聲音嘶啞著說道:“你這般的傻丫頭,在我這兒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邵卿卿怔忪地看著裴景鴻,剎那間,她覺得自己當真被眼前的人看透了,他天資聰穎,洞察人心,又歷經(jīng)過那么多爾虞我詐,會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可是啊,他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現(xiàn)在對她的一切情感都來自于一顆丹藥。 他可以看得透旁人,卻根本沒有看透自己。 邵卿卿這樣想著,輕輕笑了起來,她張開雙手,撲在裴景鴻懷里,把自己整個人都埋了進去,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可她的聲音卻輕巧而自然。 “你說的對,你把什么都看透了呀。” 此時,李儉的小院之中。 一個渾身赤,裸的藥宗女弟子被李儉隨手丟到床下,那女子面色蒼白,氣若猶存,已然快要咽氣了。 孔玉姬上前看了一眼罵道:“你瘋了不成?若是鬧出人命,被君如竹瞧出端倪,我可保不了你?!?/br> 李儉靠在床榻上,他手臂上的傷口,黑氣已經(jīng)愈合了一半。 “你如今可是合歡宗的宗主,這點小事也擺不平?”他輕蔑一笑,神情慵懶。 李儉縱然禽獸,但樣貌實在生的風流,孔玉姬瞧著他的樣子,便心頭一熱。 她自來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只白了他一眼,又任勞任怨地幫李儉收拾起了爛攤子。 昨夜,趁著藥宗設(shè)宴款待南華宗,孔玉姬借機混了進來,喬裝成藥宗一個女弟子,伺機為李儉提供便利。 有藥宗的藥做調(diào)理,加上孔玉姬時常幫李儉弄來些藥宗的弟子采補,李儉的傷已好了不少。 入了夜,孔玉姬照例將那只余下一口氣的女弟子背出李儉的住處,在夜色的掩護之下,她如往常一般,將她扔進山谷里,偽裝成失足掉落的模樣。 藥宗近來戒備森嚴,若是有弟子失蹤,只怕會引起注意,孔玉姬為了掩人耳目也是煞費苦心。 她處理完了那女子,又往回折返,路過皇甫易雁的住處,便聽屋內(nèi)傳來一陣陣打砸的聲響。 “南華宗欺人太甚!那個叫青果的如此戲弄我們,難道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她大聲罵著。 旁邊的女弟子壓低聲音道:“可是師姐,人不可貌相,那青果的修為至少也是元嬰,也難怪她這么囂張,只怕裴景鴻一身的修為,都是送了她了。” 青果的名字孔玉姬是知道的。 一個唐心兒身邊伺候的小丫頭,不知走了什么運,被裴景鴻帶到了南華宗。 李儉對她竟然心心念念,可若此女子是元嬰以上的修為,那可就當真有趣了。 孔玉姬玩味地想,據(jù)她所知,青果根本沒有靈根,無法修煉。 只聽屋里皇甫易雁冷笑道:“在藥宗便敢欺負到我頭上,今日我絕不會叫他們好過?!?/br> 這般說著,皇甫易雁帶著幾個女修出了房門,朝邵卿卿和裴景鴻的住處去了。 孔玉姬心中轉(zhuǎn)過數(shù)念,停下腳步,尾隨著眾人也跟了過去。 此時,邵卿卿正被裴景鴻按在懷里。 裴景鴻合衣躺在床上,邵卿卿趴在他的胸口,被那人兩只手箍著,一動也不動。 “不靈修?”裴景鴻問。 “不修!”邵卿卿一邊咬牙,一邊捂著額頭。 “為何?”裴景鴻有些莫名其妙。 “沒有為何!”邵卿卿擺明了耍賴的態(tài)度,她身材并不算嬌小,身上該有rou的地方一寸也不少,就這樣趴在裴景鴻身上,可以明顯感到他身體的變化。 邵卿卿此時仿佛一只蒸熟的蝦子,把裴景鴻逗得直笑。 他松開了她。 “那就放過你。” 邵卿卿微微一愣,看向裴景鴻的目光,只見他滿眼無奈,卻又無可奈何。 她回過神來,麻溜兒從床上滾下來,落荒而逃。 裴景鴻注視著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明日定要查清楚,君如竹到底跟她說了什么。 那日見過識海中,小裴景鴻身上掛著的紅珠,邵卿卿便有些害怕靈修了。 裴景鴻并沒有靈修時關(guān)于小裴景鴻的記憶,而邵卿卿更不準備告訴他。 識海中的孩子,乖巧又單純,一直勸自己,不要摘下那顆紅珠,邵卿卿生怕自己再見到他,便會忍不住動搖,想著就這樣占據(jù)裴景鴻,讓他永遠以為他是真的愛她。 那很危險。 邵卿卿對自己說,不就是失戀嗎?這又有什么呢? 男女朋友分手大概都是這樣的吧,雖然一時之間會難以接受,會哭,會難過,但很快她一定可以忘記裴景鴻的。 一個紙片人而已。 邵卿卿這樣對自己說。 她躺在自己的房間里,輾轉(zhuǎn)反側(cè),根本睡不著覺,直到感到有人接近了這里。 邵卿卿坐了起來,一道分神自體內(nèi)而出,慢悠悠飄蕩在小院周圍,只見皇甫易雁和她的小跟班躡手躡腳地湊了過來。 皇甫易雁不知道使什么壞,自袖中取出一個葫蘆,打開蓋子,便有一股青煙飄散而出。 邵卿卿微微一笑,輕輕朝外吹了口氣。 一股妖風吹過,那青煙倒吹在皇甫易雁的臉上。 皇甫易雁發(fā)出一陣劇烈地咳嗽,臉上突然起了無數(shù)麻疹,又疼又癢,她嗚咽著哭了出來。 身旁的女修見此,急忙上前,二人驚叫起來。 “師姐,解藥呢?解藥在哪?” 皇甫易雁大叫一聲:“解藥在我房中!” 二人又踉踉蹌蹌地跑了。 邵卿卿撇撇嘴,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想她穿了這么久,總是跟裴景鴻這樣的大佬廝混,這種虐菜的機會,實在是難得。 孔玉姬將一切看在眼里,她等了一會兒,確認皇甫易雁不會再回來,這才悄然進了邵卿卿的院子。 她的修為自然不是皇甫易雁那類三腳貓可比,只見黑暗中一道曼妙的影子,只一彈指,便摸進了邵卿卿的臥房。 孔玉姬腳步不停,匕首自袖間滑到手中,她舉刀,朝邵卿卿狠狠刺了過去。 巨大的靈力波動叫邵卿卿猝不及防地還手,魑魅幻化而出,在黑暗中,與孔玉姬的匕首狠狠撞在一起,發(fā)出一聲脆響。 下一刻,孔玉姬躲開邵卿卿的第二下攻擊,退到了院子外面。 邵卿卿追了出去。 “師姐,果然是你?!笨子窦尚Φ?,臉上盡是得意洋洋的神色。 “這都能被你看出來,佩服佩服。”邵卿卿答道,“你來做什么?又為了李儉來回奔波啊?!?/br> 孔玉姬被邵卿卿戳中了心事,面上略過一絲驚訝和駭然。 邵卿卿懶懶地說道:“你不用怕,我與你沒有利益沖突,也不想管你的事。” “那師姐來此,當真只是為了裴景鴻?”孔玉姬明眸流轉(zhuǎn),眼里盡是狡黠,唐心兒自小壓著她一頭,她可不相信這位無利不起早的大師姐,在藥宗的目的會單純。 這般想著,孔玉姬微微一笑:“如今我拿捏住師姐一個把柄,只怕要多麻煩師姐了?!?/br> 她說罷,轉(zhuǎn)身便退,邵卿卿本不想攔她,然黑暗之中,一把利劍突然出現(xiàn),直直朝孔玉姬背心刺過去。 邵卿卿嚇了一跳,轉(zhuǎn)頭才看到裴景鴻目光幽深,眼中儼然已有了殺意。 孔玉姬猝不及防,悶哼一聲。這一擊極重,孔玉姬心中大駭,修真者的本能讓她甚至沒敢回頭,朝李儉的住處而去。 她捂著傷口,踉踉蹌蹌闖入李儉的房中。 李儉正在入定,見她傷的如此之重,不禁一驚。 “是誰傷的你?” 孔玉姬將插在自己身上的劍逼出體外,鮮血噴涌而出,她捂著傷口,冷笑道:“李儉,你絕想不到我方才回來的路上遇到誰了。你的老相好唐心兒!她竟然就是裴景鴻的那個道侶青果!” 李儉面色一變。 自裴景鴻回到南華宗后,他和唐心兒便失去了聯(lián)系。他只當唐心兒移情別戀,暗想著若有一日叫他遇上,定不會輕易饒過她。 可如今,孔玉姬竟說,那個一心護著裴景鴻,對李儉毫無興趣的青果,竟是唐心兒? 李儉面色越發(fā)難看,他手掌緊緊攥住,咬牙道:“難怪,難怪……” 孔玉姬冷笑道:“你還整日自以為魅力無窮,卻可笑的很?!?/br> 李儉英俊的面孔因為憤怒而扭曲起來,他竟敗給了一個修為盡廢的裴景鴻,這比他受傷,更令人難以接受。 “你好好養(yǎng)傷,此事我定要告訴師父,等她身份被拆穿,我看裴景鴻如何保她!”李儉咬牙切齒道。 此時,在院外聽著這一切的裴景鴻冷笑一聲,悄然退回黑暗之中。 邵卿卿坐在小院子里等他,過了一會兒,才見著裴景鴻慢悠悠回來,她緊張兮兮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身上沒有血跡,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沒殺?” 裴景鴻瞧著她的樣子,便忍不住輕笑起來:“沒殺,暫且留著?!?/br> 邵卿卿莫名松了口氣,她倒不是擔心孔玉姬,只是怕自己又連累裴景鴻,惹出事端來。 “睡吧?!迸峋傍欇p聲道。 邵卿卿點點頭,上前抱了抱他,輕聲說:“晚安。” 今夜過后,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她心里想著,又甜蜜又酸脹。 裴景鴻看著她的神色,只當看不出,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小院中。 第二日一早,邵卿卿起床,卻發(fā)現(xiàn)裴景鴻不在房中,她狐疑地出了門,才聽別的藥宗弟子說,裴景鴻去尋君如竹了。 此時,君如竹的住處,一個藥宗弟子送上一杯藥茶。 裴景鴻接過,低頭嗅了嗅:“里面有幾位凝神靜氣的草藥,君兄是要我靜心?” 君如竹微微一笑:“裴兄一早便來尋我,儼然是興師問罪的意思,我怕裴兄著急上火,自然是該靜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