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平身,”嚴(yán)翊嗓音一如既往的漠然,繞過了眾多的嬪妃,坐在了主位上,單薄的眼眸看了一圈殿內(nèi),各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視線一掃,看見了跪在殿內(nèi)的紫容,臉上的巴掌印尤為明顯。 他看著李茵葉,嗓音漠然道:“這是做什么?” 李茵葉眼眸低垂,往日妙語連珠的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說?!?/br> 似乎是沒有耐心了,嚴(yán)翊把玩著扳指,看著跪在殿內(nèi)的紫容,嗓音冷冽。 李茵葉眼眸微顫。 紫容跪在殿內(nèi),又磕了幾個響頭,旋即對著嚴(yán)翊道:“回皇上,奴婢前兩日因為在宮里,聽了貴妃娘娘的話,去愿合宮取了花茶給各位娘娘泡花茶喝,皇后娘娘斥責(zé)奴婢不識主子,分不清誰是主子而打了奴婢。” 李茵葉這會兒連說紫容是胡說八道的力氣都沒了,她跪在殿內(nèi),一雙眼包著淚,看著嚴(yán)翊,嗓音帶著零星的哭腔,“皇上,你若是相信臣妾,你便讓臣妾自己處理這件事情?!?/br> “皇上,臣妾不是這種人,”李茵葉跪著往前走了兩步,眼淚啪嗒掉了下來,杏眸微垂,模樣楚楚可憐,“你要相信臣妾,不要聽一個宮女的一面之詞啊?!?/br> “你把眼淚收了再和朕說話,”嚴(yán)翊總覺得女人的眼淚就是個麻煩的事,哭腔也是聽著鬧人心,嚴(yán)翊不耐的蹙眉,“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br> 誰知,幾乎是這句話話音剛落,殿內(nèi)便又響起一道嬌滴滴的哭腔聲。 而這個聲音,化成灰嚴(yán)翊都認(rèn)得。 他只覺得心肝都一顫,第一次有一種后悔自己說出的話的感覺。 歲杪站在殿內(nèi),小腦袋微微低垂,她一雙桃花眼包著淚,委屈的不成樣子。 旋即看著坐在主位上的嚴(yán)翊,嗓音軟糯糯的,帶著哭腔:“皇上,臣妾記得您給臣妾一同打理后宮的權(quán)利,如今,紫容向臣妾訴說自己的委屈,難道臣妾要坐視不理嗎?” “而且,據(jù)臣妾所知,紫容挨打還是因為臣妾吩咐了紫容去拿花茶,”歲杪拿著手帕佯裝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淚珠子,然后又跟著抽噎了下,“皇上,求您給臣妾做主阿?!?/br> 這一句話委屈的不行,哪怕深知歲杪是裝的,可他還是沒有忍住,心疼的蹙眉,早早的將那句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給拋到了腦后,嗓音低沉道:“好端端的,哭什么?!?/br> 歲杪就是一言不發(fā)的低著小腦袋委屈的一抽一抽的。 “朕又沒說什么,”嚴(yán)翊徹底的沒了脾氣,“又不是不給你做主?!?/br> 這句話一出,嬪妃們臉上的笑意頓時有些僵硬。 李茵葉跪在殿內(nèi)的身形忽然一頓,她雖然知道嚴(yán)翊會站在歲杪那邊,可她卻沒想到,嚴(yán)翊居然偏心的那么明顯,這是將她完完全全拋在了身后。 “皇上,你聽臣妾說——” “朕已經(jīng)聽過了,”嚴(yán)翊沉聲打斷,“總不可能貴妃和一個宮女一起陷害你。” “再者,你身為皇后,六宮之主,竟因為這么一件事對宮女動怒,”嚴(yán)翊蹙眉,“枉為六宮之主?!?/br> 嚴(yán)翊的這句話嚇得李茵葉臉色蒼白,她立刻磕頭求饒道:“皇上,您不能這么說啊,臣妾一直打理后宮,進(jìn)宮這么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不能因為這一件小事就判我這么大的刑阿?!?/br> 歲杪站在原地,她自然是知道嚴(yán)翊的話不是要廢后的意思,只是這時的李茵葉心虛,聽什么都覺得對她是有威脅的,歲杪思量片刻,忽然開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說的也不無道理。” 歲杪開口幫李茵葉說話,眾嬪妃們不免有些驚訝,只有姬嬪和嚴(yán)翊一如既往的面色正常,似乎沒有什么驚訝的。 姬嬪眼神帶著贊賞的看了眼歲杪,她還是能明白嚴(yán)翊給她搭的臺階。 廢后是不可能的,至少現(xiàn)在不可能。 但是廢后不可能,這件事都已經(jīng)鬧大了,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件事息事寧人,而這件事的關(guān)鍵在于歲杪,她愿意那都好過,可她若是不愿意,李茵葉怕是很難逃開這一劫。 而嚴(yán)翊這是將這件事的抉擇權(quán)給歲杪了,看她如何。 朝綱不穩(wěn),現(xiàn)在波折很大,歲杪不可能因為一個紫容而讓嚴(yán)翊難做,她自然是順著這個臺階給嚴(yán)翊,“臣妾有一個主意,紫容既然是因為我受了委屈,挨了打,那不如這樣吧,把紫容給我,這件事便算是解決了,如何?” 嚴(yán)翊瞥了眼歲杪,說話聲音帶著哭腔,可眼睛哪里有淚光的影子,見他望過去了,她還猛的眨眼睛,像是要把淚給擠出來那般。 嚴(yán)翊徹底無奈了,眼眸微垂,他現(xiàn)在的心思就是想著該怎么去收拾一下這個得寸進(jìn)尺,蹬鼻子上臉的小家伙。 可眼下這件事還沒完全解決完,他問:“皇后意下如何?” 李茵葉撐在地上的手有些發(fā)抖,于她而言,她今日是必須選擇一條路出來......而如今,把紫容給歲杪就是最好的一條路。 可李茵葉卻遲遲開不了口,畢竟于她而言,紫容就相當(dāng)于是第二個安嬤嬤,不是貼心的讓她離不開,而是...... “皇上,紫容伺候臣妾許久,從臣妾還在左相府里的時候便伺候著的,那日臣妾心里頭不舒服才這樣,但是要是將紫容從臣妾身邊帶走,臣妾心里頭也難受,”李茵葉說著一半,忽然看向了紫容,一雙杏眼圓瞪,“紫容,你和皇上說一聲,你不愿意......” 誰知,李茵葉話剛說完,紫容便搖頭道:“娘娘,我愿意跟貴妃娘娘走,恕紫容無能,不能盡心盡力伺候,還請皇后娘娘成全?!?/br> 李茵葉是徹底愣住了,耳邊響起嚴(yán)翊的聲音,“既如此,紫容便去愿合宮伺候,明日朕會再派一個人新人來?!?/br> “散了?!眹?yán)翊站起身,留下這句話之后,當(dāng)著眾人的面走到了歲杪的跟前,眉微蹙,看上去是責(zé)罵,實則偏愛的態(tài)度尤為明顯,“你啊你,乖點?!?/br>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zhuǎn)身,旋即睨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歲杪,“還不走?” 歲杪立刻回神,然后換上了討好的笑,殷勤的附和了句,“走走走?!?/br> 走了兩步后,便旁若無人下意識的勾住了他的手指,察覺到許多視線往這邊看來時,她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她抬眸望去,嚴(yán)翊一本正經(jīng),她不免有些局促,想要收回自己勾搭他的手,可下一刻,男人卻緊緊的抓住她的手,沒讓她溜走,并且轉(zhuǎn)過頭,眼眸不耐道:“牽就牽了,退回去做什么?!?/br> 一路出了恩玉宮,往御花園的小路走去,春風(fēng)拂面,男人的腳步不緊不慢,她走在后面,也看不清楚他的面色,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他開口,于是唯唯諾諾的,小聲的問了一句,“三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歲杪這句話讓嚴(yán)翊腳步一頓。 “朕沒生氣,”嚴(yán)翊頓了頓,似乎覺得這樣的解釋又會讓小女人胡思亂想,便又加了一句,“朕今日若是沒來,你該如何?” 說到底,還是怕她受了欺負(fù)。 歲杪聽見后半句話,討好的笑了笑,趁著四下無人,于是便立刻抱住了嚴(yán)翊,嬌滴滴的道:“這不是,知道三哥無處不在嘛......” 歲杪極少撒嬌,平日里都沒心沒肺的樣子,這驀然一撒嬌讓嚴(yán)翊著實有些招架不住,可面上還得裝的一本正經(jīng),眉微挑,嗓音淡漠道:“沒用,朕不吃你這一套?!?/br> “還有,今日你向朕行禮,”嚴(yán)翊秋后算賬,“皇上萬歲?” “朕差你這一句萬歲?” 歲杪自認(rèn)自己今日的確是在嚴(yán)翊的點上反復(fù)跳橫,不敢再有任何的怨言,也不敢再頂撞。 “吃的吃的?!睔q杪伸出自己的小手臂勾在嚴(yán)翊的脖頸上,小腳踮起,一蹦一蹦的跳起來,“三哥,歲杪知錯啦,三哥不要生氣啦~” “歲歲以后再也不喊三哥皇上了,”歲杪又笑,“三哥就是三哥,不要萬歲,就是歲歲的三哥。” “三哥最好啦,三哥不要生氣啦……” 歲杪聲音本來就軟趴趴的沒什么力氣,刻意放低撒嬌的時候,簡直就是捏著嚴(yán)翊的心肝在揉,可偏偏,嚴(yán)翊還沒有骨氣的吃這一套。 不是吃這一套,而是吃歲杪所做的任何一套。 哪怕這次歲杪是滾在地上哭著撒潑,他也吃。 “知道了,別跳了,”嚴(yán)翊扶住歲杪的腰,他垂眸一看,這一條路上,碎石子很多,頓了頓,低聲無奈道:“當(dāng)心點崴腳?!?/br> 見他開始關(guān)心自己,歲杪得知他已經(jīng)消氣了,那種蹬鼻子上臉的心思又起來了,她笑嘻嘻的再接再厲道:“三哥,我要背,腳疼。” 歲杪說完,還指了指自己的繡花鞋。 哪里不知道她故意的,嚴(yán)翊輕而又輕的嘆息了聲,像是認(rèn)栽那般,“好,朕背著?!?/br> 幾乎是話剛說完的下一瞬間,嚷嚷著腳疼的歲杪一蹦噠跳上了嚴(yán)翊的背上,雙手攀在他的寬肩上,笑著揮揮手,歡喜道:“三哥,走咯。” 堂堂的九五至尊被一個女人使喚著,一下子說往這邊走,一下子說往那邊走,“三哥,太快啦?!?/br> “三哥走慢點。” “三哥,我不喜歡這條路嘛......” “三哥,加油呀,前面就到啦!” 明黃色的身影在御花園里無比顯眼,這件事也傳到了眾嬪妃的耳朵里,想到今早上皇上對歲杪的態(tài)度,如今聽見這句話,倒也不覺得稀奇。 明目張膽的偏愛都給了,屈尊背她,又算什么呢。 嚴(yán)翊將歲杪背到了愿合宮內(nèi)后便被王福趕來說有大臣求見而離開了。 歲杪坐在殿內(nèi),蔥白的指尖輕輕的敲在桌案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沉兒和清荷都不在這,她看著殿外,似乎是在倒計著時辰。 她粉唇輕啟,當(dāng)算到,“十、九、八、七......三、二......”的那一刻,殿門口傳來了一道輕輕的腳步聲。 她嘴角一勾,看著殿外的方向笑了笑。 第69章 . 啞了瞎了 再給我點時間 午后陽光靜謐稀疏的灑下來, 透過松散的樹葉縫隙照耀在愿合宮的院子上,地上光圈斑駁,宮人的影子被陽光拉的很長, 回廊響起腳步聲, 春風(fēng)拂袖,將走在回廊上的宮人袖口吹動起來。 愿合宮的主殿內(nèi), 桌案旁放了兩個香爐, 香爐里有白色的絲煙縷縷升起, 在半空中又飄散開來,爐里的香料氣息充斥在整個殿內(nèi),加之桌案旁的薄荷花茶, 沁入鼻尖,讓人醒神又醒腦。 歲杪坐在殿內(nèi), 似乎是和嚴(yán)翊走的近了, 好的沒學(xué), 精氣神倒是和他一樣,變得懶散倦怠,一雙眼眸倒真有幾分嚴(yán)翊的姿態(tài), 蔥白的小手放在桌案上,一下一下的敲打著桌案,發(fā)出一下又一下的聲響。 斑駁的陽光透過窗紗灑了進(jìn)來, 光圈灑在愿合宮的殿內(nèi), 當(dāng)?shù)顑?nèi)響起女人輕聲呢喃的“一”時,殿門忽然被打開了, 吱呀一聲,不大不小,但卻足以讓坐在主位上的女人投去目光。 “來了?”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粉唇輕啟, 旋即抬起眼眸視線看向站在殿內(nèi)的宮女。 “宮女紫容,謝貴妃娘娘救命之恩。” 紫容跪在殿內(nèi),磕了三個響頭,聲音里的情緒不明,歲杪也沒阻止她,等她磕完三個響頭后,受了她的這份恩后,方才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你今日這樣選擇了我,就不怕得罪恩玉宮里的人嗎?” 這位恩玉宮的人,指的是誰,自然不必明說。 “紫容既然選擇了貴妃娘娘,那便是豁出了死的決心,一個人若是心死了,自然是不會再奢望也不會再害怕什么,”她似乎是真的經(jīng)歷了一番生死那般,“人生在世,總要為自己活出一遭?!?/br> 歲杪心頭微微有些觸動。 這句話,是她一直銘記于心的,“的確是,不管是好是壞,經(jīng)歷了才知道,或許,壞的其實到頭來,是好的呢,亦或者,好的其實一直是壞的呢,都未可知,你說是嗎?” 歲杪的話,好似將紫容的前半生都給形容出來了。 于紫容而言,她以前一直信奉著李茵葉,誰知,看似主仆情深的感情,在皇上的一次賞賜下,產(chǎn)生了懷疑的裂縫,從而她失去了在殿前伺候的機(jī)會,淪為了一個普通宮女,再后來,因為聽了歲杪的差遣,而被打的險些毀容。 這一切在紫容的心里都埋下了很深的陰影,至少她已經(jīng)不會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和李茵葉賭。 紫容沉吟了一會兒,認(rèn)可道:“娘娘說的對?!?/br> 能看出紫容的緊張,歲杪寬和的笑了笑,緊接著,指了指凳子,道:“你坐吧?!?/br> 沒想過自己和歲杪開始打交道,居然是被賜座。有些受寵若驚,紫容愣了愣,然后便坐在了凳子上。 幾乎是剛坐下,便聽見歲杪道:“你知道么,我以為你今日是不會來了,亦或者是,出不來。” “李茵葉不會那么容易放你出來的,她是什么人,這一點你比我還清楚,”歲杪干脆實話實說,“我不希望你這次那么快的出來,是因為和她有什么計劃,但是我只和你說一句話,你聽著便是?!?/br> “娘娘,紫容不是這種人,”紫容頓了頓,又道:“娘娘只管說便是,紫容聽著?!?/br> “我這人,素來不喜歡去猜忌任何人,也不喜歡去做一些欺軟的事情,你伺候我,那邊和清荷和沉兒一樣,和愿合宮里所有人都一樣,平起平坐,不會因你之前是恩玉宮的人,而做出什么排斥你的事情,但是——”歲杪神色一頓,看著飄散在半空不見了的煙絲,“你若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你有二心,那么你的下場,只會比李茵葉對你的還要慘上幾倍,但是你若是在愿合宮一日,盡忠盡職,那么我便一定會護(hù)你周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