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冰灘荒原一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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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兄?” 干脆又恰到好處的一聲。 便是在不二方要出手的時候,那魔女忽地盈盈一笑,將他整個人從躍躍欲試中拉了回來: “唉,希望魏兄不要打這顆陰石的主意,畢竟它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指望呢。” 不二箭在弦上,繃得著實緊張,這一下子卸了勁兒,登時憋了口悶氣,心中暗道:“倒叫她搶先了。不過也不打緊,她此刻絕對不是我的對手。我大可以將那石頭強搶過來?!?/br> 正如此想著,那魔女忽然退后一步,裝作一臉不安的模樣: “魏兄,也請你不要想著強取豪奪,那石頭現(xiàn)今并不在我身上,你便是將我渾身上下搜個遍,也不會有半點收獲的?!?/br> 說著,臉上的神情從不安升級為惶恐,黑溜溜的眼珠卻透著戲謔的味道: “你一個堂堂男子漢,宏然正宗的高徒,也算是正人君子,總不會不知廉恥地對我做什么禽獸不如的事情吧?” 不二給她這么一說,便想起了在傀蜮谷密閉空間中發(fā)生的事,當即老臉一紅。 緊跟著,心頭猛地一跳:“難不成她那時昏迷是假裝的?” 面色一沉:“閣下這是什么意思?” 這一聲質(zhì)問來的著實突然,又帶著殊為明顯凌厲的殺氣。 那魔女卻渾不害怕他的威脅,面帶狡黠的微笑:“還能怎么樣,我只怕你是個卑鄙小人,駕著正人君子的名頭,卻要不擇手段,將我渾身扒光了,去找那石頭?!?/br> 說著,將他從上至下打量一番,又故意作出一副極為害怕的樣子:“我更怕你獸性大發(fā),對我作出什么不軌之事呢!” 說到此處,聲音中又帶著若有似無的哭腔,配上她舉世罕見的容貌,任誰見了,都恨不得為她赴湯蹈火。 不二卻全無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聽了她的話,先是松一口氣。 但先前非禮她的畫面,又立時浮現(xiàn)眼前,有一種被她恰好說中的尷尬和局促。 半晌,干咳了一聲,才回道:“對你獸性大發(fā)?我又不是嫌命太長了?!?/br> 但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心中暗道:“她既然敢將雙生感界石的事情告訴我,還把陽石給了我,那多半是已經(jīng)將陰石藏了起來,我便是真的將她扒光了,只怕也無濟于事?!?/br> “倒不如,我且裝作毫不關(guān)心的樣子,只暗中觀察著,一旦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立時動手搶奪陰石?!?/br> 但轉(zhuǎn)念又琢磨,假若哪一日,真的將那陰石搶到了手,該怎么辦? 殺人滅口,以絕后患? 他竟然有些猶豫。 “我未必要殺了她?!?/br> “只需將她一個人困在此處,讓她靠獵殺路過的雪獸為食,絕不會餓死的。省得她去了宏然界之后,再大開殺戒。害她一個人,救活千萬人,也算是一件大善之舉!” 正想著,卻見那魔女伸出一只素凈潔白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魏兄,你又再打什么鬼主意呢?” 她見不二回過神來,緩緩收回了手,接著道:“我勸你最好老老實實一些,若是真的要打那石頭的主意,我只好將它一把捏碎,咱們倆個從此在這溫泉旁相依為命好了?!?/br> 說到此處,竟將先前惶恐不安的情緒一掃而光,嘻嘻笑道:“不知你愿不愿意,我倒是很喜歡和魏兄一起呆著。” 她指了指洞外,捧出一臉的神往:“咱們兩個也不必每日勾心斗角了,你帶著我在這冰天雪地里,四處走一走,瞧一瞧此界千里冰封、萬年飄雪的大美之景,回來還可以泡一泡溫泉,烤些鮮嫩的雪獸rou來吃。咱們化干戈為玉帛,聊聊往日時光,暢談人生理想,再也沒有生死相搏,再也沒有刀光劍影,這才是悠然敞快的人生呢!” 她一邊兀自說著,一邊揚起頭,馳目看著洞口那方,雖有呼嘯而過的寒風作響,但也不礙一帶連綿雪塑的山脈,從洞口下面的邊緣探出少許,映襯在此方灰白卻并不壓抑的天空下,似猶抱琵琶半遮面地將大好河山、大美雪景掩住,只留了碗大的小口,叫人目雖難馳,但神已遠游,百般豪情堆在胸口,只等此界最爽厲的寒風一陣刮著帶走,洋洋灑灑散落在冰雪天地之間。 再瞧魔女的臉上,淡淡暈暈的蒸汽熏了一臉微瑕,似梨花映了晚霞,美得收斂不住。目光之中,又滿是真誠的期盼,似乎真的不在乎能不能從寒冰界走出去。 不二明知道她是在調(diào)侃自己,卻忍不住被她所描繪的情景和生活勾住了心神,暗道:“她雖然是在胡說八道,但我卻真的生出過這般心思啊?!?/br> 再看著她嬌俏美好的模樣,又想到:“若真的讓我去搶奪那石頭,也不知我是否下得了手。便如同我先前答應了她,一定要帶她出去,是否真的能狠心將她拋在此處?” 心中便是猶豫難決。 過了少許,驟然回過神來,這才想起了彼此的立場,眉頭一皺,心中直叫:“差點又著了你的道!” 當即面色一正:“閣下倒是好興致,恕我不能奉陪了?!?/br> 又將手中的陽石拿起來,在掌中輕輕掂了掂,心中暗道:“那石頭如此堅硬,豈是你想捏碎,就能捏碎的?” 想了想,卻與那魔女說道:“我既然答應了你,那便說話算話,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將你拋下,自然也不會打這石頭的主意,斷絕你的希望?!?/br> 那魔女聽了他的話,這才把目光收了回來,神情卻似還沉浸在剛才的游離之中。 過了少許,才強拉了回來,怔怔看了不二半晌,鄭重其事說道:“如此便好,魏兄的人品,我一向信得過。魏兄說的話,我也篤信不疑!” …… 冷風凜冽。 不二懷揣著陽石,從那溫泉中走出來,如刀的寒氣立時毫不氣地割了過來,他連忙撐開法力護罩,仍不免了渾身泛起陣陣寒意。 他忍不住轉(zhuǎn)身回頭,瞧見魔女從蓄著溫泉的坑洞底微微探出一個腦袋,正微微含笑看著自己。見到自己轉(zhuǎn)身的樣子,她伸出一只手,沖著這邊輕輕地招了招,仿佛是體貼的妻子目送丈夫遠去。 她嘴角掛起的溫柔的笑容,仿佛是在告訴他,不要貪花戀草,早一點回來。 這讓不二忍不住想到,此刻自己與那魔女雖看似同舟共濟,相處融洽,偶爾還會升起些許暖意??梢坏亩讼嘁老嗫康臏厝凶叱鋈?,那魔女的臉上的微笑會不會立時變得像這寒風一般凜冽? 他一邊想著,一邊頂著寒風走遠了。 …… 那魔女目送不二離去,見他邁著艱難的腳步,在厚實的雪地上留下模糊的腳印,像冰雪畫布上奇妙的畫作。 她的眼神之中難掩一陣復雜的意味,心中暗道:“此人當真是膽大妄為,罪無可恕?!?/br> 照她原先的想法,自然是用百種酷刑將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把尸身碎成萬段,把魂魄永世禁錮,再用本族秘法一刻不停地祭煉,無休無止地鞭魂笞魄,叫他痛苦不堪,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念頭一度極其膨脹。 在剛進入寒冰界時,甚至快要炸開了。 尤其是在為了躲避寒氣,迫不得已貼在不二身上的時候,她憤怒得快要泛起渾身的雞皮疙瘩。有好幾次,沖動地打算不管自己的死活,對此人出手了。 即便是她后來勉強忍住了殺意,也是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安撫自己。 但萬萬想不到,同行數(shù)月之后,她雖時時提醒自己此仇莫忘,非報不可,但這恨意竟然全不受控地漸漸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她對這小子竟然升起了濃厚的興趣。 此人稍顯精明,卻又不時冒著傻氣;貌似淳樸,有時卻jian猾似鬼;不乏警惕,但又不會時時警惕;分明有十分強烈的求生渴望,但到了法力耗竭之時,也沒有真的將自己拋下。 若說他沒有升起獨自逃生的念頭,她是絕對不信的。若說他被自己的美色所誘惑,卻也不大像。 這些日子,二人時常緊身相貼,他大有機會揩油吃豆腐,但卻從頭至尾都是規(guī)矩守禮,不逾分毫。 可若說他重情重義,俠肝義膽,也不妥當。對于自己這樣一個生死大敵、異界他族,講什么情義肝膽?豈不是自找死路? 便在這樣的疑問在腦海中不停盤旋的過程中,那人的身影漸漸沒入了遠處的冰天雪地,與此界的冷酷嚴寒融為一體了。 這身影雖然模糊了,但她仿佛仍可以無比清晰地瞧見他在冰天雪地中艱難前行的樣子,像是雪原之上豎起的一座可以移動的燈塔。 只要這燈塔還亮著,她這只在茫茫大海上無盡漂泊的孤帆,就沒有迷失航向,就還有活下的機會。 …… 寒風日里總難渡,最是心盼最消磨。 忽忽悠悠便是半年過去了。 不二這一走,竟再未歸來。 那魔女起初還對其滿懷信心,到后來變成了左右猜測,仿徨不安。 有時,覺得他可能找到了出口,一個人獨自離去了。有時覺得,他大概耗盡了法力,凍死在茫茫的冰灘之上。 有時,又猜測他正在凜冽寒風中孤獨行走,仿佛可以看到他不停地撐開法力護盾,看到他舉目四望找尋出口,看到他喘著粗氣哆嗦著。 有時,又會覺得他正在返程的路上,甚至很快就要回來了。 故而,她常常產(chǎn)生錯覺,還會出現(xiàn)幻聽,時常聽到有隱隱的、沉沉的腳步聲靠近。 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會急急忙忙從溫泉洞底探出腦袋向遠處張望。 但瞧見的,往往是白雪茫茫,空無一人。 偶爾也會有淡淡的影子疾馳過來,可走進一看,多半是雪獸之類,不免大失所望。 以她的性格,少有如此瞻前顧后。 但在修為大跌,深陷絕地的情形下,也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了。 隨著這樣的由滿懷信心到抱著希望,到驚疑不定,再到漸漸失望,到最后完全不抱希望。她對不二的心態(tài)也跟著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初始自然是殺心不移,非死不可,到后來卻未必一定要殺死他了。 再后來,只要他能安然回歸,便可饒他一命。 到最后,她竟然生出一個離奇的念頭,便是極想見他最后一面。哪怕見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也可以。 她就是想知道,這小子究竟去哪里了,是死是活! 這一天,又是一個一如往常的無聊日子。 寒風伴著饑餓,叫人打不起精神。 那魔女絞盡腦汁,總算獵到了一只路過此地的倒霉雪獸。 她已三日未食,正是饑腸轆轆的時分,當下便要扒皮吃rou了。 忽而聽到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顧不上理會腹中的饑餓,忙爬到坑洞邊,探出腦袋,往外瞧去。 待看清來人,她登時吃了一驚,只覺背后一涼,一顆心漸漸沉到了足底。 —————————————————————————— 感謝補刀君,感謝小小拳王、翦縞、青云長生、圣西羅七號。感謝每一位書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