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樹人的報恩

    凌典跟著眾人，一起鉆出巢xue。天色更亮，東方天際線上躺著魚肚白，昭示著太陽很快就要升起來——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必須趕在太陽升起前返回巨蛙的巢xue。

    凌典往前跳著，回頭發(fā)現(xiàn)張庚落在了最后——這不大對勁兒，張庚一向是緊跟在鄭吒后面的。

    “你沒事罷？”他問道。

    “被樹人的蛋殼蹭了一下舌頭，”張庚說道“已經(jīng)服了解毒藥了?！?/br>
    凌典很快明白過來——中毒之后，如果活動太過劇烈，體液加速流動，也會加快毒藥的流動。他不禁有些內(nèi)疚——張庚是為了保護眾人才中毒的。

    “你爬到我的背上。”凌典說道。

    “不要，我一個大男人——”

    張庚話沒說完，凌典就用舌頭一卷，把它拽到了自己的背上。

    “我靠，”張庚說“你要替我保密?！?/br>
    “都這個時候了，要什么面子？”

    凌典背著張庚，跟在隊伍后面，一路往巨蛙巢xue狂奔，天色越來越亮堂，他的心越跳越快。

    “老子從來沒有這么害怕天亮?！睆埜穆曇裘黠@變得虛弱起來。

    凌典猜想，這是因為小隊里常備的解毒藥對蛋殼的毒不管用。如果讓毒液繼續(xù)發(fā)作下去，后果真的不堪設(shè)想——所以，他得一直跟張庚說話，務(wù)必讓他堅持到這個副本結(jié)束，找到艾達就還是有救的。

    “老子不怕天亮，”凌典說“因為道可道，非常道。明可明，非常明——老子喜歡天明?！?/br>
    “你真冷啊?！睆埜哙铝艘幌?。

    “我現(xiàn)在就是冷血動物?！?/br>
    “別講了，我快冷死了?！?/br>
    “冷血動物怎么會冷死？”

    一聲清亮的鳥鳴響徹天際。

    凌典回頭一望，看見東方的天際線上，紅彤彤的太陽探出了腦袋。

    接二連三的鳥鳴聲響起，在東面的天空，有許許多多黑色的斑點出現(xiàn)了。斑點越變越大，離這邊越來越近。

    “鳥，”張庚說“這么大的鳥，我從來沒見過?！?/br>
    凌典也看清楚了，這是一群跟丹頂鶴形貌很相似的鳥，但體型卻遠比丹頂鶴大得多，巨大的爪子可以把巨蛙一抓一個，長長的尖嘴足夠給他們來一個透心涼。

    “快跑！”言薇叫道“凌典你快跑啊?！?/br>
    凌典背心發(fā)涼，用盡全力往前跳著——前面，巨蛙的巢xue就在不遠處，只要再往前跳個百余丈就到了。

    張庚說“你把我放下來，能跑的更快一點?！?/br>
    凌典當然不會把他放下來，一旦放下，張庚就死定了。

    天空中巨鶴的速度遠比他們快，不一會兒就追了上來。

    有幾只落在后面的巨蛙被巨鶴一爪子抓起來，長長的細嘴戳進蛙的肚皮，揪出一大截腸子咽進肚里。

    一只巨鶴飛到輪回小隊的前面，把生路堵死了。

    鄭扎吼道“你們跟在我身后，跟緊了！”

    他一馬當先沖在了前面。幾只巨鶴向他俯沖了過去。

    凌典明白了，鄭扎打算犧牲自己，讓他們平安回巢。

    他正想往前沖，張庚忽然湊在他的耳旁，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復(fù)活我的，對不對？”

    “你要干什么……”

    “再見?！?/br>
    張庚雙腳一蹬，高高躍起，沖在了天上。

    凌典的耳旁傳來主神冰冷的聲音“你的隊友張庚向你饋贈135個基礎(chǔ)任務(wù)點?！?/br>
    張庚只有136個基礎(chǔ)任務(wù)點——他只留了一個用來維系生命。

    半空中，張庚猛地吸了一口氣，肚子鼓成了巨大的皮球，沖向迎面而來的巨鶴。

    “轟”一聲巨響。

    皮球炸裂，沖擊波卷著血rou向巨鶴炸去。巨鶴們驚叫著，向后飛去。

    凌典發(fā)呆地瞧著半空的血霧。

    “不！”

    “張庚！”

    “沖，”鄭扎一聲低喝，“趁著現(xiàn)在！”

    誰都知道，這不是悲傷的時候。

    凌典，還有言薇、趙哲，跟在鄭扎后面，拼盡全力往前沖，終于趕在巨鶴們再度襲來之前，回到了蛙巢里面——一個深不見底黑洞。

    凌典站在洞口，望著天空中還沒有散盡的血霧。鄭扎、言薇、趙哲也走了過來。幾個人的眼睛里都有些泛紅。

    鄭扎說“我們一定要找到世界之石?！?/br>
    語氣堅定而有力。

    無憂暖雨看著眼前的樹族人，總覺得有些熟悉，“謝謝你，你救了我們?！?/br>
    因為魂體無法說話，她只好挨著樹族人的胸口，用魂力震蕩傳遞訊息。

    魏長風道“敢問閣下是……”

    樹族人笑了笑，嵌在樹干上的臉龐顯得有些生硬。緊接著，他倒在了地上。一灘鮮血在地面漫涌開來。

    兩個魂體連忙呼喚他，卻沒有辦法施救。

    無憂暖雨說“我們快去找別人來救他?！?/br>
    魏長風就要往外面走。

    “不用找人了，”樹人說“我的生命到頭了?！?/br>
    他把胸口的樹皮撥開，里面露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一根尖刺從背后穿到前面，鮮血直往外流。透過傷口往里面看，內(nèi)臟應(yīng)該也被戳穿了。在古城里受到這樣的傷勢，基本上沒有挽救的可能。

    魏長風道“你是誰？為什么要救我們？”

    “你們不記得我了么？”樹族人說“我們在傀蜮谷見過，你們兩個救了我?！?/br>
    “啊！我想起來了，”無憂暖雨道，“你是云隱宗的修士，你說你家里還有妻子在等著，長風用樹人族的秘術(shù)救了你！”

    樹族人笑道“我今天總算可以報恩了。”

    無憂暖雨望著樹族人，他渾身布滿了長著青苔的樹皮，稀疏的藤條從頭頂蔓延下來，好像白發(fā)稀疏的老人。樹皮中間露出一張安詳?shù)拿婵?，即便死亡很快來臨，他似乎也無所畏懼。

    無憂暖雨想起百余年前的往事，想起自己與魏長風初見時的情景。更想不到，那時候救下的人族修士，會在今日救下兩個人的性命。

    “你后來見到妻子了么？”她輕輕問道。

    “等我回去之后，妻子也死了?！?/br>
    于是，便只剩一片靜默。無憂暖雨也不知該說什么，都已經(jīng)是百余年前的事情，此時開解也有些太晚了。

    “你們兩個知道么，”樹人說道“你們的兒子魏不二也來到古城了?！?/br>
    兩個魂體齊齊顫動。無憂暖雨問道“你，你看見他了？”

    樹人說“剛才在祭壇的時候，我見他和幾個小姑娘在一塊兒?！?/br>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孩兒？”

    “他叫魏不二罷，”樹人說“我很久以前就見過他了，他身上有那塊兒石頭，我還把他收作了徒弟。”

    “石頭！”無憂暖雨猛地顫了一下，稍稍冷靜下來，才說“剛才在祭壇，你跟他說話了？他真的是不二？”

    “我沒敢跟他相認，”樹人說“我怕我這副樣子……會讓他失望。我教他修行這么多年，還沒讓他見過我的模樣。”

    魏長風說“只要是我的兒子，他就不會失望?！?/br>
    “我要走了，”樹人說“我真想再見他一面?！彼哪樕珴u漸發(fā)青，魏長風知道，這是樹族人將死前的征兆。他雖然還有人的五臟六腑，但被樹族人的秘術(shù)施法多年，漸漸也被同化了。

    “他現(xiàn)在在哪里？”魏長風說“我去找他?！?/br>
    樹人道“來到這里后，我就一直在找你們?！?/br>
    “他脖子上還帶著那塊兒石頭嗎？”

    “他怕麻煩，”樹人說“永遠不會再戴出來了。”

    “聰明的孩子，”魏長風說。

    無憂暖雨道“但也給我們出了一道難題——出去找一找吧?！?/br>
    “咱倆離開這么多年，還能認得出不二么？”

    “你老糊涂了，自己的兒子還能認不出？”無憂暖雨說著，又對樹族人道“我們?nèi)フ也欢?，把他帶過來見你?！?/br>
    說著，就跟魏長風一起往裂縫外去，一出裂縫卻看見到處爬的都是蝎子。才知道所有進城的修士，都變成了蝎子。

    “這怎么找……”魏長風道。

    “你不是點子最多么？”

    “唉，變成魂體以后，又被折磨了這么久，我覺得自己的腦子越來越不靈光了?！?/br>
    “總歸要試試，”無憂暖雨說“他的時間不多了。”

    忽然，從蛋殼里面冒出一個虛影，幽幽飄了過來，“我能找到魏不二?！?/br>
    “你是誰？”無憂暖雨本能地往后縮了一下，靠在了魏長風身上，“怎么會在這里？”

    “我一直在這兒，”虛影說“只不過我會一些秘術(shù)，你們看不見我罷了?！?/br>
    “你是？”

    “我叫厲無影，魏不二是我的好兄弟?！碧撚靶Φ馈澳銈兺嗣?，咱們做過鄰居的?！?/br>
    “鄰居？”

    “在那些異界來客手里，”虛影道“我們?nèi)齻€各自待在一個瓶子里，我還跟你們揮過手呢。”

    說著，他從魂體中探出一縷細條，真的好像胳膊一樣，沖著無憂暖雨揮了揮——就像土豆上生出了嫩芽。

    第四百七十三章又一個大肚子

    太陽漸漸升起，巨蛙全部離開了蝎巢。

    僥幸存活的冒險者們從蛋殼里走了出來，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赤色蝎子。

    “太嚇人了，”有人說道“要是到了晚上，這些大蛤蟆再來一次，我們肯定都得死?！?/br>
    他說著，就往洞外面爬。爬的飛快，不一會兒就出了巢xue。陽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子，暖烘烘的。他感到一陣踏實，繼續(xù)往前爬，爬出了幾十丈。

    巢xue里，有些人也跟著他爬了出去。

    忽然，一片巨大的陰影遮住了他的身形，金色的光不見了，天氣一瞬間冷了起來。

    他抬起頭看，一只巨大的飛鶴從天而降，長長的細嘴猛地一扎，把他就叼在了嘴里。

    “不要吃我，”他喊道“我有毒，我沒rou——”

    長長的細嘴一開一合，就把他夾成了兩半，咽進了肚子里。

    剛剛從巢xue里面鉆出的蝎子嚇得要死，紛紛往回走。

    幾只巨鶴瞧見了他們，成群地飛了過來，盤旋在巢xue的上空……

    鄭扎站在蛙巢里，對著天空大喊“艾達，王上！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子民的么？”

    他沒有想到，自己選擇了艾達陣營，竟然還會被艾達陰一把。有這樣的危險，為什么不事先提醒？

    “冷靜！”凌典把鄭扎拉住，抬頭說“王上，請原諒他的沖動?！?/br>
    “原諒個屁！”鄭扎道。

    趙哲說“你是隊長，你必須冷靜。”

    巢xue里呱聲一片，像惡人的冷笑。

    他們的耳邊響起艾達的聲音“稍安勿躁，你們還有一次機會?！?/br>
    話音方落，一道紅光閃過，凌典腦袋開始發(fā)暈，身子輕飄飄的，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

    他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已經(jīng)飛到了半空中，身旁有一只只巨鶴在煽動翅膀。

    “凌典，”一只巨鶴說道“是你么？我是言薇。”

    “我是趙哲。”另一只巨鶴說。

    凌典明白了，大家都變成了飛鶴——這就是艾達說的第二次機會。

    “隊長呢？”凌典問道。

    “不知道，”趙哲說“或許在下面?！?/br>
    凌典向下面瞧去——廣袤的草原中間，凸起一座小山，小山底下有一個黑漆漆的山洞。

    “這不就是蝎子的巢xue么？”

    靠近地面的半空中，一只巨鶴向洞xue俯沖而去。

    “我知道隊長在哪兒了?！绷璧湔f道，“他已經(jīng)沖向蝎巢了——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成功！”

    魏不二目送巨蛙一個個離開巢xue，不禁松了一口氣。

    返回蛋殼里，便與歲月和秀秀一起，在巢xue尋了些軟乎雜草，鋪了一疊席子，把李云憬安頓下來。因是先前太過驚險，李云憬困倦，只在席子上稍躺一會兒便睡著了。

    不二剛想歇口氣，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歲月和秀秀臉色不善瞧著自己。他如臨大敵，汗毛直立，覺得這場面比剛才面對幾百只蛤蟆還要危險。

    “雖然這些巨蛙走了，”他咽了口唾沫，“但是有可能很快就回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必須早做準備。”

    “你剛才說什么？”歲月問道。

    “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之前，”秀秀說“她問的是之前。”

    “雖然它們走了……”

    秀秀道“關(guān)于大帥肚子變大的事情，你是怎么解釋的?！?/br>
    “哦，這個，”不二脊背發(fā)涼，說道“她喝了一種古怪的液體。”

    他終于明白人世間又一大真理——兩個聰明的女人待在一起，并且站在同一個戰(zhàn)壕里，乃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古怪的液體？”歲月道。

    “從蛋殼上留下來的。”

    “鐘道友，”歲月說道“我們兩個在蛋殼里待了這么久，有沒有看見蛋殼上流下來什么液體？”

    秀秀道“瞎編的東西你也信。”

    不二走到方才蛋殼滴下液體的地方，地面上的液體已經(jīng)攤開成了一大團，古怪的形狀，早就晾干了。

    “你們倆看，”他指著地上，“液體晾干了，但痕跡還在?！?/br>
    秀秀湊上去聞了聞，“還挺香的。”

    不二道“我沒有胡說吧?！?/br>
    “這就有些奇怪了，”秀秀道“地面很平滑，那為什么液體流動的形狀會這么不規(guī)則？”

    歲月道“是啊，有點像被人壓過的樣子。”

    不二額頭開始冒汗，使勁兒回憶自己昏倒前發(fā)生的事情，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剛才打得這么激烈，很多巨蛙的舌頭也伸進洞里面……”

    歲月道“大帥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喝它?！?/br>
    “她餓了?！?/br>
    “那你怎么沒喝?！?/br>
    “我不餓?！?/br>
    秀秀笑道“魏不二，你編謊話的時候能不能編得圓一些。”

    歲月道“喝了它肚子就能變大？”

    “我也是猜的?！?/br>
    歲月問秀秀“你信不信？”

    “不敢信?！毙阈阏f“你看大帥的樣子，分明是有喜了。只喝錯了東西，便會有喜么？我真的不敢相信?！?/br>
    歲月道“你們?nèi)俗宀皇浅Ｕf，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做了錯事不要緊，但是不敢承認，怎么能算大丈夫？鐘道友你說是不是?！?/br>
    秀秀道“不敢承認也就罷了。最怕謊話連篇，這種男人怎么能托付終身呢？”

    歲月點了點頭，“鐘道友此言細思恐極。”

    不二被兩人說的頭皮發(fā)麻。余光瞄了瞄李云憬，李云憬卻躺在席子上睡得正香。他想全是你嘴饞惹的禍，竟要我來背黑鍋。

    李云憬的肚子到底是怎么變大的，不二當然不清楚。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昏倒前一刻發(fā)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昏倒后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情怎么能承認？可事情沒這么好糊弄過去。

    他早就不是一個雛兒了，剛才空氣中古怪的氣味是什么，他不是沒有聞到過。雖然那氣味在方才打斗的過程中早就揮散掉，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總會留下痕跡。比如，地上液體散亂的痕跡，還有李云憬的肚子。這真是離譜之極的事情，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肚子會這么快的變大。更糟糕的是，那時候蛋殼里只有她和李云憬，更讓他百口莫辯。

    “這有什么不敢信的，”他說“我看過一本千界游記，里面講，從前法華寺有一位高僧大能，為探尋佛法，曾帶著三個徒弟去異界游歷。到過一個名叫女兒界的地方，誤喝了落胎泉的水，幾個時辰肚子便大了，差點還生了女兒。”

    他說著，漸漸理清了思路，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先前差點被兩個人帶進溝里。他接著說道“你們兩個也不想一想，就這么一會兒肚子就大了，這事兒正常么？”

    “書呢？”秀秀道“拿來我看看?！?/br>
    “在降世營的藏經(jīng)閣里?！?/br>
    出了古城，就要著手離開宏然界。到時候只剩歲月一個人，事情便好說了。

    蛋殼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天知地知，反正他不知道，他只需直面本心。

    “我們說好了，一出去就看，”歲月道“要不然哪也別想去?！?/br>
    不一會兒，忽然聽見有人叫道“隊長！”

    不二一回頭，只見蛋殼裂縫口探進三個腦袋，正是楚月、李苒、劉明湘。

    劉明湘往蛋殼里一瞧，眼睛立時瞪得老大，“怎么又一個大了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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