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安玄公聽她的話陷入了沉思,按他的心愿所打造的書樓為天下學(xué)子開放,顯然不會有多少收益的,反而年年都需要不少人力財力投入。 阿洛順勢提出另一個建議,“祖父,不如我們再建所書院吧?!?/br> “書院可以代代相傳,那就可以讓書院的人和學(xué)子經(jīng)營維持書樓,相輔相成共存下去。” 她不但笑容真摯,言辭懇切,且有理有據(jù)。 系統(tǒng)驚呆了,這話說的建個書院跟建個小玩意似的,【宿主,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阿洛沒有否認(rèn),她想要在這個世界有話語權(quán),便需要培植自己的勢力。 目前又不能做出太超出這個身份能力范圍的事,根據(jù)原身的記憶,阿洛思來想去最合適的方式就是建立書院。就像修真界的各大門派一樣,有了名聲和根基,就可以源源不斷招收弟子,并培養(yǎng)成自己的勢力。 尚不知道孫女內(nèi)心可怕想法的安玄公,大為欣慰,只覺得阿洛句句戳中他的心思。 他素來淡泊名利權(quán)力,喜愛教書育人。年少時四處求學(xué)拜師名家大儒,后來幾十載游歷天下讀書講學(xué),成立自己的學(xué)說。現(xiàn)在回歸故土江南,卻不怎么想動了,晚年若是能建立一所書院教書育人,此生也是真的圓滿無憾了。 安玄公更高興的是唯一的孫女也愿意支持他。 于是系統(tǒng)就看著安玄公幾乎沒怎么反對的就答應(yīng)了下來,而且在阿洛的繼續(xù)游說下,欣然將建立書院和書樓的事都交給了她來辦。 這可不是什么小工程,從選址到花錢建立,還有請先生用人經(jīng)營方方面面,全都是問題。 安玄公也不是疼愛孫女到腦子糊涂了,除了出于滿滿的信任之外,安玄公也認(rèn)為讓阿盈先練練手也好,也有管家在旁邊輔助,真要是出了什么麻煩不還有他這位祖父么。 往日安玄公曾以為給阿盈尋個良人托付終身便是對她好了,但回江南于游玩的路上,他試探著詢問過孫女可有再覓如意郎君的意愿。 而她只沉思了一下,然后問祖父,“是否女子若想立于世間,就非要倚靠丈夫兒子不可?!?/br> 安玄公仍記得她那時的眼神沉靜湛然,干凈的如一汪清泉,就像是簡簡單單的困惑,想要詢問他一個答案。 而他的回答也許會影響到她以后所行的道路。 而安玄公又怎么忍心點頭,他的孫女這般聰慧靈秀,經(jīng)歷如同毀滅性打擊的婚事磨難后,也未曾折了她的傲骨自尊,反而平靜如常,背脊也是挺直的,神采傲然越發(fā)堅韌,亦有胸中溝壑。 這世上又能有多少人的心性資質(zhì),及得上他孫女。 想起自己在《憫幼賦》中所寫的那句外無叔舅擋風(fēng),內(nèi)無父兄遮雨,安玄公心里萬分難受。這些年若不是他這個祖父護(hù)著,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在背后議論他的孫女克夫克母,福薄命淺又晦氣。 這也是為什么安玄公一直想為孫女找個好歸宿,盼她成婚生子。不就是希望在他辭世后阿盈還有夫君和兒女護(hù)著么。 然而自以為睿智的他也會看走了眼,更別說人心易變。 既然阿盈想以女子之身堂堂正正立于這世間,他就是撐著這把老骨頭,也會幫他的孫女好好立起來。哪怕他不在了,也不讓任何人看輕了她。 待書院和書樓建立好了,絕對是一份不普通的基業(yè),而他辭世后必然是交給阿盈打理,也能為她謀得一安身立命之處。 前方便是有什么困難障礙,他這個做祖父的也會為她一一掃除。 安玄公暗地里如此思量著,然后等啊等,一直沒等到乖孫女來求助。 事實上,這些事務(wù)雖一開始有些不熟悉,但阿洛很快就得心順手起來。 別忘了,在上個世界阿洛可是被劍宗掌門當(dāng)成繼承人教導(dǎo)的。能夠?qū)⒌蛄闼ヂ涞淖陂T重新振興起來,陵元掌門的手腕能力絲毫不弱,而對于他寄予厚望的阿洛更是用心教導(dǎo)。 安玄公預(yù)料到了其中困難,都準(zhǔn)備好一年半載的時間慢慢來了。 結(jié)果僅僅一個月,管家就告知他書院和書樓已經(jīng)萬事俱備,即刻便可動工了。 阿洛做事向來認(rèn)真,哪怕建藏書樓只是為了獲取名望,她也不會敷衍了事,反而盡善盡美,除了辛氏的藏書之外,她又組織了百來名人手在天下各地去搜集藏書,甚至不惜耗費重金。 可以說花錢如流水,但每一分都花在刀刃上。 安玄公心中贊嘆嘆不已,過往真是小看了孫女,也忽視了許多,只將她在深閨中嬌養(yǎng)著,不曾想一旦不再拘于閨閣之后,竟有這般風(fēng)采。 與此同時書院所需的教書夫子先生,這反而成了最簡單的事,安玄公列了個名單,都是當(dāng)世各有所長的名士,并逐一寫信邀請。阿洛再一次感受到祖父安玄公在這個時代的地位,聽聞是安玄公建立的書院需要教書夫子,無一人拒絕。有的收拾收拾了行李就趕來了。 —— 阿洛在江南籌備著辦書院建書樓,而京城的紛爭是非卻從未真正停歇過。 成國公府雖在名聲體面被狠狠削了一頓,又失了往日的圣心隆恩,但好歹兵權(quán)根基尚在,也不至于元氣大傷。 宮里的貴妃就不同了,禁足大半年后后宮中又出現(xiàn)了不少年輕鮮妍如花的各色美人,而她在陛下那里的寵愛也不復(fù)往日盛景。 沒有了圣寵,好歹還有兒子,貴妃剛自我安慰了一下,就聽說皇后嫡出的二皇子入學(xué)啟蒙,卻不是以往尚書房的學(xué)士,而是請來了當(dāng)世大儒宋鏡。初見時宋鏡先生便贊揚二皇子性誠秉順,聰敏好學(xué)。 這樣一來年幼虛歲不過六歲的二皇子就開始在仕林清流之間樹立了好名聲,哪怕只是一點點,但以后越逐漸積累越來越多,甚至傳播開來。 貴妃氣得咬牙切齒,大皇子為低賤宮人所出,向來不被她放在眼里,而二皇子本就占了嫡出的名分優(yōu)勢,三皇子與他只隔了半歲,本來還可以徐徐圖之,但照這樣發(fā)展,兩人之間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 于是貴妃立刻傳信給娘家成國公府,想要效仿皇后所為也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為三皇子開蒙。然而成國公費心盡力,結(jié)果卻不如人意。 如安玄公,宋鏡先生這等地位超然世人景仰的學(xué)問大家,連天子下詔也不一定能請得動他們出山。何況成國公府早已在士林清流中敗壞了名聲,哪怕他們奉上珍寶錢財?shù)情T相求,也都被那些大儒名士趕了出去。最后能請來的也都是才華名聲一般的學(xué)士,還是被成國公府以重金利誘來的。 皇后嫡出的二皇子能得到當(dāng)世大儒啟蒙教學(xué),而她的三皇子卻只配區(qū)區(qū)一個普通學(xué)士,傳出去豈不是讓宗室命婦笑話看輕了她。 貴妃這才意識道,得罪安玄公一事,最后竟被皇后占了便宜。 不止是皇子開蒙,待日后長大入學(xué)上課接受尚書房太傅教導(dǎo),想想也知道那些文官清流不會為她的三皇子說多少好話。這樣的話,平日忙于朝政的陛下還有宮外的人怎么知道三皇子是否資質(zhì)優(yōu)秀,有明君之相。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侄女看上了辛氏女的未婚夫。 貴妃明艷的容色微微猙獰,心中對過去疼愛的侄女孟琳瑯也多了幾分恨意。和皇兒的前程還有自己未來當(dāng)上太后的機(jī)會相比,無論血脈相親的娘家還是侄女都不值一提。 而如愿以償嫁給心上人的孟琳瑯婚后生活也沒有過得很好。 從新婚之夜起整整三日,夫君陸修琰就不曾踏入過她的房門半步,都宿在了書房,任她身邊的嬤嬤侍女再如何示意,想盡辦法制造機(jī)會,陸修琰也無動于衷,待她極為冷淡。 孟琳瑯本就是個極為天真率性的女子,自小被家人嬌寵著長大,肯對陸修琰低三下四也不過是因為喜歡他罷了。待到歸寧的時候就不管不顧地?fù)溥M(jìn)父母懷里哭訴了。 成國公府上下立刻對陸修琰怒目相視,得知女兒受的冷落委屈后,二話不說拉到府內(nèi)演武場狠狠教訓(xùn)了他一頓。 泰山大人小舅子教訓(xùn)教訓(xùn)女婿妹婿,哪怕下手重點旁人也說不得了什么。 不止是皮rou之苦,就連陸修琰的仕途也遭到了強(qiáng)權(quán)打壓。 堂堂國公府想拿捏打壓一個新進(jìn)官員容易得很,尤其是陸修琰本就在士林間受到排擠孤立,沒有誰為他出頭撐腰。 至于皇帝,更是早早將這位他曾經(jīng)欣賞喜愛的青年才俊拋之腦后,說不定一輩子就丟在翰林院的旮旯角里再也不起用了。 成國公府也是看清這點,行事更加無所顧忌了。 面對成國公府的強(qiáng)勢威逼,陸修琰只能忍氣吞聲,開始虛與委蛇順著國公府的要求對孟琳瑯好。 不信任他的國公夫人還派了身邊心腹大嬤嬤到狀元府照顧女兒,以及盯著這對夫妻的生活,但凡陸修琰敢對小姐有半點不妥帖的,這嬤嬤就會出頭護(hù)著小姐教訓(xùn)姑爺,張口國公府閉口國公府。 國公府收拾女婿的事也沒有藏著掖著,旁人聽了都當(dāng)笑話八卦,而官場上的人則暗地里輕視嘲笑陸修琰是個吃軟飯的。 仕途被拿捏,連男人尊嚴(yán)也被踐踏的陸修琰,只能將對成國公府和孟琳瑯的以及恨意厭惡深深隱藏在心里,只靜待著一朝爆發(fā)。 身在后宅的孟琳瑯也知道夫君是因為自己的娘家威逼才與她歡好,心從來都不在她這里??伤鷣眄?biāo)烊缫?,怎么忍受得了被丈夫冷落獨守空閨的凄清日子,所以哪怕知道陸修琰仕途上被打壓,吃盡了苦頭,孟琳瑯也裝作鴕鳥只當(dāng)作看不見。 孟琳瑯想著嬤嬤和娘親的話,等時間一長她懷上了孩子,夫君也就會真正的回心轉(zhuǎn)意,守著她過日子,再也不會念著別人了。 第42章 齊人之福(第一更) 書院的選址最后定在城郊十里青陽山,那里方圓附近幾座山頭都是在辛氏名下的。 阿洛也去看了,青陽山風(fēng)景極其的好,清幽秀麗,林木繁茂,照著規(guī)劃書院可依半山而建,依山勢盤旋而上。山巔有流泉可以如練垂落,流經(jīng)整個書院,待建成之后必然清韻雅致。 相比起來藏書樓建在城中,卻不那么引人注意。這年頭有權(quán)有勢的世家高門富貴人家興致一來,就會時不時建樓閣修園子,旁人只當(dāng)辛氏也是如此。要論名聲那當(dāng)然還是有安玄公坐鎮(zhèn)的書院風(fēng)頭更大,不過掩于書院的光芒下未必不是件好事。 阿洛一邊籌備著建立書院和藏書樓的事,一邊不忘看書練字,日子過得也充實。 這月繁忙之余還收到了外面的一些詩會帖子,便是這其中出了些小插曲。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阿洛被江南世家公子小姐圈子給微妙地排擠了。 像安玄公這樣的大佬是與各高門大族家主,而阿洛作為安玄公的孫女,按規(guī)則來說也理當(dāng)與江南眾世家的公子小姐認(rèn)識來往。然而自阿洛隨祖父歸來后,可以說得上深居簡出,這么久了,還沒有人見過這位辛家小姐一面。 雖初時有那編撰醫(yī)書的聲名,卻極少出席世家公子小姐圈子里的聚會。 一開始他們還抱著交好的念頭,下帖邀約宴請,結(jié)果送去的帖子無一不是石沉大海有去無回。 能有實力呼朋喚客在這錦繡江南舉辦聚會的本就不是一般,放在圈子也是頂端少數(shù)的那一撮年輕人,見辛家小姐屢次拒絕,不肯露面自然暗惱。 時間一長,圈子里都傳開了,都知道這位架子真大一點面子都不給,誰下帖都請不來。 再加上家中長輩還對辛氏女夸贊不已,夸完了整理古籍醫(yī)書的美事,就贊譽其已自成一派筆墨派風(fēng)的書法,最后連打理辛氏井井有條頗有手腕,都要贊上一聲。 那些個個自詡才貌傲氣非凡的公子小姐,自然不爽快了。 一個不肯融入他們的交際圈子的異類,還是長輩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哪怕她的祖父是名聞天下的安玄公,也擋不住這些世家公子小姐對辛盈的不滿排斥。 漸漸便傳出了些許流言,說道安玄公的孫女,也不過如此。許是才學(xué)淺薄,所以不敢顯露人前。也有說這辛家小姐太過傲氣,目下無塵。 這事一出來,管家便立刻稟到了阿洛這里,安玄公早有吩咐,一切事都由小姐做主。 原身在京城也參加過類似的文園詩會,甚至傳出過才名,但顯然這邊自認(rèn)江南最是文采風(fēng)流,未必看得上眼。 阿洛也記得似乎管家也曾拿帖子來問她示意,當(dāng)時她正規(guī)劃著書院和藏書樓的事,無暇理會這等瑣碎小事,隨口拒絕了,還道若是再有此事也不必拿來打擾她。 阿洛對于外人如何評價她,其實是無所謂的,但是不得不顧及辛氏的名聲。她代表的不止是自己,還有辛氏以及日后的書院和藏書樓。身在俗世中,又怎么可能完全超然物外呢。 “有多少帖子?拿來給我看看?!?/br> 管家依言拿來了雕花錦盒,里面足足有厚厚一沓紙箋,少說還有二三十場宴會,就這還是近期的。 系統(tǒng):【……】換成自己是下帖子的人,也會氣得要死。 阿洛神色倒沒什么變化,“既然他們想讓我去,那我去一趟就是了?!?/br> 管家也沒有反對,外人有意貶低小姐的才華名聲,堂堂正正的打臉回去這也實屬應(yīng)當(dāng)。 阿洛從這一疊紙箋邀約中,隨手抽出一張來,眸子掃過上面的字,‘清弦詩會’。 系統(tǒng)還以為宿主不屑參與這些,畢竟就是太平盛世年間一群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小姐成日無聊談風(fēng)弄月,整出來的玩樂事。說不定還對宿主各種挑刺,降智配角惡毒嘲諷。經(jīng)歷諸多輪回世界的系統(tǒng)表示看過了太多太多套路。 阿洛輕笑了一聲,反問道,“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受委屈?” 事實上,這詩會氣氛比系統(tǒng)想象中要平和的很,沒有什么明晃晃的惡意嘲諷,孤立排擠。流言歸流言,見了真人可就沒人敢那么放肆了。 阿洛的家世身份擺在這里,哪怕再不喜歡她,也沒人敢隨隨便便踩她,除非家世比辛氏更高,長輩比安玄公更有名望,整個詩會上基本上很難找到了。 不過阿洛覺得系統(tǒng)有句話說得對,這文會是沒什么意思的,有這時間她寧愿在書房小軒窗邊靜心練幾個時辰的字。 認(rèn)為無趣的阿洛卻不知自己也成了這詩會上的一道絕無僅有的風(fēng)景。 衣華如錦,人美如玉。 她身邊仿佛與其他格格不入,她坐的那處安安靜靜,旁人既不敢靠她太近,也不敢高聲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