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停了輛老式自行車, 車后座上綁著個小紙箱, 里面露出許多花花綠綠的彩色禮品袋, 和他手里提著的兩個是同樣的款式。

    安靜稍稍摸清狀況, 朝門外的人鞠了鞠躬：“您好, 請問您有何貴干？”

    男人被她過于認真的用詞逗笑：“不貴不貴，我是來送紀念品的?！?/br>
    “紀念品？”她喃喃問。

    “咳，準確說是‘預(yù)備紀念品’?！?/br>
    男人把一只奶酪黃的紙袋遞來她面前，左手則勾著青葡萄色的禮品袋，沖她身后的程風(fēng)努了努下巴。

    程風(fēng)總算上前一步，接過那只禮品袋, 沒有查看的意思。

    安靜倒是牽開看了看，但里面還有個白色小盒子, 看不出是什么, 她抬頭問那人：“什么是預(yù)備紀念品？”

    中年男人笑開：“初次見面, 先自我介紹下，賀嘉，嘉獎的嘉, 傻瓜鎮(zhèn)公務(wù)員。”

    “安靜。”

    “這我知道。”賀嘉笑道，接著才和她解釋紀念品，“傻瓜鎮(zhèn)再過幾天就通巴士，這是敬先生準備的通車紀念品，讓我們提前送來，每個人都有?！?/br>
    安靜一聽，眼睛放亮：“謝謝！”

    “不用謝，要謝也是謝敬先生，還有——”你身后那位。

    他沒說完，看著安靜身后朝他打手勢的程風(fēng)，下意識打住話語，說其他：“咳，我這兒還沒送完，以后再見?！?/br>
    安靜點頭：“您辛苦了，再見?！?/br>
    程風(fēng)也跟著說了句再見。

    中年男人騎著車往河岸方向去，路過南瓜車時回頭看了眼程風(fēng)：“小周人呢？待會兒讓他把車挪開，不然就罰他款。”

    程風(fēng)：“……”

    小周在他家做飯呢。

    男人叮囑完離開，安靜見他遠去，就地取出奶酪色紙袋里的盒子，順勢將空的禮品袋套去腕上。

    盒子略大，像是裝玻璃杯用的，掂在手里有些沉，盒蓋完整罩住盒身，打開過程中有種似有若無的吸附力，安靜揣著好奇小心翼翼向上拉，快要揭開時倏地頓住，轉(zhuǎn)頭看邊上的程風(fēng)。

    “你不看看嗎？”

    “看你的也一樣。”程風(fēng)說著還裝模作樣湊近些。

    安靜心想也對，回頭，萬般期待地揭開紀念品的蓋子，然后就看到一堆顏色漂亮的拉菲草和一張卡片在頂部。

    “……”

    她把盒蓋翻過來，盒身放去里面，空出右手拾起卡片看，卡片上印了三行小字：

    「傻瓜鎮(zhèn)巴士將于6月12日開通，屆時分東、西兩線運行，本月內(nèi)無償乘坐，7月起需支付車費一元。另：運營時間不定?！?/br>
    “……”

    聽起來是很隨意的公車呢。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她將卡片遞給程風(fēng)看，自己則抓起蓋在頂部的拉菲草，這才見到紀念物的真面目——

    一只巴士模型。

    巴士模型下面又是堆拉菲草，西柚色，在陽光照耀下透出甜蜜，和巴士整體的配色般配極了。

    安靜將手里的填充草丟進空紙袋里，取出公車模型細看。

    是輛雙層巴士，高高的，外形復(fù)古，底部像是上世紀的公車，頂層半露天，像旅游景區(qū)的觀光巴士。

    露在外面的座椅顏色各不相同，但都是和諧的馬卡龍配色，像裝滿小圓餅的蛋糕架。

    車身也是馬卡龍色調(diào)，偏青黃，奇妙的是有些像922號和229號兩棟小樓的配色，但還要清新，在以濃綠為主色調(diào)的夏日里看起來有種清涼感，好像在吃冰淇淋球。

    安靜仔細瞧了半天才想起來要給程風(fēng)看，托著小巴士的手離他近點，抬眼看他。

    “好看嗎？”她問。

    “還行吧?！背鲇谥t虛，程風(fēng)口吻淡淡的，事實上卻得意甩起尾巴——哦，指的是那只松鼠。

    “可我覺得已經(jīng)很漂亮了。”

    要是能坐在里面，一定會很夢幻。

    “也許另一輛更漂亮?！?/br>
    “你是說兩輛車會不一樣？”

    “嗯?！?/br>
    安靜被他的篤定說懵，還沒問為什么，他就接著剛剛在屋子里的話說：“我也有東西要給你，稍等?！?/br>
    說完，帶上那只紙袋和小羊包包回他的花園，看起來很匆忙。

    他只是想送她個小禮物，結(jié)果先是被周緒搶先，又是送花又是送爆米花，接著又被什么紀念巴士搶了先……說不準待會兒還會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送東西。

    不想等了。

    安靜看他快步回去，留在原地等著他，很快，程風(fēng)抱著一團裝在透明袋里的棉花出來，仿佛是抱了團肥胖的云，云團大到能擋住半個他。

    看上去竟然有點和他氣質(zhì)不符的可愛。

    她笑盈盈，等他帶著棉花團走近，伸手接來懷里，因為他個子太高，她接?xùn)|西時視線被白花花的棉花擋住，等她調(diào)整好棉花團的位置，程風(fēng)已經(jīng)換了姿勢，捧著個方方正正的禮品袋看著她。

    很大，但剛才藏在更大的棉花團后她完全沒發(fā)現(xiàn)，所以這就是那件除了棉花之外的東西么？

    她看著程風(fēng)，程風(fēng)也盯著她。

    她的懷抱張得大大的，抱住一團松軟龐大的如同棉花糖一樣的東西，就像是套上了小羊的衣服。

    可愛。

    可愛到他一時間只顧欣賞可愛，忘了出聲，靜默良久才想起來他的借口，舉了舉禮品盒：“最近每天晚上都占用你的時間，謝謝你?！?/br>
    安靜被他盯得正古怪，聽見聲音，回神。

    “不用謝，能幫到你就好?！彼f著低頭看棉花，小聲宣誓，“我也很想像你那樣幫到別人的?！?/br>
    程風(fēng)：“……”

    她果然把他看成“別人”，他明明是知道的，但聽她說出來怎么就這么心塞呢？

    “那就不謝了。”

    欸？

    安靜抬眼，難以置信他現(xiàn)在會這么——這么不注重鄰里之間的客套互動。

    兩人間再度陷入靜默，又過許久，才聽程風(fēng)語調(diào)平穩(wěn)地開口：“那就當(dāng)是我想送你禮物好了?！?/br>
    他想送她禮物。

    大概是因為事實如此，所以話也被他說得真摯而嚴肅，安靜驀地屏住呼吸，然后臉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紅了起來。

    好……好奇怪。

    怎么今天總是覺得怪怪的？

    程風(fēng)則在她臉紅的瞬間感到心花怒放，可以變態(tài)地稱這種感覺為“被取悅”，沒錯，被她的害羞取悅。

    他很變態(tài)地心跳加速，假裝曲解她的沉默，暖場似的說道：“只是個小禮物，不用有負擔(dān)。”

    如果她想還他，那就請做點周緒吃不到的東西給他。

    他神情自然，以至于安靜沒發(fā)現(xiàn)他注意到了她的害羞，慶幸低了低頭，細聲道：“那換我謝謝你。”

    “我不想要謝?！?/br>
    “……”

    又來了，怎么突然一下就不客氣起來？

    不客氣的人繼續(xù)提問：“我可以請你再幫我一段時間嗎？”

    安靜對上他的眼，憨憨地點了點頭。

    可以……

    她剛好還準備了別的書。

    ***

    紅日從山頭落下，剛才還鋪滿霞光的天空很快變暗，傻瓜鎮(zhèn)里陸陸續(xù)續(xù)亮起燈。

    安靜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豆袋沙發(fā)上，旁邊的樹枝瑪瑙燈下擺著個矮沙發(fā)凳，凳子上放著大打開的盒子，里面是無數(shù)的積木磚和小零件收納袋。

    桌面上也堆滿積木，除此外還有本拼砌說明冊，被人合上，封面上印著座彩色的城堡，是積木拼成后的全貌，同樣是甜蜜的馬卡龍色系。

    安靜拿出全副精力，全神貫注，用桌面上的淺粉色積木磚搭好城堡的外墻，另外有幾扇檸檬黃的窗戶，然后去找淺綠色積木，慢慢拼城堡的頂……

    整個過程都興致勃勃，并且越玩越起勁，直到程風(fēng)打來那通臨睡前的電話她的注意力才被分散開。

    她居然玩樂高玩到九點？

    安靜不可思議地從豆袋沙發(fā)上下來，朝臥室去，然而剛邁出第二步，人就露出副痛苦不堪的表情，愁眉苦臉停在原地，看起來有些傻。

    ——右腿麻了。

    她聽著越來越大聲的鈴聲，稍緩了緩，而后右腳懸空，左腳蹦進臥室，及時接通正在自動掛斷邊緣試探的電話。

    “打擾到你了嗎？”程風(fēng)的聲音先傳過來。

    安靜腿還麻著，這時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慢慢活動右腿，一邊伸手去夠枕邊的《小王子》，回答他：“沒呢，我還在搭積木玩兒?！?/br>
    那頭似乎頓了頓，問：“喜歡嗎？”

    聲音很輕很輕，安靜到嘴邊的“喜歡”無端的說不出口，耳朵悄悄變紅：“嗯。”

    “拼好后能給我看看嗎？”

    “當(dāng)然可以?！?/br>
    本來就是他送給她的。

    她在搭積木前就看好了尺寸，并且在腦海里規(guī)劃完全部，確定這座城堡搭好后可以放在她的矮組合柜上，剛好配色也和抹茶綠很配，到時候扣上防塵罩一定很完美。

    她可以拍照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