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安靜恍然,有些尷尬地捂住右臉:“在畫圖紙,可能是不小心涂上的。” 程風(fēng)笑意不減,看著那塊在她左半邊臉上的不規(guī)則綠色色塊,很壞心地沒吭聲,只把手里的東西往高處提了提。 安靜這才注意到它們,那是兩只還活著的大閘蟹,揮舞著的蟹鉗像是在和她打招呼,青色蟹殼被橙子味的夕陽染上橙紅光芒,恍惚變成熟螃蟹。 “這就是你說的‘小麻煩’?” 程風(fēng)在日落前給她打了通電話,告訴她敬桐給他添了些小麻煩,可能需要她幫忙才能解決,電話里沒說太清,只說待會兒聽見自行車車鈴就出門,但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小麻煩”說的是螃蟹。 “不小嗎,還不到秋天就被抓來了,吃螃蟹不也很麻煩嗎?” 還真是又小又麻煩…… 安靜驚嘆于他的總結(jié)能力,問:“那我需要怎么幫它?” “幫忙吃掉就好了?!?/br> “……” 這個忙還挺別致。 “那你呢?” 程風(fēng)讓了讓身,安靜在他身后的自行車上見到三只同樣揮著手的螃蟹,聽他說:“那只大的給我外公,剩下兩只都是我的?!?/br> 安靜看了看,思索后收下他遞過的螃蟹,答謝他并十分闊氣地許諾:“謝謝你,那秋天我請你幫我解決‘大麻煩’?!?/br> 說完自己也覺得奇怪,迅速垂下眼,掂了掂手里的螃蟹問他:“那你能掂出它們有多重嗎?” 話問得很奇怪,原因么則需要追溯到葡萄成熟的那天,那天安靜帶上她的粉紅剪刀,很奇怪地進了別人的花園,當(dāng)著花園主人的面剪下本屬于主人的紫葡萄。 第一串紫葡萄完整又漂亮,流入市場一定是一等葡萄或者特級葡萄,安靜將其中最漂亮的那顆擰下來,沒帶壞一點皮rou。 紫黑色的果皮上裹著比藍莓漿果還厚的果粉,使它看起來像蒙塵的寶石。 安靜托著葡萄看了許久,眼睛亮汪汪的,轉(zhuǎn)頭問程風(fēng):“你真的不要嗎?一定很好吃。” 她指的是全體葡萄,而不是特指她手上這一粒,可惜那會兒程風(fēng)的變態(tài)心思正在膨脹,聞言立刻緊張伸出手,以為她是要把葡萄給他。 “……” 安靜沒預(yù)料到事情會是這么個發(fā)展方向,不覺悲傷地把到手的寶石葡萄拱手讓給他。 程風(fēng)接葡萄時從她眼里看出這絲不舍,頓時反應(yīng)過來,并且想到個主意,只將葡萄放在手上掂了掂,神神叨叨地說了句:“20克?!?/br> “什么?” “這顆葡萄有20克?!?/br> 安靜愣愣眨眼,眼睛圓溜溜的也像葡萄,不過比葡萄表皮亮了許多,程風(fēng)作勢還她葡萄:“不信你回去稱稱?!?/br> 他說得很篤定,安靜不信都難,帶著葡萄回去后就取出廚房秤,最后稱出那顆葡萄凈重20.2克,不覺驚呆。 但她覺得這可能是誤打誤撞,于是第二次去摘葡萄時又挑了顆問程風(fēng),這次的葡萄比上次那顆小點,至少不會是整數(shù),程風(fēng)依舊是隨手掂了掂,給出16.5克的精確數(shù)字……后來,安靜的確稱出16.8克的結(jié)局,誤差依舊小得可怕。 安靜陸續(xù)試了幾次,每次程風(fēng)猜的重量都和葡萄的實際重量相差無幾,她便想程風(fēng)可能不是常人,后來,只要她有機會,她就會拿著些蔬菜水果問問程風(fēng),從未見他有過失誤。 盡管如此,她還是習(xí)慣性地想問,所以現(xiàn)在會問他螃蟹的重量。 此舉正中程風(fēng)下懷——更準(zhǔn)確地說,是程風(fēng)一早就猜到她會問,他沒有遲疑地給出答案,安靜這才帶著螃蟹回屋。 程風(fēng)望著她背影,等她關(guān)門才笑著轉(zhuǎn)過身,提起車上另外三只螃蟹。 還好他早有準(zhǔn)備,來之前就稱過那兩只。 程風(fēng)怎么也沒想到他有朝一日會重新拾起這樣的精細活兒,他那天只是為了把到手的葡萄還給她,隨口估了重量,沒想到第二天她驚喜告訴他只差了0.2克,他那時對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隱隱有了些預(yù)感,于是特地去超市買了串葡萄—— 試想他自己的花園里就有不少葡萄,卻淪落到去超市買,也是很蠢的。 他買來葡萄不是為了吃,而是試著去掂量每一粒葡萄的重量,反反復(fù)復(fù),這樣精細的工作對他而言是極簡單的,但其它的工作從來沒有稱葡萄這么有趣。 在他練手練得差不多時,葡萄也被他磨光亮了,沒辦法,不想吃就是不想吃,但又不能浪費,畢竟不是他自己種的想喂鳥就喂鳥,因此,他最后將一堆散葡萄送去敬桐的住所。 敬桐無愧于他敬家人的身份,果然也不愛吃葡萄,但他一向勤儉節(jié)約不會浪費食物,只得收下慢慢吃…… 安靜并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的驚嘆都是程風(fēng)背后苦練出來的,或者偷偷量出來的,等她又一次驚嘆完螃蟹的事,這才回到二樓。 夕陽瀕臨落下,橙子味的天空將屋子映照成同樣的顏色,安靜想起來臉上還有污跡,進衛(wèi)生間清洗,而后才發(fā)現(xiàn)污痕是在她左半邊臉上。 綠油油的一塊,像怪獸。 可她剛才明明捂的是右臉,程風(fēng)居然都不提醒提醒她。 安靜對著鏡子撇嘴,想不明白程風(fēng)為什么不提醒她,總不能是為了看她出丑吧? *** 小夕一天比一天來得早,到八月最后一天時,她很高興地和小落說,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她就可以睡夠12小時了。 小落替她開心,在小夕落山后還久久地望著深色的天際,只有小藍乖乖巧巧,在日落后就閉眼大睡。 安靜從浴室出來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天黑,打開閣樓里的燈,再從墻邊的組合架上取下只奶牛木偶——正是當(dāng)初訂鮮奶時牛頭人給她的憑證。 她的牛奶早在前些日子就到期停送了,她索性拖到九月,打算在九月的第一天去續(xù)訂,并且以后都一年一年地訂。 她將奶牛木偶擺到顯眼位置,第二天一早帶它下樓,澆過花園就直奔對岸的鮮奶店去。 九月的第一個早晨吹著小風(fēng),天空一碧如洗,安靜難得拋棄了自行車選擇步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行車和牛奶屋之間存在著某種孽緣。 安靜邊走邊祈禱待會兒在店里的不是那個年輕人,盡管她覺得對方可能早就不記得這回事了,但她每每想起都會覺得丟人。 她那會兒太笨了,連問話都很蠢。 因此,安靜走到門簾前又緊張地深呼吸兩下,將心提到最高的位置牽開門簾—— “是您?” 安靜十分驚訝地問。 柜臺里的確坐著個年輕人,但絕不是之前那個牛頭人,因為體形特征不像,并且這個人還是她認識的水族店老板。 所以他真的就是每天早上送牛奶的人嗎? 水族店老板沖她點了點頭,回應(yīng)她的驚訝:“幫我爺爺看店?!?/br> 安靜點點頭,上前將那只奶牛木偶給他:“我是來續(xù)訂的,抱歉晚了段時間?!?/br> “沒關(guān)系,”男人邊說邊打開身旁的保險箱,從底層取出幾份訂單,最后抽出份半年前的失效訂單看了看,問,“木棉街922號安靜,半年份400毫升的牛奶訂單,對嗎?” “嗯!” “請問要怎么續(xù)?” “一年份400毫升就好?!?/br> 男人取出張新的單子,幾筆填好后簽了個名,交給她:“確認后請簽個名?!?/br> 安靜看了眼他簽的名字——牛楚,然后意識到一個新問題。 上次的牛頭人就沒在這上面簽名。 她簽完字,問道:“我可以看看上次的單子嗎?” 牛楚隨手抽出廢單放到她面前,安靜轉(zhuǎn)正方向,記憶中只有她一個人簽名的訂單不知在什么時候擁有了第二個人的簽名…… 而第二個名字,赫然就是“程風(fēng)”。 第60章 小黃帽 偷偷生氣。 chapter60. 小黃帽 所以, 那個手很漂亮、聲音也很好聽的“奶牛頭”就是程風(fēng),出現(xiàn)在傻瓜鎮(zhèn)任何地方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的程風(fēng)…… 安靜有些郁悶地從奶牛小屋里出來,此時的她不再覺得難堪, 因為她知道對方是程風(fēng), 而程風(fēng)是不會笑話她的, 無論她有多好笑、多不會說話他都不會笑話她——因為那時候的他還篤信自己是褒姒。 但是她又止不住地去假設(shè)當(dāng)時的情景,如果她不是安靜,而是個初來傻瓜鎮(zhèn)的老太太,那天問他同樣的話時他一定會很樂意地告訴她怎樣才可以擁有一輛自行車,并且會主動提出幫她, 因為他是傻瓜鎮(zhèn)最可靠的人。 這樣的假設(shè)百分之九十九合乎情理, 可是對她就不適用, 這說明她那會兒可能的確被程風(fēng)討厭了, 除此外她想不到第二個原因。 安靜喪氣走到對岸, 停在橋頭,想了很久后選擇直行—— 她最近都不要從程風(fēng)門前路過了。 橋頭正對著的街口是出木棉街后的第三個街口,也就是傳說中的蘋果街,蘋果街街口是兩座大大的平屋院落,走過它們就能見到人工河道旁種著的幾棵蘋果樹,不像菜園農(nóng)舍旁的蘋果樹, 這里的果樹矮得多,果齡看起來都不大, 抑或是品種所致。 九月里蘋果樹已經(jīng)結(jié)果, 樹上被人套滿紅色育果袋, 看不出蘋果實際紅到什么程度,只看得出果子結(jié)得很繁密,而在蘋果樹后的小橋邊, 一艘小木船泊在那兒,若隱若現(xiàn)。 如果是從前,安靜勢必會湊上前看看新鮮,不過今天么…… 她極輕極輕地嘆了下,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過了小橋,右手邊是兩棟外形對稱的小樓,就像木棉街的奶酪小樓和葡萄小樓對稱那樣,不過它們一座是橘子色,一座是奶白色。 奶白色小樓的花園里有些游樂設(shè)施,安靜原本沒注意那里,不想院子里突然有狗叫了聲,她被嚇得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只雪白雪白的薩摩耶在花園里爬彩虹爬梯,并且在爬上最高層后朝著外面高興吼了聲。 真可愛啊狗狗。 安靜面無表情地收回眼,垂頭走到橘色小樓前,這時又聽到聲奇怪的叫聲,扭頭看去,一只胖乎乎的寵物鵝正腳踩兩只花盆沖著隔壁的薩摩耶叫,一狗一鵝有來有往。 “……” 這就是公車小鵝的原型嗎? 安靜想到這里,依舊是興致缺缺,心想還是等心情好些再來這里看看。 繼續(xù)往前走,又聽見一陣人聲,安靜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兩個老人沿著林蔭道走來,兩人都花白了頭發(fā),但爭執(zhí)起來還是中氣十足。 “你不讓我舉報我就不舉報,憑什么,你就說你擾民了沒?”老太太邊說邊搖了搖手里的信封,扇扇子似的,給自己消氣。 安靜聽清這話,心底咯噔一下,當(dāng)即蹲下身假裝系鞋帶。 這時老太太身旁走著的那位老先生也開了口,理直氣壯:“我又不知道昨晚沒關(guān)電視,睡了,天還沒黑就睡了,晚上的事跟我無關(guān)?!?/br> “……” 老太太慪得說不出話,氣鼓鼓往前走,老先生追在后面,兩人都走過蘋果街街口安靜才抬起頭,而后默默跟上。 “咱都鄰居這么多年了,您再舉報我我多沒面子,老敬肯定要笑話我?!?/br> “你的面子我能吃嗎?昨晚都被你那破電視吵死了。” “嗐,我那不是耳背嗎,聲音不大點怎么看?”還是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