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沒有生病，只是不小心睡過頭了……”安靜邊說邊垂下眼睛，她一見到他就止不住想起照片里他的笑，不禁有些慌亂。

    會不會是她太自戀、想太多呢？

    程風(fēng)尚未察覺出異常：“怎么到這兒來？你的地我?guī)兔策^了。”

    “我知道，但是我——”安靜發(fā)覺自己口吻有些激動，盡力放得淡然，“我是來問你一個問題的。”

    她揚著臉，神情嚴肅，程風(fēng)似乎沒太反應(yīng)過來，許久才給出反應(yīng)：“什么？”

    “昨天早上，你很生氣對不對？”

    程風(fēng)聽她這么問，只當她覺得自己態(tài)度惡劣，隔了一夜后還是決定秋后算賬，因此在承認與否認之間搖擺不定。

    “你要說實話！”

    安靜仿佛看穿他的猶豫，提出訴求，程風(fēng)沒辦法，略為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眼睛：“是?！?/br>
    “那你只是在——”安靜聽到肯定回答，想要繼續(xù)往下問，余光卻瞥見農(nóng)舍的主人出來，因而立刻打住話語。

    那頭的人又回來玉米田邊，提著個小籃子熱情問兩位晚輩：“吃點板栗嗎，昨天剛?cè)チ肿永飺斓??！?/br>
    籃子里是些生板栗，陽光底下褐色表皮光亮亮的，程風(fēng)伸手抓了幾粒到手上，答謝：“多謝，我們只要一點?！?/br>
    農(nóng)舍主人笑笑，帶著籃子扎進玉米田，留二人在外面。

    程風(fēng)低頭看看手心里的四顆生板栗，忽而意動，轉(zhuǎn)瞬間又掩藏好笑意，抬眼問安靜：“你剛才還要問什么？”

    “啊……”

    山坡上的風(fēng)縱使是在陽光下也涼得像是從冰箱里吹出來的，吹得安靜瞬間頭腦清醒。

    她剛剛想問什么來著？

    問他僅僅是在和她生氣嗎，還是要更直接地問他是不是也在和周緒生氣？

    聽起來多少有些可笑。

    她低下頭，突然裝傻充愣：“沒什么……”

    程風(fēng)不瞎，她這會兒的“沒什么”必然是“有什么”的，可到底是什么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只覺得她今天有點反常。

    他想了想，遞出手上的板栗，安靜看看他手心，慢吞吞拾起一顆來。

    “吃過生板栗嗎？”

    安靜點點頭。

    程風(fēng)又換了種問法：“吃過剛撿的生板栗嗎？”

    這回安靜搖了搖頭。

    他挑出一顆，新鮮栗子的殼不像風(fēng)干后那么硬，很有彈性，指甲一掐殼便裂開，褐色的表皮下藏著顆淡黃淡黃的果實，程風(fēng)將果殼往開掰了掰，兩手托著栗子殼將果實送到安靜面前。

    “嘗嘗嗎？”

    安靜點頭，將她挑來的板栗放進衣兜里，再才揀起那顆已經(jīng)剝開的果實。

    果實表面潤潤的，水分很足，顏色淡到幾乎有些發(fā)白，她試著咬下半顆。生栗子很脆，咬下的瞬間發(fā)出聲脆響，口感像是在吃蘋果，但比蘋果果rou更脆、更有彈性質(zhì)感。

    也是在咬碎果rou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清香傳遍口腔，到咀嚼時這清香更甚，像是……

    安靜掃到一旁的玉米，想到貼切的形容，像是一根嫩玉米上最多汁的玉米粒被掐破，瞬間溢出股清淡的香甜味。

    好吃！

    程風(fēng)始終看著她，這時在她的表情里發(fā)現(xiàn)欣喜，有些緊張地攥緊手心里僅剩的兩顆板栗，忽然發(fā)問：“明天有時間嗎？”

    安靜停下咀嚼，仰臉看著他。

    ——這樣的開場白聽起來像是會發(fā)生什么事。

    果然，她聽見程風(fēng)接著往下說：“一起去撿板栗嗎？最近山上有很多?！?/br>
    她吞下板栗rou，沉吟之際，巴士駛出杉林道，朝著山坡上來，安靜回想起初通車那天他們在公車上的對話，他好像那時候就說過要撿板栗的事。

    她沉默著，須臾，公車從他們身側(cè)經(jīng)過。

    “我——”

    “我——”

    兩人都趁這時開口，異口同聲，卻又彼此打斷，繼而又沉默至公車翻過這座小丘。

    安靜這才小聲問他：“你剛剛想要說什么？”

    “沒什么，”這回換程風(fēng)裝傻充愣，但他并非一味回避，還記得他想做什么，“如果可以，希望你能答應(yīng)?！?/br>
    他突如其來的鄭重讓安靜捏緊剩下的半粒板栗，繼而抬高音量，回答道：“那明天見，我現(xiàn)在就回去準備。”

    說完掉頭跑開，程風(fēng)下意識抬腿追，追出兩步后又驀地頓住。

    “……”

    她著急跑什么？撿板栗需要準備什么嗎？還是她發(fā)現(xiàn)什么了？她來只是想問那個問題嗎？

    無數(shù)疑問升起，程風(fēng)不由得陷入沉思，安靜那頭則一路跑回她的自行車旁，上車前才發(fā)現(xiàn)她的板栗還剩一半，忙吃掉它，騎車離開。

    此后半日安靜和昨天下午一樣，處于一種混沌狀態(tài)中，一定要說不同的話那就是她今天想得更多，更為慌神。

    她也不太清楚她在慌些什么，但所有的她曾經(jīng)覺得奇怪的事都化作微妙的感覺縈繞在心頭，趕也趕不走。

    黃昏后，她收到程風(fēng)發(fā)來的消息：「明早敬桐幫澆地，九點見可以嗎？」

    安靜看著信息，心跳十分奇異地變快。

    她好像真的不太對勁，從前的她是不會這樣的。

    她紅著臉回復(fù)個“好”字。

    程風(fēng)回得很快：「記得多穿點，早睡?！?/br>
    安靜一頭埋進小熊的肚子里，手捏著它的耳朵，許久許久，松開快要窒息的小熊。

    如果……

    如果這一切并不只是她胡思亂想，那她就該做好準備了。

    她克制住自己過于飄忽的思緒，終于走到小書桌前坐下……

    第71章 三只松鼠   兔子與小雨傘。

    chapter71. 三只松鼠

    翌日, 安靜是被鬧鐘喚醒的，她睡覺前特地多設(shè)了幾個鬧鐘，就是怕再失眠睡過頭。

    吃過早餐, 時間還很充裕, 她卻坐去客廳發(fā)呆, 呆到九點整才提起桌上的籃子出門去，程風(fēng)不知什么時候出的門，她出去時他已經(jīng)守在花園外。

    安靜見到他，小跑出花園。

    他沒有騎車，手上提著只藍色小桶, 桶里還裝著副手套, 而在他的肩上, 一只小羊鉤織包搭在那兒, 正是她送給他的那只, 和他全身的裝束不是很搭。

    安靜別扭捏了捏她的小熊包包，問道：“我們坐公車去嗎？”

    “嗯，騎車去那兒會很累?！?/br>
    她點點頭，轉(zhuǎn)身關(guān)好門，跟他坐去街口的長椅上等公車。

    杉樹葉不停地往下掉，雖然對頭發(fā)尚且濃密的它們而言這只是微不足道的發(fā)量, 但安靜知道它們遲早會變禿，因而仔細看著, 哪里掉就看哪里。

    程風(fēng)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追隨著落葉, 便向后靠了靠, 肆無忌憚地打量起她——

    她從昨天起就變得有些奇怪，換做是以前，她見到他背上她的小羊包應(yīng)該是很高興的, 可今天她就像是沒看見，很難不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心里打著鼓，橙紅的葉片似蝴蝶般飛來他面前，最終打了兩個轉(zhuǎn)，落至安靜膝上。

    安靜低頭撿起葉片，杉樹葉是對生葉片，扁扁平平，單看的話像根橙色羽毛，她右手指尖捋了捋它，抿唇。

    車怎么還不來呢？

    她都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么好。

    就像是聽到她的心聲，程風(fēng)突然找到話問她：“想吃柿子嗎？守林人那兒種了柿子?！?/br>
    安靜想了想，問：“種了很多嗎？”

    “就一棵樹?！?/br>
    “……那算了吧?！?/br>
    連對話也變得有些生硬。

    程風(fēng)越來越懷疑她，片刻后，他抬起右手朝安靜伸去，那一刻，安靜覺得身體里的血液都凝滯，立即向長椅盡頭挪動點。

    距離被拉開，程風(fēng)面不改色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發(fā)：“有片樹葉?！?/br>
    “噢。”

    安靜抬手掃了掃顱頂，果然有葉片落下來，這時候一陣尷尬情緒猛然涌上心頭，好在公車及時駛來，沖淡還沒來得及發(fā)酵的尷尬。

    她若無其事地起身，在車停來面前后先一步上車，程風(fēng)跟在她身后。

    兩人沒去二層，坐到一層左側(cè)相鄰的兩個座位上。安靜靠窗，坐下后便開始試前方座椅椅背上的密碼，程風(fēng)也很安靜，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漂亮的食指時緩時急地敲點著。

    公車穿過林蔭路，翻過小丘，沿著起起伏伏的路前行，許久才抵達目的地，兩人這才各自回神，下車去。

    安靜不是頭回來這里，但上次來時她只短暫地呆了一分鐘，還是在車上，那時候程風(fēng)就說等到秋天再來的話。

    她看向那座小木屋。

    木屋前的菜園里如今種著過冬蘿卜和白菜，仍然綠茵茵的，菜地左邊是雞舍和鴨舍，因為天晴它們被放在圍欄內(nèi)悠閑散步，見人來還發(fā)出幾聲不整齊的叫聲，前廊下仍然掛著干玉米和干辣椒，色彩豐富而好看，屋旁的吊床也還綁在松樹間……

    唯獨沒有程風(fēng)說的柿子樹。

    “走后面就能看見柿子樹。”

    程風(fēng)又一次猜中她的心思，安靜看看他，不好意思道：“那走后面看看?！?/br>
    “不是不要嗎？”

    “那也可以看看么?！?/br>
    安靜小聲反駁他，程風(fēng)這才覺得舒心，帶她繞到小屋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