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梁把她從沙發(fā)上抱到了床上，幫她蓋上被子，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然后換了一身衣服，出門溜達(dá)去。

    其實(shí)，按照道理來說，今天應(yīng)該去給父母拜年的，但之前分家的時候鬧了一些不愉快，呂梁印象中呂母鄭桂英罵了張?jiān)蚂`是敗家精，說別想她來照顧月子。

    張?jiān)蚂`回來之后哭了一個晚上，那個時候就賭氣說今年不一起過年，也不去拜年了。

    呂梁本來從小學(xué)4年級就選拔到體校去練乒乓球之后，就很少回家，和家里的感情并不好。與之相反的，他和張?jiān)蚂`是自由戀愛，兩個人正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再加上張?jiān)蚂`從來沒有說過婆家一句壞話，加上平時也都是溫柔善良的，而鄭桂英時不時就要和鄰居抱怨小兒媳婦不孝順。

    自然而然的，呂梁心里的天平就往張?jiān)蚂`這邊偏了。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24歲的呂梁又不在意這些東西。

    而46歲的呂梁，是見識過自己的家人在他落魄時候和輝煌時候的兩幅嘴臉，更是惡心得不像話。

    不過是自己的父母，上輩子有錢的時候也不缺基本的贍養(yǎng)，這輩子也會是一樣的。

    其余的就不講了。

    只是，他現(xiàn)在很窮啊。

    20多年的時間如白馬過隙，很多回憶已經(jīng)沒有那么清晰。呂梁能清楚記得的這個時候事情并不多。

    他能記得這個有妻子有溫暖的小屋，能記得妻子對他的好，能記得在被高利貸追債的時候的窘迫，能記得妻子幫他借錢時候的卑微，也能記得妻子賣血要幫他還債在回來的路上被車撞了見他最后一面卻依舊把那100多塊錢緊緊握在手里要交給他的倔強(qiáng)……

    他也記得，那一張，遲到的改變他的命運(yùn)，卻挽回不了妻子生命的彩票。

    那一串彩票號碼是刻在呂梁的腦子里面，他顫抖著在紙上寫下了那一串?dāng)?shù)字。

    寫完又覺得不必要，上輩子這張彩票是救命稻草，但是這輩子對于他來說，如果中了，那是加快財富積累的速度，就算不中，又能怎么樣？

    如今的他，還沒有辭職下海經(jīng)商，他和妻子都在就近的華光小學(xué)教書，都是正式編制，現(xiàn)在的工資不高，每個月300塊錢多一點(diǎn)勉強(qiáng)糊口，但是教師是朝陽產(chǎn)業(yè)，到了2020年，他的一個教師朋友年收入各種加起來，能有12萬 ，這還是普通的一線教師的收入罷了。

    如果在盛市有房子的話，夫妻兩個人這樣的收入已經(jīng)足夠支撐起體面的生活。

    至于房子，很抱歉，他們所在的這個70平方米的小院子在2004年的時候就會被征地拆遷，他當(dāng)時不想拆掉這個有著無數(shù)和妻子美好記憶的小院子。

    還和拆遷隊(duì)扯皮了幾個來回，最后妥協(xié)找了個鄉(xiāng)下的地方，一比一復(fù)原了這個房子，才算給自己的心找了一個歸宿。

    雖然那再也不是眼前這個破爛溫暖的家。

    但也因?yàn)椴疬w，光光回遷房就有3套，還有幾十萬的現(xiàn)金。

    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折騰，就算沒有那張彩票，他和月靈的日子也只會越來越好。

    想到這兒，呂梁堅(jiān)定了一個想法：不辭職，不瞎折騰，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最重要的是：愛老婆！

    第三章

    彩票的事情，呂梁很快就放下了。到時候該買還是會買的，那個彩票站是他的一個哥們開的小店，就當(dāng)是支持他的生意了。

    但得失就不必那么看重，因?yàn)檫@未知的東西食不知味沒有必要。

    呂梁走在大街上，呼吸著比2020年要新鮮一些的空氣，哈一口氣都是白霧，路上的一切是緩慢的，熟悉又陌生的。

    見到人，問聲好，道個新年快樂，一切簡單美好。

    一路走到華榮小學(xué)的校門口，這個時候?qū)W校還沒有專職的保安，只有一個看門的老大爺，他的妻子在學(xué)校外面開了個小賣部，他們正在小賣部吃飯。

    呂梁一掏口袋，居然還有一包煙，自從妻子去世之后，他就戒掉煙了，現(xiàn)在看到煙也沒有特別想抽一口的沖動。

    煙居然是不錯的煙，呂梁想到自己這個時候，雖然還在學(xué)校上班，但實(shí)際上，手頭上也有一些生意。

    其中有一項(xiàng)就是走/私/煙。

    好的，違法亂紀(jì)的事情年輕的呂梁其實(shí)也沒有少干，他的膽子大，心野，所以才敢辭掉工作，才敢下海經(jīng)商，才會去借高利貸，為了那百分百的利潤紅了眼。

    回去就把這個生意斷掉，把本錢拿回來。

    去給看門的大爺遞了根煙，呂梁和老人家嘮了兩句家常。接著往集市的方向走去，這個時候的集市，人不多，但也有賣東西的。

    畢竟有些勤勞勇敢的華國人民是沒有節(jié)假日概念的，有一點(diǎn)賺錢的機(jī)會都不會放過。

    呂梁穿的是這個年頭非常流行的咖啡色的皮夾克，是張?jiān)蚂`用一個月工資給他買的，兜特別多，呂梁東找找西找找，在內(nèi)兜里找到了100塊錢，100塊錢旁邊還有一個平安符。

    摸著這帶著體溫的100塊錢，呂梁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在衣服買來的時候，張?jiān)蚂`就往這里塞了錢。

    這個時候的呂梁并不是那么的沉穩(wěn)成熟，他有些孩子氣，又愛俏，特別是這一件外套是張?jiān)蚂`給他買的，幾乎是外套不離身。

    這衣服是10月份的時候買的，那個時候盛市的天氣根本不冷，他非sao氣地穿著這個外套，實(shí)際上汗流浹背的。

    正是因?yàn)橹肋@一點(diǎn)，張?jiān)蚂`才會在單單在這件衣服上裝錢還有平安符。

    因?yàn)樗溃瑓瘟阂?！定！會！穿！這！件！衣！服！

    好的呢，46歲的呂梁也順手拿了這件衣服起來穿了。

    100塊錢，不多，但是97年的100塊錢，和2020年的100塊錢的購買力比起來，還是要厲害很多。

    2020年的十100塊錢，估計連吃頓火鍋都不夠，而1997年的100塊錢，卻能買上一兜的蘋果，一斤蝦，還有拎起來吃力的一麻袋蔬菜，最最最重要的是，可以吃上好幾頓，肥瘦相間的豬rou！

    呂梁把他采購的蔬菜水果rou扛在肩膀上，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家里趕去。

    這是年輕健壯的身體，呂梁對此表示非常滿意。

    聽到呂梁開門的聲音，張?jiān)蚂`揉著惺忪的睡眼出來迎接他，看到門口那一大袋東西，她驚呆了，“你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咱們吃的完嗎？”

    “吃不完慢慢吃。”呂梁很明顯陷入了思維慣性。

    “可是咱們沒有冰箱。”張?jiān)蚂`撓撓頭。一臺好一點(diǎn)的冰箱，要兩三千塊錢，他們兩個人工資加起來，一個月才不到700塊。

    要不吃不喝攢上四五個月才能買呢。

    冰箱，電視，摩托車或者是洗衣機(jī)，在這個時候被稱為三大件，很多女性在結(jié)婚之前，要男方的彩禮有這些東西才肯嫁。

    而張?jiān)蚂`是愛呂梁愛慘了，她之前就和呂梁說過，嫁給他，是嫁他這個人，不是嫁這些東西。

    所以家里人反對，她也是要嫁的。

    好在呂梁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他從進(jìn)入體校后，就有津貼，都是自己留一部分，剩下的拿回家，還有他參加的大大小小的比賽，拿了獎就有獎金。他最好的一次成績是代表省隊(duì)在全國青年運(yùn)動會上拿了銅牌。

    那是他18歲的時候，因?yàn)檫@次獲獎，省隊(duì)獎勵了他1000塊錢，盛市體育局獎勵500塊。那1500塊錢因?yàn)楫?dāng)時哥哥要娶媳婦，他一分沒有剩的全都拿出來了。

    大大小小的錢加起來，他對于家庭的在金錢上面的貢獻(xiàn)不能說小，畢竟單單養(yǎng)一個孩子，成本就不少。

    他非但沒有花家里的錢，還能往家里拿錢呢。

    所以在他結(jié)婚的時候，爸媽一毛不拔地跟鐵公雞一樣，這不是擺明了不讓他娶老婆嗎？

    這怎么可以！月靈好不容易點(diǎn)頭答應(yīng)嫁給他的。

    他發(fā)了好大一頓火，把大哥新買的摩托車占為己有，把二老新買的彩電搬到自己房間里，又逼著二老拿了1000塊錢當(dāng)彩禮。

    讓張?jiān)蚂`還算不寒磣地嫁進(jìn)他家，成了他的新娘。

    后來呂家老爺子去世，這個舊房子的處置問題出現(xiàn)了爭議，呂父呂國江是想賣掉這個小房子，然后買廠里的蓋的小樓房。那是替老大買的，因?yàn)閰瘟旱拇蟾鐓紊际怯∷S的職工，兩兄弟里面只有他有買房子的資格。

    當(dāng)時是這樣和呂梁說的，“這個房子賣了，你再添點(diǎn)給你哥把咱們樓下那個房子給買了，你哥搬出去之后，家里的房子不就是你的了嗎？”

    呂梁有過那么一絲絲心動。

    但是想到就算呂杉搬出去了，他還是得和父母住一起，以父母那偏心的勁兒，吃飯啥的肯定又是會加上呂杉一家人回來吃。

    別的不說，鬧哄哄的就惹人討厭。

    加上現(xiàn)在這個房子是他小時候和爺爺奶奶住的時候的房子，他對這兒是很有感情的。他不介意爺爺包括好幾年前就走了的奶奶都是在這兒去世的，就覺得這兒離學(xué)校近，中午還能回來睡一覺，獨(dú)門獨(dú)戶的住的也舒心。

    加上張?jiān)蚂`也贊同他的想法，于是呂梁很混不吝地去和呂父呂母談，這房子他買了！

    不過他可沒有三萬塊錢，他當(dāng)時是這樣說的：“爸媽你們就我和哥兩個孩子，以后再多東西也是我們兩個分，我不要你們現(xiàn)在這個房子，我就要爺爺留下的那個房子。

    那房子又破又小，相信你們也看不上，別人愿意當(dāng)冤大頭出三萬塊錢來買，但我是沒有那么多錢的。咱們現(xiàn)在就分個家吧。我之前上交的工資津貼我也不舔著臉要，就當(dāng)是我孝敬你們的，印刷廠那套房子我也不敢肖想，那是爸媽你們的，但是這個房子，我至少能有個一半的份。

    這樣吧，就當(dāng)這個房子值三萬塊錢好了，一半算我的，剩下的一半我出一萬五買了。不過你們也知道，我才出來工作不到三年，中間又結(jié)了婚花了不少錢，一萬五我是拿不出來的，我只能先給五千，剩下的一萬，我把工資條交給媽，領(lǐng)到這一萬塊錢齊活了，這事就算完?！?/br>
    分期付款呀，真有想法。

    第四章

    呂梁一張嘴叭叭叭叭，把話都給說了。經(jīng)過結(jié)婚那一次，全家人算是領(lǐng)會到呂梁橫起來不做人的狗脾氣了。

    再加上他說的條件其實(shí)也不是不能接受，呂父呂母還有呂家大哥大嫂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接受了這樣的分家。

    但因?yàn)檫@個事情，本來就不喜歡張?jiān)蚂`的呂母鄭桂英記恨上了張?jiān)蚂`。討厭一個人，會有一千種甚至更多討厭她的理由。

    她偏執(zhí)地認(rèn)為這些大逆不道的主意都是張?jiān)蚂`給呂梁出的，張?jiān)蚂`就是個攪家精，不是個好東西。反正她就是討厭這個兒媳婦，誰都不要勸她。

    婆媳問題這種千年難解的迷題注定沒有答案。張?jiān)蚂`也不是特別鉆牛角尖的人，婆婆不喜歡又怎么樣？呂梁喜歡她，就足夠了。

    總之過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張?jiān)蚂`和呂梁從印刷廠的樓房里面搬出來，住到了西葫蘆路27號，這個破舊的小房子里面。

    為了這個房子，他們兩個的積蓄幾乎被掏空了。特別是張?jiān)蚂`，她讀的是盛市師范中專，18歲出來工作，現(xiàn)在21歲，工作了3年的時間。

    剛剛出來工作的時候拿到手第一個月的工資是178塊9角8分，后來工資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上漲，但依舊不高。

    在結(jié)婚之前，她的工資一半交給父母，一半自己攢著當(dāng)嫁妝，當(dāng)她結(jié)婚的時候父母把呂梁給的1000塊錢原封不動地給她，還添了1000塊錢讓她壓箱底，加上這半年多呂梁的工資和她的工資，還有呂梁是不是拿回來的不知道做什么生意賺的錢，他們總共湊了5000塊錢過去。

    把這5000塊錢給了呂父呂母，兩個小年輕真的是口袋空空的。

    因?yàn)閰瘟合氤鰜怼胺制诟犊睢钡闹饕猓且环莨べY算是沒了，一切家里的開銷，都得靠張?jiān)蚂`的工資和呂梁做生意賺的錢。

    呂梁的那個生意，的確是暴利，但是需要壓本，還有很高的風(fēng)險。

    一旦被查到，整一次的生意就泡湯，還可能虧上一點(diǎn)，所以他們在搬到小房子之后，一直過著省吃儉用的生活。

    唯一花過的一次“大錢”，就是張?jiān)蚂`替呂梁買的那件sao氣夾克衫了。

    而冰箱，洗衣機(jī)這樣的東西，是想買買不起的呀。

    呂梁打定主意，退出這個生意，然后把本錢拿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買冰箱，買洗衣機(jī)！

    “那要不，我炸掉丸子，給鄰居分一分？”睦鄰友好還是很重要滴。

    張?jiān)蚂`也不是什么摳門的人，東西吃不完也是浪費(fèi)，送給鄰居這個做法沒有問題。

    只是，她想到另外一個問題，猶豫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然后松開，q彈的嘴唇和糾結(jié)的小表情讓呂梁看了想吻她。不過這是在門口，于是呂梁忍住了這該死的沖動。

    “要不要送點(diǎn)去給爸媽呀？”雖然呂母鄭桂英不喜歡自己，但張?jiān)蚂`是個孝順的人，雖然說過慪氣不去呂家拜年的話，不過看到有好東西，還是會想送一份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