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羽毛什么也說不出口，她覺得很丟臉，那種被臟東西侵染了一般的丟臉。

    “羽毛你……聽我說！”沈嘉恒有些著急地丟下小推車和女伴，過來試圖抓她的胳膊，“我們出去說?！?/br>
    羽毛眨了下眼，往后退了一步，躲過了他的手，“好，談?wù)劊黄鹑ズ缺Х劝?！我在路口那家咖啡店等你?！?/br>
    羽毛終于看了女孩一眼，“您也可以來?！?/br>
    沈嘉恒的手抖得越發(fā)厲害了，這一刻他覺得唐遇夏非常的陌生，陌生得讓他覺得有些害怕。

    他吞咽了口唾沫，不敢多說一句話，只是遲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羽毛看了對面兩個人一眼，輕輕頷首，轉(zhuǎn)身走了，她走到超市門口，就聽見女孩憤怒的吼叫，“沈嘉恒你什么意思！”

    羽毛抿了抿唇，推門走了出去，外面真冷啊，就這片刻的功夫，本來已經(jīng)小了雪勢，又大了，還起了風(fēng)，刮在臉上刺骨的冷。

    羽毛吸了吸鼻子，快步往自己車旁走，她開了車門，坐在駕駛座上緩了好一會兒，然后才啟動了車子，車子啟動的時候，有語音提醒：系上安全帶，注意來往車輛。路上注意安全。

    是爸爸的聲音。

    情緒低落的羽毛突然覺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扯著唇角輕輕笑了一下：“好的，謝謝爸爸。”

    整個車都是爸爸幫她改裝的，看著普普通通，每一處的細(xì)節(jié)都是爸爸的愛。爸爸有天突然打電話給她：“給你買了輛車，拖運(yùn)過去了，你記得收?！?/br>
    羽毛“哦”了聲，問道：“謝謝爸爸，不過干嘛這么麻煩還要拖運(yùn)呀，我自己去買就好了?！?/br>
    家里離殷城還挺遠(yuǎn)的。

    爸爸說：“怕你不會選，而且我稍微幫你改了改?！?/br>
    爸爸年輕時候玩改裝的，羽毛不懂，但知道改裝需要申報啊什么的挺麻煩的。

    但羽毛沒放在心上，還是mama偷偷告訴他，“那輛車，你爸來來回回弄了幾個月?！?/br>
    爸爸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別人都說爸爸非常愛mama，羽毛經(jīng)常覺察不到，覺得爸爸mama一點(diǎn)都浪漫，也沒那么多驚喜，偶爾還會拌嘴。

    但這一刻，羽毛突然覺得，爸爸真的很愛mama，也很愛自己。至少他從來沒有欺騙過mama讓她傷心過，一次都沒有。

    羽毛嘆了口氣。

    心想愛情或許沒那么復(fù)雜吧！但依舊可遇不可求。

    羽毛按了按自己僵硬的臉，把車子往前開著，專注看著路況，為了奇怪的人傷心失神開車是不值得的。

    她在街口的咖啡店門口停了下來，進(jìn)去的時候要了杯紅茶拿鐵，她坐在沿街玻璃墻的位置，看著外面的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下來，世界變得很安靜，羽毛終于覺得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難受壓下去了。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突然覺得很孤獨(dú)，她在殷城沒有什么朋友的，介紹她和沈嘉恒認(rèn)識妧書學(xué)姐，平日里也很少在殷城，哥哥……哥哥也不理會她。

    羽毛已經(jīng)忘了自己為什么想來殷城了，大概是因?yàn)楦绺缭谶@里，所以她對這個城市印象很好吧！

    可羽毛現(xiàn)在覺得好孤單。

    她有些后悔了。

    等了大約十分鐘，沈家恒就趕了過來。不過那個女孩子沒有跟著。

    羽毛看見沈嘉恒臉上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或許他們的沖突已經(jīng)解決了。

    沈嘉恒進(jìn)門朝著羽毛走了過去，整顆心仍惴惴不安的。

    他一直覺得羽毛像一個小朋友。單純，懵懂，可愛。滿足了他對女朋友所有的幻想。但他慢慢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子的柔軟，很難去觸碰。好像永遠(yuǎn)和你很親近一樣，但總是帶著若有似無的疏離感。

    沈嘉恒覺得自己走不到她心里去，他慢慢的沒有了耐心，卻又不敢更進(jìn)一步，他總是沒來由覺得焦躁，仿佛羽毛像一個公主，而他是個卑微的騎士。永遠(yuǎn)跟在她的身后仰望著，但卻無法靠近她的感覺很讓人抓狂。

    但他并不想失去她。

    “我……我已經(jīng)和她分手了，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和她來往了?！鄙蚣魏惆乜粗鹈?，“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好不好？我只愛你一個。”

    羽毛以為他會解釋清楚來龍去脈，然后體面地說分手。她以為他很愛那個女孩呢！可是他現(xiàn)在……

    她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沈嘉恒，發(fā)覺他臉上的神色叫她覺得陌生了，她記得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時候是在一家日式餐廳，她和妧書先到了，沈嘉恒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微笑著頷首說抱歉，羽毛第一眼就覺得，他很熟悉。

    后來仔細(xì)去回想，覺得他身上有一種斯文安靜的氣質(zhì)，大約和哥哥有些像，羽毛一直覺得他很親近。

    或許是報應(yīng)，她不該因?yàn)檫@種莫須有的念頭而輕易接受一個人。

    羽毛臉上的神色更冷了些，理由她知道了，沒有什么特別的，爛俗而討厭。

    她從包里拿出來一條項(xiàng)鏈來，分手都是要分割禮物的，羽毛只記得自己接受過這么一個禮物，她把項(xiàng)鏈推了過去，“我不能接受你了，再見！”

    她冷靜起了身，沈嘉恒試圖去抓她的胳膊，羽毛厲目看了他一眼，沈嘉恒聽妧書說過，羽毛看似柔弱，從小是練過武術(shù)的，于是他沒敢糾纏，只是說了句，“我不會放棄你的?！?/br>
    羽毛皺了皺眉，“你最好不要，另外我希望你去跟妧書解釋清楚?！?/br>
    畢竟是介紹他們認(rèn)識的媒人，可羽毛并不想親自跟妧書提這種糟心事。

    羽毛抬步出去了，沒想到沈嘉恒又追出來，滿臉哀傷看著她，仿佛她才是個絕情負(fù)心女。

    羽毛眉毛一直皺著，她不會處理這種境況，她只是覺得她和沈嘉恒并沒有感情很深的地步，那么她也就沒有必要和他糾纏撕扯，可她實(shí)在沒有想到沈嘉恒會這樣。

    沈嘉恒擋在車門口，“羽毛，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要不你去我家里，有什么我們好好談?wù)?。我跟她真的沒什么，你相信我……”

    羽毛整個腦袋都是嗡嗡直叫的，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的覺得很憤怒，她怒視著他：“我又不是傻子沈嘉恒，分手就好了，就不要鬧得更難看了?！?/br>
    沈嘉恒擋著車門口，一副她不跟他走他就不讓她上車的架勢，羽毛深呼吸了兩下，干脆轉(zhuǎn)身走了，恰好過來一輛出租，她直接快步過去攔下來鉆進(jìn)去，“師傅麻煩快點(diǎn)開?！?/br>
    沈嘉恒也快步跑到了路邊，卻沒來得及攔住羽毛，有些焦急地來回踱著步，羽毛回頭看了一眼，覺得他和哥哥一點(diǎn)都不像了。

    雪越來越大，羽毛對殷城的復(fù)雜的況不熟悉，司機(jī)對她住的小區(qū)不熟悉，導(dǎo)航開著如同擺設(shè)，兩個人繞了半個小時，司機(jī)只能抱歉地說：“對不起啊姑娘，要不你另外再叫一輛車吧！這一單我不收您錢。”

    羽毛搖搖頭，“沒關(guān)系，謝謝師傅，我另外打車吧！”

    下了車，羽毛強(qiáng)撐著難過，她正好在一家大排檔門口下的車，出來兩三個喝醉酒的男人，流里流氣地沖她沖口哨，叫她：“哎，美女。”

    羽毛嫌棄地轉(zhuǎn)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太生氣了撞到了街邊的柱子，疼得眼淚不爭氣地往外冒。

    大街上，到處都是人，羽毛并沒有多害怕，可那幾個人卻不知道是恰好要往這個方向走，還是故意跟著她，錯后一步，不停和她講話。

    羽毛眼淚便更洶涌了，覺得自己好倒霉，她摸出手機(jī)來打算找個人來接她，手顫抖著幾次摸不準(zhǔn)鍵盤。

    第三章 哥哥

    3.

    翻開通訊錄，第一個就是哥哥的電話，她來殷城第一天，就把哥哥的名字前面加了“a”，所以它在最上頭，但羽毛遲疑了一下，沒有撥給他。

    怕他煩她。

    同事們對她也很好，可是這會兒大多剛下了班，都不一定吃完飯，她實(shí)在不忍心。

    或者打給齊沅吧！麻煩他一下？但那天無意間問到，他似乎住得挺遠(yuǎn)的。

    或者季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爸爸說有什么事都可以去麻煩季叔叔，可是通知了他等于告訴了爸媽，羽毛不想爸媽知道她遇到這種倒霉事徒勞擔(dān)心。

    短短的幾秒鐘，羽毛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的念頭。

    最后羽毛情緒更低落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里，沒有親戚，也很少朋友，如今想找個人幫她脫困都左右顧忌。

    “哎，小美女，怎么一個人啊？哥送你？”

    “你要去哪兒？”

    “哎呀你別走那么快??！聊聊唄？”

    羽毛終于忍不住了，扭頭怒視著幾個人：“別跟著我，再跟我要報警了?！?/br>
    漂亮精致的女孩子，臉上因?yàn)閽熘蹨I而楚楚動人，瞧著年歲不大，單純懵懂的，男人絲毫沒被嚇到，反而覺得有趣起來，流里流氣地繼續(xù)語言sao擾著：“這么兇呢！”

    羽毛卷了卷袖子，咬著牙想，大不了打一架吧！

    一群醉鬼，自己還不至于打不過。

    -

    一輛黑色賓利緩緩駛?cè)腴L平街。

    車后座傳來兩聲輕咳，齊沅扭頭去看，發(fā)覺夏總臉色又不大好，于是輕聲問了句，“夏總，要不要先去醫(yī)院？您這個月一直沒來得及去體檢?！?/br>
    齊沅聲音很低，像是怕驚擾什么似的，他這位老板，身體一直不大好，每個月都要去趟醫(yī)院。

    車窗外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起了風(fēng)，街上行人漸少，夏與唐目光輕望著車窗外，微微搖了下頭，“不用，先去公司。”

    齊沅有些遲疑，但也沒敢勸，低聲說了句，“好的?！彼倪@位老板雖然年紀(jì)輕輕，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

    齊沅從后視鏡里瞥了他一眼，夏總剛剛從論壇會議上出來，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鼻梁上架著副金絲邊的眼鏡。襯得整個人越發(fā)的斯文儒雅。只是大約常年身體不大好，身上總帶著一股病弱冷郁的疏離感。

    夏與唐扯了扯領(lǐng)帶，他覺得有些氣悶，這副身體總是這樣，即便常年有意鍛煉，也總比別人弱些，稍微勞累過度，身體就反抗起來。

    他這會兒不大好受，鏡片后的眉頭不自覺蹙起來，他發(fā)覺了，又刻意舒展開，以前羽毛很不喜歡他皺眉頭，每次瞧見他皺眉頭，都會伸手替他撫平，歪著頭沖他笑，“哥哥不要皺眉頭?！?/br>
    想到羽毛，他那張冷郁的臉上才有一絲波動，問了句，“羽毛最近怎么樣？”

    齊沅回答：“最近唐小姐沒有聯(lián)系我，她應(yīng)該是挺忙的，二附院的急診一向很忙碌。她沒什么朋友，休息日也不常出門，也不常跟男朋友出去約會?！彼虏?，這也不知道到底是關(guān)心還是不關(guān)心，唐小姐剛來那會兒，想見夏總，他都說自己忙，沒時間，讓自己去關(guān)照一下。

    他那會兒還以為夏總是真的顧不上，后來久了，才覺得不對味，總覺得夏總是故意躲著自己meimei。

    齊沅也聽過幾句八卦，夏總名字里的夏和唐是養(yǎng)父養(yǎng)母的姓，但夏總不知道為什么，剛成年就和養(yǎng)父母商議解除了收養(yǎng)關(guān)系，只身來了殷城，一晃七八年過去了。

    之前很多人說，夏總冷血寡情，和養(yǎng)父母家里肯定是有矛盾了，或者是被豪門拋棄了，具體也沒人知道。齊沅一直不解，好好的，為什么要解除收養(yǎng)關(guān)系呢？瞧著唐小姐對夏總的殷切，倒也不像是家里苛待夏總的樣子。況且夏總身體這么差，他前幾回還聽醫(yī)生說，多虧小時候調(diào)理得當(dāng)，如今倒是沒什么大問題。

    可見幼時養(yǎng)父母也是費(fèi)了心的。

    夏總“嗯”了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司機(jī)車速開慢了些，因?yàn)檫@條街不大好走，有些嘈雜混亂，小車亂竄，不時還有酒鬼出沒，齊沅剛想抱怨句司機(jī)怎么開到這種犄角旮旯小路里了。

    倏忽想起來，長平街盡頭就是唐小姐的春和公寓，于是他便噤聲了，暗暗琢磨，司機(jī)都沒打招呼直接開過來，想來這條路常走，或者夏總經(jīng)常要求走這邊。

    齊沅更覺得迷惑了，不知道夏總是不是想去見唐小姐。

    夏總神色倦懶，倏忽卻直了下身，驟然咳嗽了一聲，壓抑著說：“停車！”

    -

    羽毛卷上袖子的時候腦子還在嗡嗡作響，好像有一千只蒼蠅在耳朵邊一直一直叫，叫得心煩意亂。

    她不大愛哭，可今天遇到了好多事，大約是這幾個月都有些壓抑，她眼淚便止不住。

    那些酒鬼大約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好欺負(fù)，更變本加厲起來，甚至想來扯她的胳膊。

    “遇上什么事了?。靠奘裁窗。「绺缯埬闳コ燥?？”蒼蠅大著舌頭情緒高亢地說著，仿佛一點(diǎn)都看不出來別人的抗拒和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