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你為什么不聯(lián)系她呢？”姜雨好奇地問：“不是吃飯都成問題了嗎？”

    “她很好?！濒脜柶届o地說：“我想考一個好大學(xué)，有了成績，出人頭地之后，再聯(lián)系她…”

    母親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很重，他希望以更好的面貌出現(xiàn)在母親面前。

    姜雨注意到，在談到母親的時候，裘厲的眼神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戾氣全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溫柔。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內(nèi)心保留著溫暖和柔情的少年，會一步一步走向那條深淵不歸路。

    姜雨若有所思地嚼著青菜，心里籌謀著未來的許多事。

    裘厲吃完了碗里的飯菜，擱下筷子，抽了紙巾擦嘴，卻看到姜雨碗里的食物幾乎沒有怎么動過。

    他臉色沉了沉：“怎么，嫌棄?。俊?/br>
    “不是?！苯昊卮穑骸拔乙话惆它c之后不進(jìn)食了，而且晚上一般也只吃代餐粉，很少吃油膩?！?/br>
    尤其，現(xiàn)在臨近推優(yōu)比賽，她必須控制飲食。

    芭蕾舞衣非常修身，哪怕身上長一點點多余的rou，都會非常恐怖地暴露出來。

    不會有觀眾愿意看到舞臺上的肥天鵝。

    裘厲有太長的時間沒有品嘗過食物的美味了，所以很難理解姜雨這種為了減肥故意不吃東西的行為。

    他默然起身，去店內(nèi)的自助吧臺邊盛了一碗飯，遞到了姜雨面前：“油膩不能吃，飯能吃吧?！?/br>
    “飯是淀粉，也…”

    話音未落，裘厲用勺子挖了一勺，粗暴地直接塞進(jìn)她嘴里：“rou也不吃，飯也不吃，你是想修仙嗎？”

    姜雨：……

    好吧，她剛剛練了舞，這會兒肚子正打鼓呢，送到嘴里的白米飯，嚼了嚼，還挺香。

    姜雨拿起勺子，自顧自地吃起了飯。

    裘厲見她乖乖聽話，嘴角提了提，說道：“以后跟我在一起，不減肥?！?/br>
    “那可不行?！苯甑溃骸伴L胖了就跳不了舞了?！?/br>
    “先把這碗飯吃了。”

    “噢?！?/br>
    姜雨低頭扒拉著白米飯，知道裘厲是在關(guān)心她，心里莫名涌起一陣甜意。

    他還挺暖的。

    然而，這念頭剛升起來，裘厲便將她沒吃完的那碗冒菜端到自己面前：“既然如此，這碗你是不吃了吧？”

    見姜雨沒回答，裘厲自顧自道：“你不吃，那我吃了?！?/br>
    說完，便香噴噴地吃起了她的牛rou冒菜。

    姜雨：“……”

    這家伙，給她盛來白米飯，敢情不是因為關(guān)心，而是算計著她的食物！

    這輩子是沒吃過飯還是怎么的？

    自作多情的姜雨，頓時覺得嘴里的白米飯不香了。

    *

    期中考試之后，姜雨通過【知過】app做任務(wù)，前前后后也掙到了小幾萬塊錢。

    距離愛斯梅拉藝術(shù)中心第一年的二十萬學(xué)費(fèi)，還差了不少，但是姜雨相信，這些錢她遲早都能掙到。

    眼下還有一件難事，就是得到母親姜漫依的支持。

    畢竟，跳舞的事，她也不能一直瞞著mama。

    那晚回家，姜雨將期中考試的成績給姜漫依看了。

    以前姜雨的成績特別不好，從來沒有進(jìn)入過年級前一百，這次直接考了年級第三十七名，可把姜漫依給高興壞了。

    “這下子重點大學(xué)肯定沒跑了，將來咱們就考法律系，當(dāng)個律政俏佳人。”

    “媽，你電視劇看多了吧，還律政俏佳人?！?/br>
    姜漫依看著姜雨的成績單，笑著說：“公務(wù)員也不錯，鐵飯碗?！?/br>
    姜雨筷子挑起青菜，說道：“這都什么年代了?！?/br>
    “反正不管你學(xué)什么，mama都支持，只要你能考上重點大學(xué)，盡管學(xué)你喜歡的專業(yè)?！?/br>
    “我就喜歡跳芭蕾?！?/br>
    提到這茬，姜漫依手里的碗筷也放了下來：“你怎么就是不肯聽mama的話呢。”

    姜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愛斯梅拉是全世界芭蕾舞的殿堂，如果能進(jìn)入那個地方，我的路子就真的打開了，將來不愁演出，也不愁吃穿，我偶像步檀嫣就是從愛斯梅拉藝術(shù)中心畢業(yè)的呢。”

    聽到步檀嫣的名字，姜漫依的手瑟縮了一下，“啪”的一聲，筷子掉在了地上。

    “不行，你不能去那里，絕對不可以！”

    姜雨替她撿起筷子，急切地問：“為什么？”

    “你知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媽，你怎么這樣說呀？”

    “所謂的什么芭蕾舞的圣殿，競爭有多激烈你知道嗎！你以為進(jìn)去之后就可以出人頭地嗎！不可能！”

    “那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苯昶财沧?，自信地說：“我會成為像步檀嫣那樣的人，我會站在最高的地方，成為被全世界喜歡的芭蕾舞queen！”

    姜漫依激動地握住了姜雨單薄瘦削的肩膀：“你想到站在閃閃發(fā)光的那個位置，你知道你會為止付出什么嗎，青春、戀愛、這些都還不夠，甚至生命…就像…就像…”

    姜漫依終究還是不忍念出她的名字——步檀嫣。

    “小雨，聽mama說，mama只希望你過普通人的生活，吃各種愛吃的食物，不需要減肥節(jié)食；將來能夠和喜歡的男孩子戀愛、結(jié)婚，感受為人父母的喜悅，感受與子偕老的安寧…”

    “可是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你說的這一切有什么意義?！?/br>
    姜雨搖頭，堅定地說：“我會堅持下去，成為真正的芭蕾舞者?！?/br>
    姜漫依見她油鹽不進(jìn)，索性說道：“行啊，那你去，反正我沒錢給你交學(xué)費(fèi)，愛斯梅拉一年多少學(xué)費(fèi)來著，好幾十萬吧，你能掙到，那你就去。”

    “這可是你說的?！?/br>
    “我要是真能掙到，你就不再反對了？”

    “前提是不準(zhǔn)去找你那個富二代男朋友?！?/br>
    “已經(jīng)分手了，我不找他?！苯晷χf：“我會有辦法的，到時候你不能反對我了?！?/br>
    吃過飯后，姜雨趴在茶幾上寫作業(yè)，姜漫依回了房間關(guān)上門，又從柜子底部取出了那個老舊的木匣子。

    木匣子里裝著一雙珍貴的埃利塔芭蕾舞鞋，而舞鞋的下面，是一張陳年泛黃的舊照片。

    照片是一張合影，合影中的兩個女孩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紀(jì)，笑得格外燦爛。

    左邊蘑菇頭、穿波點裙的是姜漫依，而右邊那穿麻紗齊腳踝的半截筒裙的短發(fā)女孩，正是姜雨臥室海報上的芭蕾舞女王——步檀嫣。

    那時候，姜漫依已經(jīng)輟學(xué)了，在大學(xué)城外的酒吧街打工駐唱，。

    而步檀嫣正好在念大學(xué)，兩人因偶然的機(jī)緣相識，成為了最好的閨蜜。

    她教步檀嫣唱流行歌，步檀嫣教她跳芭蕾舞，待她極好，見她衣服舊了沒錢換新的，就把親戚從日本帶回來的帽衫給她穿。

    很長一段時間，她們只有彼此，親密無間。

    她告訴姜漫依，其實自己最大的夢想，不是跳舞，而是去當(dāng)流行歌手。

    自己根本不喜歡跳舞，只是因為步家是芭蕾世家，家里的每個孩子都要走這條路，她也不能幸免。

    后來，天資卓絕的步檀嫣一步一步，走上了所謂的那個閃耀著無限光華與榮耀的芭蕾舞臺，成為了令無數(shù)舞者嫉妒、觀眾瘋狂的芭蕾舞女王。

    但姜漫依仍舊是她最好的朋友，步檀嫣把所有秘密都分享給姜漫依，甚至包括她偷偷的戀愛。

    姜漫依記得那晚下了好大的雨，步檀嫣興奮地來到她的租屋，全身都淋濕了，她告訴她，她跟喜歡的男人告白了。

    他很帥很帥，但是很窮，非常窮，聽說還坐過牢，家里是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在一起的。

    姜漫依畢竟經(jīng)歷過社會的打磨，她讓步檀嫣冷靜下來，再好好考慮一下，畢竟她現(xiàn)在的身份，不同以往，她已經(jīng)是國內(nèi)大有名氣的芭蕾舞者了，與他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然而，步檀嫣聽不進(jìn)去她的話，仍然固執(zhí)地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了。

    不久之后，步檀嫣懷孕了。

    這件事她瞞著家里人，瞞著男朋友，瞞著所有人，只告訴了姜漫依。

    她說要把孩子生下來，悄悄的，不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她的芭蕾舞事業(yè)就算完了。

    姜漫依辭了工作，帶著步檀嫣去了鄉(xiāng)下，用自己這些年打工的全部積蓄，照顧她。

    其實姜漫依自覺自己是個很現(xiàn)實的女人，因為吃過生活的苦，所以凡事格外計較。

    但是為何要幫助步檀嫣到這種地步，姜漫依自己也想不明白。

    或許，只是因為她是唯一不計較她身份、而愿意和她成為閨蜜的人。

    這份尊重，在姜漫依心里，勝過了任何物質(zhì)。

    一年之后，步檀嫣生了一個女兒。

    她將女兒拜托給了姜漫依，并且承諾，只需要兩年的時間，等她拿下了步家要求的愛斯梅拉芭蕾舞queen的桂冠之后，家里就答應(yīng)放她自由。

    屆時，她要把孩子的事情公諸于眾，然后和她喜歡的男人結(jié)婚，做自己喜歡的事。

    那個男人現(xiàn)在在深圳打拼，還不知道她生了寶寶，她要給他一個驚喜。

    姜漫依至今都還記得，那個年僅二十四歲的步檀嫣，臨走時眼底的光芒，何等燦爛。

    那是對未來的期許，對幸福的渴望，還有對女兒的無限柔情…

    然而，兩年之后，美艷、妖嬈、誘惑的黑天鵝，死在了那一場世紀(jì)演出的《天鵝湖》舞臺上。

    關(guān)于步檀嫣死訊的傳言都有很多，有說她復(fù)歸之后難登巔峰，壓力太大，嗑藥過多、有說她生病、有說她自殺的…

    臨死前，步檀嫣曾經(jīng)給姜漫依打過電話，唯一的一次通話。

    她喝醉了，哭著對姜漫依說，說她恨芭蕾，如果她不會跳芭蕾該有多好，她可以當(dāng)一個平凡且幸福的女孩。

    姜漫依不知道步檀嫣死亡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看著那個日漸長大、和步檀嫣擁有同樣美貌卻滿身稚氣的小女孩，她決定隱瞞全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