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艸!誰干的?”一到近前,孫嘉嶸張口就罵。 滿地都是血。 濃郁血腥味里還夾雜令人作嘔的血rou腥氣。 安靜倒在血泊里的姜昀祺渾身是血,滿臉血污。耳后有一小片干凈地方,蒼白得不像活人,青色血管如游絲一樣脆弱纖細。 看上去不只是他自己的血,還有別人的。不過傷勢最重的應該就是他。不然不會只留下他一個。 裴轍擰眉神情嚴肅,仔細檢查姜昀祺傷口,進行應急包扎,“傷口太深,是匕首一類”。 孫嘉嶸抱著高精度狙擊槍也蹲下來,打開護目鏡,看了看四周凌亂痕跡,琢磨:“這是打群架?還一個打一群?” 裴轍觸碰傷口的動作讓姜昀祺意識到自己被人發(fā)現(xiàn),神志恍惚的時候,下意識伸手格擋,力氣很大。裴轍閃開的下一秒,原本已經(jīng)緩慢止住的血滲得更多,很快濕透雪白紗布,接著就是一聲極微弱的痛苦呻吟。 “這小子能耐了?!睂O嘉嶸瞧得有意思,想逗他,“這回沒力氣了吧——” “別動他?!?/br> 伸去捉弄的手被裴轍干脆截斷,幾下捆住姜昀祺兩只手腕,裴轍單手把人抱起來。 這時,分散搜尋的特種兵帶回幾個沒跑遠的和姜昀祺一般大的男孩子。個個警惕兇狠,望見靠在裴轍懷里奄奄一息的姜昀祺,陡然面露震驚,惡毒恨意漫過眼底,冰棘一樣直直射出。 姜昀祺忽然睜眼。 孫嘉嶸余光看見姜昀祺瞳孔顏色,驚呼:“裴轍!” “是姜家的人?” 裴轍垂眸注視姜昀祺。 緩緩睜開的冰藍眼眸像是極川深海,寂靜無聲。 姜昀祺歪著頭靠在裴轍身上,神情毫無波動,一眨不?;赝侨合胍盟谒赖氐娜耍滟鐧C械。 之后姜昀祺就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姜昀祺躺在簡易病床上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四處看了很久,觀察完畢,確認安全,繼續(xù)閉眼睡覺。 三天時間里,姜昀祺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話。 多數(shù)時候睜著眼睛四處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完就閉眼。有人走近就繼續(xù)看,一雙眼清晰倒映出每一個人影,等人走開,姜昀祺繼續(xù)閉眼。 如果不是裴轍記得撿到他時那一聲不自覺的受傷呻吟,大家就會懷疑姜昀祺是啞巴。 姜昀祺太安靜了,情緒幾乎沒有。 裴轍懷疑他連哭都不會。更別說是笑了。 孫嘉嶸卻很喜歡逗他,只要裴轍不在。 因為他,姜昀祺為數(shù)不多的一點情緒給了巧克力。 孫嘉嶸第一次給他吃的時候,姜昀祺不吃,一雙眼戒備不已,盯著孫嘉嶸手里的巧克力糖,表情漠然。 孫嘉嶸慢悠悠在對床坐下,當著姜昀祺的面一顆一顆吃完整包,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副越吃越香的夸張模樣。 最后姜昀祺有點受不了,唰地側(cè)開頭緊緊閉上眼。 這一幕正好被執(zhí)行任務回來的裴長官看到。 “嘉嶸?!闭Z氣微沉。 裴轍全副武裝,身上好像受了傷,殷紅血色滲出一大片,但從裴轍表情看,不是很嚴重。 “怎么回事?”孫嘉嶸隨手扔了包裝袋走過去。 裴轍脫了衣服找繃帶和藥水,坐另一邊自己處理。 外面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大批醫(yī)護人員抬著擔架回來,抽氣聲和慘叫不一會響起。 姜昀祺睜開眼,望了望門口的方向。視線一角有裴轍,但他沒有刻意關(guān)注,過了會,又去看孫嘉嶸丟下的巧克力包裝袋。已經(jīng)空了。 是爆炸之后的碎片割傷,胸前好幾處,有些很深。 金屬碎片還殘留在肌rou里。 孫嘉嶸駕輕就熟,脫了外套掛一邊,半卷袖口,找了把消過毒的止血鉗就去幫裴轍處理,“踩雷了?” 裴轍不冷不熱掠他一眼,“踩了就不是這么回來了”。 “民區(qū)有埋伏爆炸。上午過去查人的時候,一棟接一棟炸了,幸好當時我們在外圍?!?/br> “姜正河還沒找到?” “姜正河”三字一出來,兩人都感覺身后有人盯著。 孫嘉嶸笑,意有所指道:“你說我們是不是養(yǎng)了一個小間諜?” 裴轍去看緊盯他們的姜昀祺,過了會道:“他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br> 有一塊金屬碎片埋得很深,孫嘉嶸不知道有沒有切到血管,小心道:“你忍著點……” 裴轍點頭,跟著姜昀祺轉(zhuǎn)開的目光去看那包空了的巧克力袋。 包扎完畢,孫嘉嶸出去問護士拿口服抗感染藥,裴轍靠床上閉目養(yǎng)神。 遂滸一帶氣候炎熱潮濕,最冷的時候也十五六度。雨季漫長,一天里會下好幾場雨。 孫嘉嶸出去的這會功夫,雨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 空氣中蔓延的硝煙與血腥氣,還有濃郁的消毒水味道漸漸散去不少,濕潤的泥土草木氣息伴隨著一絲巧克力的甜味,慢慢擴散。 傷口卻隱隱作痛。 簡陋病房里空氣不干凈,周圍不斷有人死去,沉重水汽將四周浮動細菌下壓,有些就在傷口邊上。如果不及時更換繃帶,上新藥,這樣的天氣,兩三天就能感染死去。 姜昀祺面上依舊一副淡漠神情,閉上眼一點點聞著巧克力的甜味,擱在身旁的手指因為疼痛微微蜷縮。 忽然,有衣料摩擦的聲音。 接著是腳步聲。 昏昏沉沉,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姜昀祺發(fā)現(xiàn)有人掀開自己衣服檢查傷口。 觸摸的力度很輕很謹慎,有寬厚手掌貼上額頭。 “發(fā)燒了?!笔呛芎寐牭纳ひ?。 后來姜昀祺就記不大清了。 再次醒來,雨聲已經(jīng)停了,四周昏暗,是晚上。 房間里沒有人。 姜昀祺伸手摸了摸傷口,繃帶干燥溫暖,有人給他換過了。 空氣清新,睡前的那一點甜味更加清晰,近在咫尺。 姜昀祺轉(zhuǎn)頭,視線里出現(xiàn)一包巧克力糖,整整一包,就擺在他枕邊。 姜昀祺拿過來,沒有打開,捏在手里一顆顆數(shù)。 晚間空氣潮涼,溫度停留得久,他能感覺包裝袋上殘留著另一個人的溫度。 姜昀祺數(shù)了幾遍,腦海里出現(xiàn)裴轍的樣子。 第四天的時候,姜昀祺失蹤了。 孫嘉嶸氣得不行,罵了很久,覺得姜昀祺就是一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裴轍看著姜昀祺空蕩蕩的枕邊,沒有說什么。 再次回來的時候,姜昀祺帶著一把匕首和一個刺殺任務。 第33章 怪物一樣 記憶回溯的幾秒間隙,裴轍上前一把拉起姜昀祺。 “別哭?!?/br> 姜昀祺被動站著,低頭看不清表情,沒有再掉眼淚,也沒有說話,就只是站著。 沉默與安靜像是與生俱來,他不知道原來自己在裴轍身邊還可以這么安靜。 四周太亂。經(jīng)過身邊的每個人,不是驚慌失措就是凝重嚴肅,先前熱烈鼓舞的氣氛蕩然不存,只留下匆匆腳步和竊竊私語。 “想起來了?” 裴轍將人帶回房間,低頭仔細觀察了會姜昀祺表情,輕聲問道。 姜昀祺搖了搖頭,下一刻又點頭。 裴轍知道他什么意思,安撫摸了下姜昀祺頭頂,走到一邊脫下外套,幾下翻折袖口,從姜昀祺書包拿出水杯,倒了杯熱水遞給姜昀祺,語氣如常:“待會早點睡?!?/br> 姜昀祺愣愣盯著裴轍手看。 扣在杯壁的五指修長有力,不是那種賞心悅目的觀賞性好看。指骨彎曲的角度隱隱透出些凌厲意味,讓人揣度這雙手更適合握著別的什么。 裴轍也不急,彎身朝他面前遞著。 眼睫微微顫動,無聲哭了太久,鼻子通紅,唇角和下唇破了點皮,露出一點紅,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咬破的。 裴轍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蹭了蹭姜昀祺唇角。 姜昀祺下意識抬頭看他,接觸到裴轍眼神的下一秒,便有些不知如何面對。 一閃而過的眸光里,深刻的糾結(jié)讓裴轍來不及分辨。 視線往下,落在裴轍左胸,隔著衣服,姜昀祺知道那里有什么。 眼中持續(xù)黯淡,姜昀祺連呼吸都慢了。 房間很安靜,隔音效果過分好了,外面一點聲音都進不來。無聲里涌動的情緒,卻比什么時候都激烈。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低笑,裴轍的聲音有幾分無奈:“手酸?!?/br> 姜昀祺這才反應,亂呼呼的腦子受驚似地掃出一片獨屬于裴轍的純粹感情,伸手接過水杯埋頭就喝。 嘴上的傷口還破著,微熱的水碰上,姜昀祺就痛得嘶出一聲。 這一聲輕軟鮮活,裴轍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