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那里火光沖天,不過尚留一道極狹、不仔細看很難被人發(fā)現(xiàn)的缺口。 是奧仔。 “這小子想干嘛?” 姜昀祺默不作聲審視奧仔一舉一動,“他要逃走”。 阿隨不敢相信,“跟姜正河身邊他不挺狂的?” 姜昀祺緊跟著摸上前。 “你過去干嘛!找死?!他手里有槍!還是狙擊——”阿隨原地跳腳。 奧仔見到姜昀祺一點也不驚訝,他手里提著一把狙擊槍,立刻對準兩人低喝:“讓開!”眼睛卻時不時去瞟姜正河方向。 姜昀祺轉頭看了幾眼火光里對峙的兩人,緊盯奧仔道:“你覺得你逃得了嗎?即使姜正河被抓,你也會被記住,他的手下那么多,你作為叛徒,追到天涯海角都會要你死。” 奧仔手抖了抖,眼神兇狠。 “還有那你這把槍,你賣不出去的。我跟在姜正河身邊那么久,你覺得你偷了他一把槍他會不知道?你還是會死。” 奧仔依舊看著姜昀祺,槍卻慢慢放下了,“你想做什么?” “你把槍給我,然后離開,就當我殺了你。沒人會找你的。” 姜昀祺看了眼火勢越來越大的林子,“到時候就說你死在火場,沒人會懷疑”。 奧仔似乎動搖了,他伸手慢慢把槍交出去—— 姜昀祺不容他猶疑,一把奪過狙擊槍,低吼:“走!” 赤紅火光映在奧仔臉上,他原地立了幾秒,然后朝最深的陰影處跑去。 阿隨愣在姜昀祺身后:“他……” 姜昀祺迅速轉身,焰熾張牙舞爪,隨處肆虐,汗水從額頭淌下,他看到裴轍朝姜正河舉起槍,姜正河也持槍對準了裴轍。 身后忽然傳來重重警笛,這回應該是章政銘的人到了。 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互相開槍,姜昀祺第一次手腕顫抖不止,但是來不及了,他不知道他們—— “嘭!” 心臟頃刻墜落深淵,姜昀祺這一槍打歪了。 姜正河驀地一頓,回頭剎那裴轍直接朝他開槍—— 開槍瞬間,于二哥縱身朝裴轍撲去,那一槍直接打在于二哥右胸! 姜正河似乎并不在乎身后發(fā)生了什么,他一步一步朝焰火圈外的姜昀祺走去。 “嘭!嘭!”裴轍連續(xù)開槍,于二哥拼死護主。 姜正河一雙眼緊緊盯著姜昀祺,然后慢慢抬起槍。 “昀祺!躲開!” 裴轍朝呆立原地的姜昀祺發(fā)出用力到嘶啞的吼聲。 所有神經(jīng)瀕臨崩斷的千鈞一刻,斜刺里呼啦撲出一人,衣角著火,整個人奮力朝姜正河奔去! 姜正河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槍! 阿隨像是凌空驟然被人抽去脊骨,姿勢扭曲地撲倒在姜正河腳下,下一秒抬手拼命去拽姜正河! 姜正河狠毒至極,又是一槍打在阿隨胸口! 阿隨不動了,手僵直著—— 姜昀祺看不清阿隨的面容,眼前是血光和火光,那只手像是掏進了他的心臟!全身血液凝固靜止,胸口震顫,強烈恨意混合極致痛苦讓他雙目赤紅—— 姜正河在笑,槍抬得很慢,似乎料定姜昀祺已是強弩之末。 “——嘭!” 槍聲落下,眉心一點血色猙獰。 姜正河朝后直直倒下。 第74章 不許不許 姜正河當場死亡。 阿隨被搶救了一天一夜,最后陷入完全昏迷,全身上下只有眼球能傳達輕微意識表征,而什么時候徹底清醒,醫(yī)生也不知道。 姜昀祺滿手滿身都是阿隨的血,熊熊火場里被裴轍像個孩子一樣摟抱起來的時候,仿佛從沒見過裴轍,眼神空洞,不聲不響。 裴轍抱著他去救護車上,手掌牢牢護著后背,步伐堅定,身軀偉岸,一路沉默。姜昀祺在幾秒的神思恍惚后找到了眼前的裴轍。他伸手環(huán)住裴轍肩膀,下巴乖順靠在裴轍肩頭,一眨不?;赝?,凝視著阿隨被抬起被送走,深藍瞳仁映出烈火連天山野岑寂。 姜正河身邊圍了很多人,荷槍實彈,神情嚴肅。警笛呼嘯,剩余的抓捕還在進行中,整座山林混亂喧囂。 之后姜昀祺就沒意識了。 真正醒來是四天后。 中途高燒不斷,姜昀祺分不清現(xiàn)實和記憶,哭到宋姨跟著掉眼淚,最后還是裴轍趕過來才安靜下來。 那時裴轍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沒好好休息。 遂滸正式結案,歷時七年,相關線索需要配合刑偵一隊重新整理歸檔。姜昀祺的身份,阿隨的身份,此次行動的來龍去脈,魏叔和姜正河一眾手下的審判,還有外事部的本職工作,電話一個接一個從日內(nèi)瓦打來,很多事喻呈安做不了主,溫應堯分身乏術,三天里,裴轍馬不停蹄,焦頭爛額。 案件總結的時候,章政銘代表刑偵一隊當著市局領導面說起此次他的計劃,談到姜昀祺的主動配合,全然一副嘉獎語氣,很是認可。當時坐對面席位的裴轍,臉色頓時不是難看可以形容的了,陰沉冷峻到極點。斜對角的游況只瞥了一眼,就全程提心吊膽,一雙手牢牢扒住桌沿,生怕裴轍一個氣血上涌,掀了所有人桌子。 宋姨回去做飯的時候,就換裴玥來陪。 事情剛發(fā)生那會,宋姨沒敢讓裴玥知道,電話只打給了聞措,可誰知聞措正和裴玥在省人醫(yī)食堂吃午飯,裴玥知道后嚇得險些昏過去。 聞措見她這陣狀態(tài)實在不好,和裴轍在樓道談完回去當晚又是整晚沒睡。而這一嚇臉色很久都是慘白。聞措不放心,偷偷安排了一個小檢查。 查出來是喜事,裴玥懷孕了。不過因為孕早期心情極其不穩(wěn)定,低落抑郁,這樣下去,保不齊大的小的都會出事。 聞措一驚一喜一悲,到頭來,根本不知道怎么和裴玥說。 但也許是多了一個心臟,也許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到這個地步,知曉一切的裴玥反而鎮(zhèn)定下來,沒多休息就拉著聞措一起去刑偵一隊等結果。 等到半夜,聽說人都去了省人醫(yī),裴玥又強撐著跟過去。 最后知道兩人沒事,裴玥才在聞措懷里哭出來。 那時,滿身是血的裴轍抱著滿身是血的姜昀祺,像是早就成為一體,裴玥看著觸目,心里也跟著驚心。 裴轍和姜昀祺之間感情到底有多深,裴玥從來沒有仔細深究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裴轍姜昀祺都是她的弟弟,如果論起親疏,那還是有血緣的位置靠前。但是這兩個毫無血緣的弟弟之間到底是怎么產(chǎn)生出如此強烈、插不進旁人的感情的…… 裴玥一開始沒找到答案。 姜昀祺情況暫時穩(wěn)定的時候,裴轍被游況叫走處理案件剩余。裴玥坐在昏迷的姜昀祺床邊,想了很久,后來覺得,或許是因為七年前的遂滸案件——他們之間很早就牽連了生與死,一命救一命,一命換一命,眼下的不可分離就是這份生死契約的印證。 直到很久之后。 裴玥發(fā)現(xiàn)自己想錯了,一開始就想錯了。 生死契約不過是開端,硝煙烈火不過是底色。 裴玥陪了兩天,姜昀祺高燒嚴重,小臉哭得通紅,弄得裴玥心里很不是滋味。宋姨覺得她臉色實在差,趕著她去休息,誰知裴玥一站起來就頭暈。孕婦多愁善感,心思重,這下是不能陪了。聞措強制裴玥回家休息,藥劑科也請了半周的假。 裴轍抽空趕來看姜昀祺的時候,宋姨把這件事和裴轍說了。 裴轍一邊彎腰仔細查看姜昀祺臉色,一邊打電話詢問裴玥身體狀況。 裴玥說自己沒事,又問姜昀祺好點了嗎。 裴轍摸了摸姜昀祺汗?jié)耦~頭,“低燒,肺功能太弱,只能先等溫度降下來”。 裴玥心頭沉重,最后沒說什么。 病房很安靜。請來的護工在外間守著。 宋姨剛從家里來,熬的滋補湯炒的清口小菜盛在飯盒里,讓裴轍坐下先吃,自己坐姜昀祺床邊嘆氣:“裴先生可不要倒了,到時候昀祺眼淚真的全要哭沒了。” 裴轍吃完飯又接了幾個電話,宋姨心疼完小的又心疼大的。雖然裴轍和往常一副衣冠筆挺器宇不凡的樣子并無多少差異,但眉宇間的焦慮疲憊,還是能一眼看出。 先前抽泣不止,渾身發(fā)燙的姜昀祺漸漸安靜下來。好像裴轍身旁有什么不同于任何人的磁場,姜昀祺被覆蓋,被逐漸安撫。 晚上裴轍留下來陪。 姜昀祺燒糊涂了,迷糊中睜眼瞧見裴轍張口就叫“裴轍”,語氣很軟,模樣是有點委屈的。 裴轍笑了聲,捂著他額頭低聲問:“叫我什么?” “裴轍?!?/br> 姜昀祺嘟嘴重復,說完就閉上眼,分明是不想再看第二遍的氣呼呼樣子。 裴轍翻身上床,實在好笑,這個家伙仗著自己生病,以為躲過一劫,這會又在先發(fā)制人,沒大沒小,脾氣能上天了。 不過裴轍沒繼續(xù)逗他,只讓他閉眼睡,這個時候充足的睡眠是必須的。 但也許磁場過于強大,一分多鐘后,姜昀祺又睜開眼,沒插針管的那只手摸索著去牽裴轍,仰頭,模樣認真:“裴轍,我有話問你?!?/br> 裴轍躺一旁閉目養(yǎng)神,機會難得,周身疲乏,聞言眼睛也懶得睜開,罕見抬起一邊眉,唇角跟著稍彎,卻是副公事公辦語氣:“說說看?!?/br> “你說你、一輩子不原諒我是真的嗎?”說完,姜昀祺好像更生氣了。 裴轍眉眼不動,唇角平直,淡淡道:“你認為呢?” 姜昀祺氣得說不出話,牽著裴轍的手卻捏得死緊,“不許!” 裴轍沒理他,下頜線條堅硬,臉色漸沉,看上去很不好說話。 姜昀祺咬住下唇,眼淚跟著淌,過會像是做噩夢了一樣小聲哭:“不許不許不許……” 裴轍無動于衷。 姜昀祺哭到睡著。 好一會,裴轍偏頭去看眼淚鼻涕一塌糊涂的姜昀祺,眼底藏著很深的東西,好像只要姜昀祺這時睜眼,只一眼,就能溺斃其中。 裴轍伸手給姜昀祺擦鼻尖未干的淚滴,“總要給你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