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四月初的夜間還有些涼。霧氣眨眼干燥,撲面而來的空氣里漂浮著窗外極淡的草木氣息。 姜昀祺裹在浴巾里緩了緩,睜著雙水意泛濫的眼眸定定瞧天花板。裴轍走到一邊拿來吹風機,不一會暖風熏熏,低頻聲噪很具催眠效果,姜昀祺趴裴轍大腿上沒忍住,幾秒就睡著。 等裴轍從浴室出來姜昀祺已經(jīng)睡過一輪。想到明天離開的飛機,姜昀祺就不是很想睡了,睜著雙眼睛來回跟裴轍,等裴轍躺下,姜昀祺伸手去摸裴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是那么厲害了。 姜昀祺唰地一下抬頭去看裴轍,有些問號。 裴轍笑,伸手扣著姜昀祺后頸把人按下:“早點睡?!?/br> 姜昀祺說:“可是我想要。” 裴轍注視他:“乖一點?!?/br> 姜昀祺握住摩挲在后頸的手腕,拿下來抱住,十分真誠:“我真的想要。”說完就坐到裴轍身上,往下鉆進被窩。 裴轍好笑,姜昀祺做一些事越來越熟練,比起剛開始的磕磕巴巴害羞得根本不敢看人,這會的姜昀祺,直白得可愛,就是有時候掌握不了分寸——比如這個時候,姜昀祺只是想把裴轍挑起來,哪想挑過了。 裴轍從沒讓姜昀祺深喉過,擔心他咳嗽。姜昀祺倒好,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也可能太著急了,覺得裴轍說一不二的性格和過分的自制力應該不會讓他弄太久,于是沒留意就深了下去。還不止一次。 裴轍嗓音沉了沉:“昀祺。” 姜昀祺豎起耳朵聽,被窩里黑糊糊的,裴轍性感得要命的嗓音傳進來的時候,姜昀祺渾身跟著了火似的,筋骨瞬間燒沒,軟得隨意拿捏。 于是裴轍很輕易就把人提溜出來了。 小臉通紅,耳朵也紅,鼻尖潤潤的,眼睛濕得能滴水,睫毛都潮了,垂著眼睫不看裴轍,奶貓似的一個勁要往裴轍懷里掉,渾身沒骨頭。還動來動去。 裴轍拇指用力按了按姜昀祺下唇,神色不顯,問:“難受嗎?” 姜昀祺點點頭。 裴轍啞聲笑,提醒:“我說喉嚨?!?/br> 姜昀祺頓住,回過神來,原本漿糊一樣沒脾氣的腦袋突然就被裴轍戲弄十足的語氣惹著了。姜昀祺又害羞又氣,蹬腿就去踢裴轍。 裴轍握住姜昀祺腳腕:“沒規(guī)矩。” 姜昀祺抬眼,張嘴還沒發(fā)出一個音,就被裴轍提著腳腕翻身壓下。 折騰了差不多大半夜,開始還能很霸道地要一要,后面全被擺布,姜昀祺累得手指都不想動,趴在枕頭上流下后悔的眼淚。后來受不了要親親,裴轍就把人摟進懷里親,姜昀祺說什么時候好啊,裴轍只是笑,有些壞地問:“昀祺飽了?” 姜昀祺哪里還管得了害羞,點頭點了好幾下。裴轍看著他,又溫柔又兇又無賴,說老公還沒飽,昀祺再喂點。姜昀祺聽完就哭了。 早上醒來眼睛毫無意外腫了,裴轍拿毛巾給姜昀祺敷,姜昀祺兩手捂著毛巾坐裴轍身上張嘴吃早飯,一邊問幾點了,來得及嗎。 裴轍看了眼時間,盯著姜昀祺嚼個沒完沒了,淡淡道:“云神好好吃飯就來得及?!?/br> 姜昀祺聽完就笑出聲,捂著毛巾趴裴轍肩頭笑了好一會。 裴轍拿他沒辦法,只能等姜昀祺笑完。 裴轍不知道云神在外怎么樣,只知道姜昀祺在家根本不禁逗,一笑能笑好久,還能把自己笑咳嗽,然后繼續(xù)笑。 好不容易笑完、吃完早飯,裴轍先送姜昀祺去機場,路上姜昀祺就有點沉默了,安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機場,姜昀祺奶起來,小聲:“又要好久不見了?!?/br> 裴轍說:“不會太久。” 姜昀祺抬眼看裴轍:“我想……我想等比賽結(jié)束和裴玥jiejie說……” 一句話來得太突兀,但裴轍知道,姜昀祺應該想了整晚。 裴轍傾身吻了吻姜昀祺嘴唇:“好?!?/br> 姜昀祺說完又猶豫,張嘴望著裴轍,但最后也沒說出一句話。 裴轍知道姜昀祺在這件事上瞻前顧后小心謹慎,想挑一個天時地利人和,但自己心里也清楚,這件事上,沒有什么天時地利人和。 裴轍說:“昀祺,不會有任何改變?!?/br> 姜昀祺注視裴轍:“我知道?!?/br> 第162章 插播一條 等行李傳送出來的時候,頭頂懸掛的顯示屏上正在播送午間新聞。 機場人不是很多,姜昀祺低頭回復博宇信息,說到了,在取行李。 博宇:“e口等你。夏閔路星嵐也來了,帶出來放放風。這兩天被訓得嗷嗷叫,趁劉至去醫(yī)院復查,趕緊要跟著一起來。” 姜昀祺笑,手機放進口袋,視線往傳送帶上找,耳邊傳來清晰的新聞播報聲—— “……209重大持槍劫案已有關鍵線索突破,主要嫌疑人袁峰,原名奧仔,目前未出s市……” 姜昀祺抬頭。 和在岑邵東辦公室看見的通緝照片不同,出現(xiàn)在新聞里的奧仔,面色猙獰,身形模糊狼狽,監(jiān)控視頻里匆匆逃過,一路警覺張望。 “為盡快抓獲209重大持槍劫案在逃人員,警方希望廣大群眾積極提供可靠線索,協(xié)助刑偵機關抓捕工作。包庇、窩藏在逃人員的,將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姜昀祺站著沒動,盯著屏幕出神,盡管奧仔的監(jiān)控畫面已經(jīng)過去。 周圍乘客紛紛取了行李離開,滾輪劃過整齊平滑的地面,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噪聲。 傳送帶上很快只剩兩三件行李在循環(huán)。 “現(xiàn)在插播一條最新國際消息。赫爾辛基年度軍控峰會日前已發(fā)布一階段方案設想,預計談判核心將圍繞年底到期的六方軍控協(xié)議……本周三,經(jīng)貿(mào)協(xié)議文本將正式展開談判。專家預估,此次經(jīng)貿(mào)協(xié)定背后是新一輪國際軍備……” 主持人現(xiàn)場播報的畫面緩緩退出,屏幕上出現(xiàn)寬闊高聳、空間巨大的圓形會議室。連排會議桌層級間隔,設備齊全。 面容嚴肅西裝革履的各國代表正襟危坐在最后幾排凝神聽同傳,各自手邊都有一份白底藍字封面的材料。鏡頭往前推進,中心會議桌前站了幾位正在低聲交談的人,級別明顯與下方會議代表不同。 姜昀祺視線還停留在屏幕上,忽然看到裴轍的時候愣了好幾秒。 立于裴轍身側(cè)的是上次在外事部大樓外見到的“溫副”,比起那回的嬉笑八卦,出現(xiàn)在新聞里的“溫副”嚴正審慎了很多,此刻正與對面幾位快速交談。 裴轍始終未發(fā)一語,視線落在溫應堯手中的文件上,面容冷峻,似乎在思索什么。鏡頭切開的下一秒,裴轍伸手接過文件,抬眼望向?qū)Ψ健S喙獠唤?jīng)意掠過鏡頭,舉手投足的強勢氣魄驀地不動聲色顯露。 突然,手機響起。 姜昀祺做夢似的醒了,低頭找手機。 是裴轍打來的。 “到了?” 裴轍沉穩(wěn)溫和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進耳朵,姜昀祺抬頭再去看屏幕的時候,已經(jīng)是另外一則新聞。 姜昀祺閉眼摸了摸額頭,奧仔新聞出現(xiàn)的瞬間,腦子里掀起的極端情緒讓他開口微微滯澀:“嗯?!?/br> 裴轍聽出姜昀祺語氣的異樣,想到昨晚鬧得太久,便說:“是不是困了?回去睡一會?!?/br> 姜昀祺說了聲“好”,肩膀夾著手機去取傳送帶上最后一件行李。 裴轍沒再說什么,叮囑他不要忘記吃午飯。 姜昀祺抽出拉桿,慢慢走了幾步,像是才想起來,低聲:“裴哥,我剛剛看到你了。新聞上。” 頓了頓,姜昀祺含糊一句:“你好兇?!?/br> 敢情裴轍在國際會議上再正常不過的表情,到了姜昀祺這里,就有了欲加之罪。 裴轍聞言微愣。 姜昀祺最后一句沒頭腦又不講道理,聽著像撒嬌,但給裴轍的感覺,又多了些許惶然。像一只興致勃勃奔出巢xue的小狼崽,沒幾步就被樹干折斷的“咔嚓”聲驚在原地,瞪著四周不敢邁腿。 姜昀祺不說話了,拖著行李朝外走。 裴轍耐心等了會。 滾輪咕嚕咕嚕,這會情緒沉默下來,裴轍覺得姜昀祺的不講道理應該是有緣由的。 換作往常,新聞里見到裴轍,姜昀祺會重復一個問題毫不厭煩:“裴哥,自己看到自己什么感覺?”在裴轍面無表情說“沒感覺”之后,姜昀祺會莫名其妙樂。 如果遇上雯雯在場,那就熱鬧了。雯雯會模仿裴轍說話,一板一眼,“沒感覺”三個字拉得老老長,然后在裴轍轉(zhuǎn)身的時候立馬端正坐好,姜昀祺則能笑得從沙發(fā)上滾下來。 裴轍太過敏銳,幾秒梳理就想到了關鍵,問姜昀祺:“還看到什么新聞了?” 滾輪咕嚕一下,停了。 裴轍了然,想了想說:“昀祺,不會有事?!?/br> 姜昀祺慢吞吞“嗯”了聲,前方已經(jīng)看到e出口外夏閔路星嵐朝自己猛招手。 耳邊,裴轍嘆息道:“我會陪你,不要害怕。” 姜昀祺停下腳步:“我不害怕。我就是控制不住……有些念頭……” 這個情況其實世賽那會已經(jīng)閃現(xiàn)。 迷霧叢林的地圖模式、時隱時現(xiàn)的伏地暗殺,沉浸在緊張窒息的氛圍里,姜昀祺會產(chǎn)生片刻的記憶紊亂,好像自己從未離開遂滸—— 也許他早就死在了被同伴捅的那一刀里。 之后、以及眼前的這一切就是一個夢。 電話一端的裴轍,聽著姜昀祺時斷時續(xù)的話語,忽然想起的卻是另一件事。 一件關于姜昀祺至今未復蘇的記憶:遂滸大爆炸。 裴轍隱隱覺得,這段人間煉獄的記憶會摧毀姜昀祺。 只是眼前更緊要的是,奧仔的再次出現(xiàn)會不會將這段記憶提前,或者加速。 姜昀祺深吸口氣,換了種語氣,輕松道:“可能我太緊張了……面對阿隨的時候就不會這樣……我覺得是因為我和奧仔發(fā)生過沖突,所以每次見他總會想起過去一些不好的事,可能因為這個——” “昀祺?!?/br> 裴轍打斷他,沒有遲疑:“如果調(diào)整不了,就回家?!?/br> 姜昀祺愣住。 裴轍的話讓他想起九年前正式出院預備去附中上學那會。 那時的姜昀祺在裴轍眼里,就是剛下殼走都走不穩(wěn)的雛鳥——雖然在旁人看來冷冰冰愛答不理,只有裴轍知道這只雛鳥有多弱小。 只要姜昀祺身體不舒服,或者情緒有些不對,裴轍就會讓宋姨領他回家。搞得宋姨有一陣也神經(jīng)敏感,校門口接到背著書包孤零零走出來的姜昀祺,總得好好看一番,跟觀察陽臺那幾盆花似的,全須全尾還不夠,必須保持陽光燦爛、雨水豐沛。 但缺的課也得補,姜昀祺不想去上學、不想和同學接觸的時候,裴轍就請家教,看上去是縱容的。后來這家教也請了一年多。 就連那會不常來的裴玥都發(fā)現(xiàn),這一年裴轍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