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平靜不是接受，是情緒冷卻后想要找出一個辦法的冷靜思慮。

    即使她說了裴轍有對象。

    說完的幾秒，裴玥出了會神，之后語帶歉意，對愣住的兩位同事說：“他沒告訴我，估計還不穩(wěn)定，我也是剛剛……知道的。”

    話這么直白，別人也不好再說什么。不管真的假的，總之都是拒絕。

    不過點外賣的同事也就抱著玩笑態(tài)度隨便聊，沒真想拉門親事，純屬氣氛到了開口瞎扯幾句。

    “點外賣吧！”

    接水的同事上前拿來自己手機：“裴主任吃什么？還是上回烏冬面？我看他們家酸湯肥牛也是熱銷，要不這會咱們嘗嘗這個？”

    “給我點那個溫泉蛋菠菜沙拉，我肚子上的rou要減減了……”

    “不是你點嗎？自己點去！”

    裴玥起身，笑了下：“我家小的弟弟生病了，我去食堂做一點清淡的，你們點吧?！?/br>
    見狀，同事又紛紛問了幾句。

    雨已經(jīng)下起來。噼里啪啦敲打在窗戶上。

    一樓側(cè)門通往食堂的彎曲連廊一個人也沒有。

    這種天氣，大家都懶得跑食堂，不是點外賣解決，就是科室抽屜零食應(yīng)付下。

    裴玥雙手插兜里，飄進來的雨絲很快打濕褲腳衣擺，裴玥低頭望著濕漉漉的地面，走快了些。

    第一次見到姜昀祺的場景還在腦海。

    又瘦又小，蒼白羸弱，壓根找不到合體病服，最小號穿在身上，袖口還多出一截。

    裴玥就幫他挽了袖口。

    姜昀祺只盯著她瞧，好像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裴玥拿出手機點開相冊里周身軍裝挺拔俊朗的裴轍，笑著問姜昀祺認(rèn)不認(rèn)識。

    姜昀祺反應(yīng)這才有些快，點點頭，一雙湛藍眼眸牢牢看住手機，后來，又點了兩下頭。

    裴玥笑得不行，覺得這個撿回來的小弟弟又呆又可愛。

    再后來，聞措說漏嘴，告訴她，裴轍身上最致命的傷，就是姜昀祺手握匕首刺入的。

    裴玥就再也沒去醫(yī)院看過姜昀祺。

    雨勢瓢潑，裴玥到食堂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人還是很少，小廚房也空著。

    醫(yī)生大都腸胃不好，有空往往不愿意吃食堂重油重鹽的飯菜，自己做著吃也更健康，所以醫(yī)院專門配備了幾個小廚房給醫(yī)生護士自己弄。

    裴玥在生鮮柜拿了幾樣，刷卡進廚房。

    剛才門口窗戶匆匆一眼，即使隔著遠，裴玥還是發(fā)現(xiàn)姜昀祺過分瘦了，不像昨天裴轍嘴里說的“太累”所致。加上聞措電話里說因為藥物導(dǎo)致發(fā)燒，裴玥一邊剝殼取蝦rou去蝦線，一邊想，姜昀祺肯定是生病了。

    只是裴轍昨天為什么不和她說。

    剪下來的蝦頭擱進鍋里爆油爆蒜，蝦油鮮香漫溢。豆腐切成小方塊，加水和蝦rou一起擱進鍋里煮，蓋上蓋子。

    ……什么時候開始的。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嗎。裴轍到底在想什么。

    一開始，裴玥想的都是這些問題。

    菠菜炒起來很快，下鍋直接被裴玥裝進保溫盒。

    雞蛋打散倒入溫水加鹽和油，裴玥在另一個鍋上將水燒開，開始蒸蛋。

    游樂園那會就在一起了吧，裴玥忽然想。

    那么親密，樹蔭下寵溺得沒邊，密室里和雯雯鬧，姜昀祺毫不猶豫跳裴轍身上，完全就是下意識舉動——

    不會，應(yīng)該更早。

    裴玥想起過年那會兩人去羅馬玩，回來后一起吃飯，裴轍喂了姜昀祺整整半碗飯的蝦，姜昀祺臉都紅了。

    裴玥關(guān)火，給蒸蛋撒蔥花，又蓋上燜了幾分鐘。

    病房門口見到的那幕再次映入腦中。

    裴轍的愛惜與心疼早就超出語言，任何一個動作都在表達他有多在乎姜昀祺。裴玥從沒見過這樣將感情毫無保留灌注在一個人身上的裴轍。

    米飯現(xiàn)成，打開電飯煲眼前就是一片白花花霧氣，清香四溢。

    裴玥盛了兩盒米飯，蝦仁豆腐湯和雞蛋羹分開裝在玻璃餐盒里，和菠菜一起擱進袋子，裴玥重新回到十樓。

    一頓飯沒花多少工夫，裴玥到的時候，裴轍還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是在閉目養(yǎng)神。

    窗戶緊閉，隔絕了大半如瀑傾瀉的暴雨聲。窗簾全拉開了，室內(nèi)沒開燈，顯得昏昧自然。

    “這都幾點了？你不吃，昀祺總要吃的吧？”

    裴玥將餐盒擱在桌上，輕聲說。

    裴轍睜開眼看裴玥，眸色深黑，片刻又去看睡著的姜昀祺，揉了揉姜昀祺不安穩(wěn)的眉間，低聲：“姐?！?/br>
    裴玥看著他動作：“先吃飯吧?！?/br>
    裴轍：“我沒胃口。待會吃吧?！?/br>
    “你想和我談嗎？姐?！?/br>
    裴玥看著他，沒說話。

    屋子里陷入安靜。

    隔在外面的雨聲不間斷悶響。

    突然——

    極刺眼的幾道閃電劃過，“轟隆”一聲驚天炸雷好像就在耳邊。

    幾乎下意識，裴轍立即去看姜昀祺，神情閃過一絲極少見的緊張。

    裴玥注視著自家弟弟，眼睛驀地有些酸。

    姜昀祺神經(jīng)本就脆弱，這會果然被嚇醒，睜開眼看到裴玥，整個人頓時呆住。

    裴轍想也沒想，傾身將人按進懷里，溫言低聲：“昀祺不怕。裴玥jiejie做了飯，昀祺餓不餓？”

    姜昀祺木木的，過了會，從裴轍肩上探出頭，望著幾步遠的裴玥，小聲叫人：“裴玥jiejie?！?/br>
    裴玥別開眼，姜昀祺樣子一看就是生病了。

    雷聲隱隱，蘊蓄著下一波萬鈞驚雷。

    一時無人說話。

    姜昀祺就這么看著裴玥，眼淚又要往下掉，但生生止住了。姜昀祺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哭了。

    裴玥深吸口氣，再轉(zhuǎn)過頭剛要對姜昀祺說什么，就見姜昀祺很難過地望著她。

    姜昀祺不知道自己醒了，以為做了一個真實的夢。夢里，裴玥就這樣站在他面前，讓他必須離開裴轍。

    就和那次在校門口一樣。

    裴玥告訴他，他應(yīng)該離開裴轍，去過自己的生活。

    眼睛承受不住，姜昀祺低頭在裴轍肩膀擦了下眼淚，好久才抬起，開口嗚咽，想和裴玥好好說，但還是說不連貫。

    最后，姜昀祺說：“裴玥jiejie，求你了……”

    “你把裴哥給我好不好？”

    “我只要他這輩子。”

    “下輩子，我發(fā)誓，我離他遠遠的……我碰都不碰他，我發(fā)誓……”

    “裴玥jiejie……”

    裴轍像是僵住了。

    裴玥看著神志不清的姜昀祺，直接落下淚來。

    第192章 是一家人

    見到裴玥哭,姜昀祺本就收不住的眼淚直接淌了下來。

    裴玥是被自己弄哭的，姜昀祺越想越著急，急得臉通紅，用力推裴轍肩膀,想讓裴轍過去安慰：“你過去,裴玥jiejie哭了……”

    裴轍手掌包攏在姜昀祺后腦,轉(zhuǎn)頭看裴玥：“姐。”

    裴玥偏頭抹了下眼淚，沒有說話。

    姜昀祺見狀哭得更厲害，推不動裴轍就想從床上起來,被裴轍握住的那只插著輸液針的手掙脫之下鮮紅血液倒流出一截。

    “昀祺?！?/br>
    裴轍語氣驟然加重，注視姜昀祺的眼神陰沉壓抑：“不要動了?！?/br>
    姜昀祺愣愣瞧他，抿嘴抽泣：“那你過去?！?/br>
    裴轍沒動,漆黑瞳仁凝視固執(zhí)要他走的姜昀祺，怒意克制在眼底：“再說一遍?！?/br>
    姜昀祺抽噎著怔在原地。

    裴轍居然和他發(fā)火了。

    視線被裴轍鎖住，姜昀祺默默淌眼淚,半強制地與裴轍對視,不敢說話。

    過了會,好不容易有機會脫離裴轍視線掌控，姜昀祺扭頭去看裴玥,藍眸全是歉意。

    經(jīng)歷了先頭的暴烈，窗外的雨依舊迅疾卻平穩(wěn)不少,有節(jié)奏地落在窗戶上。沒開燈的病房不再昏昧，清亮天光離開烏云，平鋪散漫。

    原地站了那么久，裴玥抹干凈眼淚，朝姜昀祺走近，笑了下說：“昀祺不要哭。”

    姜昀祺一直關(guān)注裴玥一舉一動,很聽裴玥話，從裴轍懷里抽出自己另一只手擦眼淚，張嘴忍不住說：“裴玥jiejie，對不起。”聲音又輕又軟，帶著抑制不住的哭腔，看來是難受到極致。

    裴玥摸了摸姜昀祺頭發(fā)，笑容很淡卻溫暖。

    這么短時間要她接受這個事實太難了。

    裴玥暫時無法理解裴轍與姜昀祺相愛，但裴玥能夠理解姜昀祺對裴轍的感情，還有一直以來裴轍對姜昀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