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jié)
姜昀祺也笑了下,沒說話,目光依舊停留在親吻他之后目視前方準備開車的裴轍身上。 周遭車流緩慢,光暈由遠及近,深淺不一地打在裴轍輪廓堅毅的側臉。眉骨、鼻梁、唇形,線條分明近乎凌厲,不茍言笑的時候尤其。注意到姜昀祺出神的凝視,裴轍視線不動,嘴角卻幾不可見地勾起,牽動如墨眉眼,英俊溫和,如同凜冽夜色里的一抹月光,遙遙映落。 姜昀祺望著裴轍,問了熱身賽情況,又問了劉至青訓生的訓練進度,最后林西瑤和他說了贊助的事。 作為年度春賽冠軍,first成立以來最大一場贊助,高達三千萬。主力隊員的單人獎金就有三百萬。但他們需要出席官方舉辦的線上線下贊助活動,次數不限,并和粉絲進行互動,幫贊助商拉產品人氣。此外,人物代言和品牌造勢,first也必須參與。 姜昀祺想了想,決定等夏季賽結束再說。 春賽拿了冠軍,夏賽的成績就很關鍵,如果能穩(wěn)定保持在前三,日后這筆贊助只多不少,可以為明年的世賽做準備。 更重要的是,這筆錢適合用來進一步擴大青訓生規(guī)模,等秋季加緊訓練,冬季賽的時候再拉出去試試,二隊質量會更好些。 “我也是這么想的……”林西瑤一邊和姜昀祺通電話,一邊進會議室拿資料:“我查了下,這家電子科技公司之前贊助過p11,但要求就沒有我們這么多,只需要p11出席產品發(fā)布會、代言幾款就行……我覺得這有點欺負人——居然還要我們緊跟產品動態(tài)——我們難道是他們產品宣傳部的?!” 姜昀祺眉心微皺,停頓片刻說:“那就先別管,安心打比賽。” “好?!?/br> 林西瑤倒沒有和博宇薛鳴淮一樣問姜昀祺病情,只說大家狀態(tài)都很好,青訓生也很乖,最后問姜昀祺會不會回來打決賽。 姜昀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決賽,垂下眼眸好久沒說話。 林西瑤笑道:“隊長,大家都很想你。” 姜昀祺看向裴轍那側窗外,小區(qū)路燈掩映在高大樹叢間,窗玻璃上投下的影子忽明忽暗。 他在此刻,又好像不在。 裴轍握著方向盤倒車入庫,耀眼車燈亮起熄下的一瞬,腕表表殼锃光一閃。 并肩作戰(zhàn)的春季賽歷歷在目,最后一刻的鼎沸聲浪,包含淚水與歡笑的終場。 姜昀祺記得指尖觸摸鼠標鍵盤的感覺,更記得千鈞一發(fā)的槍響和塵埃落定的即殺。 “我也很想你們。” 裴轍扭頭看他,抬手撫了撫姜昀祺頭發(fā)。 車子已經停好,裴轍先下車。 接著,副駕車門被打開,姜昀祺仰面瞧裴轍,裴轍探身進來幫他解安全帶,順勢親了親姜昀祺嘴唇,動作自然無比,然后將人摟抱出去。 電話已經掛斷。 姜昀祺靠在裴轍肩頭,凝視籠罩在四周的漆黑夜幕。 裴轍步伐沉著,穩(wěn)穩(wěn)抱著他。 姜昀祺忽然想起兩年前那場火。 寒夜里,赤紅色烈火在樹林滾滾燃燒,所有人面目被抹上一層猙獰焰光,鮮血與汽油混合在一起,并不密集的槍聲聲聲致命。 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也是這樣,他被裴轍抱著離開現場,每一步都走得很穩(wěn)——從來都是如此。 從來。 從第一次被裴轍救起開始。 他的人生似乎只平靜了九年。 九年前血雨腥風、驚濤駭浪,大爆炸將所有塵埋,于九年后,再次將他拖入絕境。 從裴玥家出來,那種被如影隨形的驚悚并沒有消失,姜昀祺能感覺到,只要自己回頭,他就能精準無比地找到那個人——或者說,被那個人找到。 姜昀祺輕聲說:“裴哥,我是不是不會好了?” 裴轍腳步微頓,嗓音卻毫不遲疑:“會好的?!?/br> 姜昀祺沒說話,過了會,埋進裴轍肩窩小聲:“裴哥別擔心,我會好的。” 兩個人說的“好”似乎不是一個意思。 姜昀祺想,幻覺和裴轍還是不一樣的,裴轍有溫度,會親他,會抱他,幻覺不會,幻覺只會拿槍指著他。 姜昀祺覺得自己能夠分清這些。 ——完全能夠。 裴轍想起的是今天上午在省人醫(yī)和祈見的談話。 在那漫長的兩個多小時里,祈見一句話都沒說。 裴轍告訴祈見,姜昀祺的幻覺就是自己,也將遂滸最后那場大爆炸里發(fā)生在自己和姜昀祺身上的所有細節(jié)告訴了祈見。 最后,祈見說:“你要做好最壞的準備?!?/br> 裴轍神情沉黯,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最壞的結果就是,他不認識你是誰。” “他會漸漸分不清你和幻覺,他會將你視同危險,抗拒你、抵觸你。” “直至再也不想看見你?!?/br> 過了很久。 裴轍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向滿臉歉意的祈見,語氣平靜:“有什么辦法能盡可能緩解,讓他記住我?” 他似乎很快接受了祈見給出的最壞結果,所有的情緒伸張都被自我吸納、完全克制,言行理性而成熟。 理性到近乎薄情。 而實際并不是這樣。 祈見反應都沒這么快。 他善于共情,即使作為局外人,他也在自己給出的診斷里難以抑制悲傷。 祈見愣了下,片刻,斟酌道:“可以通過加深你們之間相處的習慣。我的意思是,你們平常是怎么相處的,就怎么相處,在他病情反復的時候,通過某些習慣去留下印象,類似于烙印,這個對后期會有所幫助……畢竟幻覺只能對他產生精神作用,你卻是真實存在的?!?/br> 裴轍說:“我知道了?!?/br> 進門兩人就親起來了。 裴轍格外溫柔,溫熱雙唇在姜昀祺耳邊頸邊鎖骨流連,姜昀祺勾著裴轍輕輕笑,說想洗澡。 裴轍就抱人去浴室。 姜昀祺一直帶著宋姨給的珍珠白玉牌,兩拇指大小的雪白的玉牌被捂得完全貼合體溫,捏在手里像是要與肌膚融為一體。 姜昀祺垂眸看著:“我想去遂滸看宋姨?!?/br> 裴轍蹲在浴缸邊試水溫,背朝姜昀祺沒說話,過會起身把熱水關了。 姜昀祺注視裴轍脫下襯衣露出堅實背肌,有點臉紅,囁嚅:“我沒想干嘛……” 裴轍眸色極深,朝姜昀祺走來:“我想?!?/br> 姜昀祺就不吭聲了,被裴轍抱著泡進浴缸。 熱度攀升,姜昀祺蹙眉,輕輕抽氣,說得斷斷續(xù)續(xù):“裴哥……你陪我去好不好……我們一起去看宋姨——嗚嗚嗚……” 嗓子口猛地滯澀,姜昀祺被弄得帶出哭腔,禁不住去抓掌控在腰間的寬闊手掌,只是手上沒力氣,剛碰上裴轍粗硬腕骨,淅瀝水聲陡然變得劇烈,滿地都是水,姜昀祺失神了好一會。 水溫漸涼又溫??諝庾兊孟”?,姜昀祺覺得自己一點都離不開裴轍的親吻,好像斷一秒就能窒息似的。 裴轍從始至終沉默,動作卻越來越重。 時間長得沒有邊際,姜昀祺想不起任何人,裴轍問他:“知道我是誰嗎?” 姜昀祺仰頭親吻裴轍嘴唇,嗚嗚叫“老公”。 被抱到床上那會,姜昀祺都餓了,裴轍給人吹干頭發(fā),去廚房熱了杯牛奶,姜昀祺自己爬到裴轍那頭的床頭柜下拿餅干盒,等裴轍進來,姜昀祺已經抱著餅干盒吃了好幾分鐘。 裴轍沒說什么,在姜昀祺身邊坐下,看著姜昀祺吃餅干。表情一如往常。 姜昀祺濕漉漉的藍眸盯著裴轍,一邊嚼一邊看,似乎能感覺裴轍身上散發(fā)出的異于尋常的氣壓,但姜昀祺沒打破這時瑣碎的平靜,他低頭湊近裴轍手邊,要喝牛奶。 裴轍臉上漸漸浮現笑意,伸手撫摸姜昀祺微燙泛紅的臉頰。 姜昀祺就著裴轍手喝完了一杯奶。 睡覺的時候,姜昀祺吃得多,一下不是很睡得著,動來動去,有點磨人。 裴轍就側躺著將人擁進懷里。 抵得太深,姜昀祺嗓子一下啞了,但比起浴室那會,和風細雨了許多,也更加撩人。姜昀祺又說起回遂滸看宋姨的事,這回裴轍沒有不說話,裴轍問他要去多久。 姜昀祺來不及思考,間隙里微喘著說:“一、一周……就好了……” 裴轍:“嗯?!币矝]說好還是不好。 細膩雪白的后頸又出了層汗,有股淡淡的牛奶氣息,裴轍低頭細致吻過。 過了不知道多久,裴轍說:“那就去吧。” 第198章 近乎頑石 和裴玥說起的時候,裴玥難以置信:“你瘋了?!” 裴轍坐在藥劑科靠窗位置,手上拿了本精神類用藥登記表,低頭一頁頁翻看:“昀祺想去看?!?/br> 正午陽光熱烈,明亮日光落在紙頁上,像是跟著簌簌作響。 江州夏季干燥少雨,空氣中漂浮著細微塵埃,裴轍兩指夾著頁角,一束光暈恰好落在指間。 “想看你就讓他去遂滸?!” 裴玥走近,一把抽走登記表,微不可見的細塵上下翻掀。 “萬一到了那地方想起以前的事受刺激怎么辦?!精神再出狀況——” 裴轍抬眼:“姐,這幾年一直是宋姨照顧昀祺,現在出了事,昀祺不會不去看她?!?/br> 裴玥頓住,望著裴轍一時沒說話。 靜下心來想,裴轍說的一點沒錯。 姜昀祺身邊最親近的人,除了裴轍,就是宋姨。 從病床蘇醒那刻起,宋姨就受裴轍委托來到姜昀祺身邊,盡心盡力看顧了整整九年,比照顧雯雯還上心。宋姨對姜昀祺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說無微不至并不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