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想起雯雯之前說的話，姜昀祺問聞措：“阿隨要出院了？”

    聞措點頭：“就這個月，具體日期等霍醫(yī)生通知?！?/br>
    雯雯說：“下午我們?nèi)タ窗㈦S哥哥吧？”

    裴玥瞥她：“真是一點不浪費，我還以為你下午會收收心去看看書?！?/br>
    雯雯理直氣壯：“本來就是我的假期，為什么要讓給學習？！”

    接著又問裴玥：“mama你很奇怪！學習又不是你生的，你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它！”

    宋姨笑出了聲，聞措要不是在開車，差點就笑得捶方向盤了。

    第216章 清清白白

    然而，下午看望阿隨的任務，并沒有落到雯雯身上。

    即使聞措幫著說話，說就待一小時，裴玥也沒松口同意：“她是去看阿隨的嗎？明天去學校，心還不收，我看月底期中考試怎么辦?！?/br>
    聞措點了點頭，對雯雯說：“mama說得有道理，雯雯聽話啊?？纪暝嚢职謳闳タ窗㈦S哥哥，不過到時候阿隨哥哥應該出院了，我們可以一起去游樂園玩。”

    雯雯垂頭喪氣，窩在宋姨懷里不吭聲，小臉悶悶的。

    宋姨覺得也不差這個時候，就說讓小舅舅先去代表下，雯雯回去看書好好準備考試，考完試再去看阿隨哥哥好不好？

    雯雯還是不說話。后視鏡里裴玥眼神嚴厲。聞翌被jiejie心情影響，趴在mama懷里乖巧安靜嘬手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jiejie瞧。

    進入市區(qū)車流緩慢，午后陽光強烈，一小片光暈透過車窗縫隙照射在雯雯小辮子上，烏黑光亮，姜昀祺伸手摸了摸。

    過了會，雯雯小聲：“好。”

    到省人醫(yī)的時候，姜昀祺被告知阿隨在做檢查，還需要等半個多小時。姜昀祺就坐在康復醫(yī)學科外面的寬闊走道里，刷群里聊天記錄。

    江州氣候干燥，即使快要入冬也不是那么冷，尤其日頭下，照得人暖烘烘的。

    原本坐的位置靠窗，姜昀祺低頭玩手機，屏幕被折射得晃眼，姜昀祺起身換到對面，大束白光直直照射在腳邊，余光一片明媚。

    first今天估計都被劉至拉去訓練了，群里罕見從上午十點空到了下午三點多。中午博宇在群里問要不要訂外賣，劉至秒回訂什么外賣，趕緊下樓吃飯，吃完上來繼續(xù)訓。

    間隙里，薛鳴淮插進來一句：“不是，博宇，你什么毛病，我們就在你對面，你在群里圈我們？？？”

    之后博宇就消音了。

    姜昀祺笑，發(fā)了個哈哈哈的表情包，剛準備退出微信去玩一局絕地狙擊手游，劉至忽然發(fā)了條消息，圈了全員，說：“官方公告出來了?！毕路礁綆б粍t鏈接。

    姜昀祺神色微凜，拇指點開。

    距離冬賽還剩半月不到，此時公布三級盔調(diào)查結(jié)果，更像臨到頭的倉促之舉。但從發(fā)布在絕地狙擊官網(wǎng)首頁加黑加粗正式版公告來看，這場歷時近兩個月的嚴密調(diào)查，確實做到了事無巨細，得到了官方的高度重視。

    即時擊殺信息的bug分析一干二凈，技術(shù)原因也拆解得天衣無縫，足夠嚴謹，可一目十行看下來，總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博宇是群里最先回的，大家都在官網(wǎng)首頁仔細看的時候，他已經(jīng)逛到論壇，直接截了張圖，標題是：

    【官方這波可以??！避重就輕！棄車保帥——保誰不言自明了吧？】

    博宇：“我艸！他媽這就是避重就輕??！晏雨呢！p11呢！靠！你們直接拉最后！說什么‘漏洞存在導致人為投機取巧，日后將進一步完善技術(shù)規(guī)范，以防此類事件再次發(fā)生’——我他媽——艸！”

    沒一會，薛鳴淮也看完了：“九月中那會查到巴黎世賽，證據(jù)剛披露，宋紹懲罰就跟在后面，直接被禁了一年賽。現(xiàn)在這算什么？當我們是傻子？！”

    這場聲明總體沒有任何問題，問題全部找了出來，態(tài)度也稱得上誠懇——

    甚至，官方還給劉至洗了冤屈，前年冬賽丟失的一滴血，官方上陣背鍋，統(tǒng)一歸結(jié)為“技術(shù)漏洞”。

    從始至終，官方一直在模糊背后的始作俑者，進而模糊最早那場比賽——前年冬賽。

    那場冬賽，是p11最后的高光時刻。

    之后，易宣退役，劉至因莫名丟失的一滴血“爆出”叛隊，晏雨接手p11。

    失望已是其次，姜昀祺只覺得荒謬，晏雨的話依舊在耳邊，難道亞服真的離不了他p11？

    夏閔路星嵐齊齊開罵，論壇也有部分理智清醒的粉絲開始炮轟官方，炮轟p11，新搭的話題樓眨眼破百。

    薛鳴淮顯然氣得失去理智：“艸！他媽還敢提老大！臉呢？！晏雨那個傻逼，官方就這么覺得香？！艸！我要發(fā)博！前年冬賽就這么算了？！晏雨那畜生用這個陷害老大！就這么不了了之？！技術(shù)漏洞？！”

    “艸他媽技術(shù)漏洞！”

    陽光燦爛的走道里人聲喁喁，薛鳴淮在群里開啟狂噴模式，誰都沒有他憤怒，誰也沒有他心痛。

    只有他，完完整整經(jīng)歷過前年冬賽的誣陷，去年世賽的功虧一簣和今年春賽的復仇之局——只有劉至和姜昀祺理解他的憤怒和不甘，也只有劉至和姜昀祺理解他所有的宣泄。

    博宇更多的是惋惜，他惋惜他們辛辛苦苦爭取的一切，到頭來竟然被官方避重就輕成這樣：“我建議還是不要發(fā)博……我的意思是不要用這么明顯對抗的方式……我們可以再次申訴……”

    雖然劉至和薛鳴淮一樣憤怒，但他卻是最先冷靜下來的，他在群里說：“我同意博宇，畢竟冬賽就在眼前，官方畢竟是平臺，我們不能丟了平臺?！?/br>
    劉至的話更現(xiàn)實也更尖銳。

    姜昀祺垂頭凝視腳邊的那束日光，沒有立即回復。

    路星嵐跟著劉至的步伐，也說：“我去論壇看了圈，為p11站隊的不少，盲目的粉絲甚至能搭起更多的樓為p11吶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p11眼下?lián)u搖欲墜，之所以還能勉強站著，是之前易宣一輩人積累的人氣和實力。但這終究有耗盡的一天。我理解教練的意思，我們現(xiàn)在得到這個官方交代，一方面有來自p11長久的影響，另一方面……”

    “是first不夠強大?！?/br>
    姜昀祺看著屏幕上長段的文字，和下面緊隨其后的夏閔附和，心頭忽然一松。

    即使這些與自己接下來要做的背道而馳，姜昀祺也很高興自己能有這樣出色的隊友。

    日光耀眼處，姜昀祺打下這么一段話：“我知道你們的考慮，明白你們替戰(zhàn)隊著想多過個人。但我想說的是，沒有個人就沒有戰(zhàn)隊。這件事本質(zhì)上是官方太看重一個戰(zhàn)隊的影響，而忽視其中每個盡心打拼的隊員?！?/br>
    “我們確實可以等first強大之后再與官方對抗，但并肩作戰(zhàn)的隊員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一個戰(zhàn)隊的強大不僅是表面光鮮亮麗的排名與積分，這個永遠沒有盡頭。戰(zhàn)隊的強大在它能夠為自己隊員爭取最大的效益，這是每時每刻的強大?！?/br>
    “我相信，前路拼的依舊是實力，后路不能再次丟給時間?！?/br>
    “我們已經(jīng)丟了一次?！?/br>
    說完之后的一分鐘，姜昀祺上了first官方微博，發(fā)布對于官方聲明的質(zhì)疑，并要求官方清楚提交p11在三場比賽中的所有“投機取巧”點，以示正聽。

    姜昀祺在最后寫到：“每一個參與電子競技的選手心中都記得賽事精神，膽量、謀略、齊心協(xié)力、永不言棄，但最不應該忘記的應該是——

    “清清白白。”

    第217章 歐賽仲裁

    發(fā)完微博，姜昀祺仰頭靠上墻壁。

    停藥之后，情緒波動很少有像今天這么激烈。后腦勺抵在堅硬墻壁上，有一分多鐘，姜昀祺覺得自己在經(jīng)歷痊愈后的第一次情緒控制。

    這種感覺并不好受。就像年邁之人每逢陰雨天的關(guān)節(jié)疼痛，陳舊傷疤在痂口處蠢蠢欲動，似乎下一秒就能破痂，新鮮血液絲絲滲出。

    姜昀祺深吸口氣，打開手機屏幕自動去找無論是電話還是微信都排在第一位的那個人。

    沒等他撥出電話，裴轍已經(jīng)打來了。

    積壓在心頭的各種情緒、一時之間讓他抽離不了的混亂情緒倏忽卸下，姜昀祺垂下頭攤開掌心，落在腳邊的日照依舊耀眼，他啞著嗓子說：“裴哥，我好像有點……我不知道……我不甘心，我覺得不能就這樣算了……”

    裴轍似乎朝某個地方走，過程中他低緩地叫了聲“昀祺”，語調(diào)安撫。

    然后就是一聲門關(guān)上的細微聲響。裴轍說：“沒事，我知道。外事部對外交流司也在關(guān)注這件事，雖然不會插手，但事情大家是清楚的。”

    “這是你們的正當權(quán)益?！?/br>
    “昀祺，不要有心理負擔?！?/br>
    “我問過了，這件事不是沒有先例。七年前的丹麥世賽，意大利iace戰(zhàn)隊被爆出打假賽。當時歐洲戰(zhàn)隊剛起步，iace是主流，地位類似于p11。事后官方聲稱徹查，但最終結(jié)果與今天很相似，主要歸結(jié)為技術(shù)問題，并承諾進一步完善賽事系統(tǒng)。之后一周，iace旗下五家小戰(zhàn)隊紛紛脫離iace，宣布獨立發(fā)展的同時向總部發(fā)出聯(lián)名聲討?！?/br>
    “但總部沒有理會?！?/br>
    姜昀祺坐直了：“然后呢？”在他的印象里，iace他聽都沒聽過——原因只可能是這個戰(zhàn)隊后面越來越不成氣候，直至退出大眾視野。

    姜昀祺略顯激動的聲音傳到耳邊，裴轍低低笑了下，忽然問：“你在哪里？”

    姜昀祺一愣：“我、我在看阿隨……”

    注意力突然轉(zhuǎn)移，姜昀祺站起來，原地緩了緩神，好像驟然從一個地方被拖拽出來，姜昀祺扭頭注視走道盡處，墻面潔白，護士小聲交談，空氣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姜昀祺轉(zhuǎn)身往阿隨病房走，腦子里估摸了下時間：“我等他好久了，他好像還在檢查，不過這個時候應該快好了……”裴轍之前的話懸在半空，姜昀祺貓爪撓心，心頭卻涌出一股輕飄飄的暢意，忍不住嬌起來，小聲叫裴轍：“裴哥……”

    裴轍笑，語氣卻沉穩(wěn)：“然后這五支戰(zhàn)隊組織成立了今天你們肯定知道的——

    “歐洲電競賽事仲裁局?！?/br>
    姜昀祺腳下一頓，猛地說不出話。

    歐洲電競賽事仲裁局半獨立于絕地狙擊官方，主要處理歐洲電競賽事紛爭。

    這也是為什么歐洲賽區(qū)中小戰(zhàn)隊林立，新陳代謝特別快。這一點，去年巴黎世賽姜昀祺就發(fā)現(xiàn)了。類似北美m(xù)19電競俱樂部或者亞服p11這種常青獨霸戰(zhàn)隊幾乎就沒在歐洲賽區(qū)出現(xiàn)過——從裴轍的話里，姜昀祺知道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

    關(guān)于歐賽仲裁，國內(nèi)雖多有耳聞，但不會有人特意把目光往上面放。

    一方面是它確實主要處理歐洲賽事，另一方面，國內(nèi)這幾年也沒出過什么堪比三級盔的大事，出了事也不會優(yōu)先考慮讓一個歐洲的仲裁機構(gòu)介入——即使歐賽仲裁曾明確聲稱，機構(gòu)針對的不是地域，是賽事。

    這些姜昀祺了解不多。

    如果是北美那邊的機構(gòu)，他或許還會了解些。北美強隊林立，關(guān)注度自然高。歐洲這五年就沒出過太強的戰(zhàn)隊，即使強，多也是曇花一現(xiàn)。巴黎世賽那會，黎坤也沒把這方面的戰(zhàn)術(shù)考量放在重點位置。更別提誰會專門研究歐賽仲裁這一機構(gòu)的來龍去脈以及“業(yè)務范圍”。

    裴轍言簡意賅地將主要信息交代給姜昀祺，包括姜昀祺未想到、或者之后會觸及的顧慮：“……至于半獨立性質(zhì)，主要源于資金方面，但從他們這兩年經(jīng)費運作看，歐洲那邊戰(zhàn)隊的自發(fā)貢獻比較多。畢竟機構(gòu)成立初衷就是與官方對抗，他們不會因為經(jīng)費就受制于官方，失去中立性質(zhì)?！?/br>
    末了，裴轍提醒：“歐賽仲裁總部在羅馬?，F(xiàn)在國內(nèi)時間下午四點，羅馬時間上午十點，正好是他們差不多開始辦公的時間。你可以發(fā)郵件征詢下他們對此事的意見。”

    “不需要他們直接介入。詢問建議即可。有時候關(guān)注也是一種介入?！?/br>
    一通電話總共三分鐘不到，裴轍效率太高，關(guān)鍵點一個不落告知姜昀祺，甚至連后續(xù)對策都安排好。

    姜昀祺是個好學生，當即便說：“我現(xiàn)在就寫郵件?！?/br>
    裴轍提醒：“英文郵件?！边@會語氣有了閑聊那味，不再是之前說正事的嚴謹口吻。

    姜昀祺：“……哦。我查字典寫。”說著便想起戰(zhàn)隊經(jīng)理人兼附中同學兼附中三班英語課代表林西瑤，姜昀祺驚喜道：“我找林西瑤幫我寫！她英語可好了。附中那會她還是英語課代表?！?/br>
    裴轍不冷不熱：“好主意。”語氣又與之前一樣。

    姜昀祺覺得裴轍應該是抽空與自己打的這番電話，其實心里還有點忐忑，在他的感覺里，裴轍一直很忙。

    裴轍確實忙，但也不是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當然，抽空幫忙寫一封對他來說幾乎小兒科的郵件的時間，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