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在一起。

    陸垣面對面和他僵持了片刻，最后氣急敗壞地摔門離開。

    玻璃門“咣”地一聲合上，隔絕了外面所有聲音。

    陸昭閉上眼。

    他莫名想起來剛上大學(xué)從洛湖搬出去那會。

    有一次回家，發(fā)現(xiàn)家里所有與謝青亦有關(guān)的東西全部都被收走，連他的房間都重新裝修給了陸垣。

    他直接找到陸修誠，那時候陸修誠說了什么來著。

    好像也是那句話——別忘了陸家的主人是誰。

    他二話沒說把陸垣打了一頓，陸修誠大發(fā)雷霆，直接把他趕出家門。

    從那之后三年的時間，他再也沒有回去過。

    奇怪的是，關(guān)于那天的記憶，除了失望、憤怒之外。

    他竟然時不時還會想起那個怯生生叫他叔叔的小姑娘。

    就好像，完全黑白色的記憶里。

    有從窗外照進的光影，硬生生地落了進去。

    他平靜地睜開眼，自嘲似的笑了聲。

    —

    窗外的梧桐樹，仿佛一夜之間裹滿了枝芽，風(fēng)一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虞若窩在臥室里，對著一張空蕩蕩的畫布，遲遲沒有落筆。

    她腦海中又開始不自覺地想起那個人。

    原本以為已經(jīng)冷卻到差不多的感情，卻只是因為重新見了一面，輕而易舉的在她胸口沸騰起來。

    她索性把畫筆收起來，隨便找了一本習(xí)題冊堵上耳朵開始背題。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一陣微弱的開門聲。

    虞若動作一頓，抬頭看了眼時間。

    凌晨一點。

    很快，外面沒了動靜。

    她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出去看一眼。

    客廳的燈沒開，四周黑漆漆的，只有窗外微弱的燈光充斥在房間里。

    虞若看到坐在沙發(fā)前的陸昭。

    他身上的外套沒脫，襯衫的領(lǐng)口隨意開了兩顆，脖口勉強掛著一條領(lǐng)帶，指尖有橙紅色的火光閃爍。

    空氣中有淡淡的酒氣彌漫。

    聽到她的動靜，陸昭按滅了手里的煙，打開手邊的落地?zé)簟?/br>
    突如其來的光線有些刺眼，虞若抬手擋了一下，下意識問：“你怎么才回來?！?/br>
    陸昭合上眼，頭抵在靠背上，沒說話。

    頭頂暗黃色的光線灑下來，他整個嵌在光影里，看不真切。

    虞若向前走了兩步，這才注意到他臉側(cè)的淤青，唇角旁邊還有傷口結(jié)痂的痕跡。

    她呼吸收緊了一瞬，僵在原地看著他。

    鼻子一酸，眼淚莫名的就掉了下來。

    她立刻慌張地垂下眼睫，死死咬住嘴唇，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滾。

    陸昭剛好睜開眼，看到她的眼淚，頓了頓。

    “虞若?！?/br>
    虞若眼睫顫動，紅著眼眶抬起頭。

    陸昭眉心微蹙，沉著眸子看她，眼神里的冷漠幾乎掩蓋了所有情緒。

    “哭什么？”

    虞若嗓子堵著，喉嚨翻涌著半天沒涌上幾個字。

    她很想問他這么晚回來是去了哪里。

    為什么一個人喝酒，為什么會和被人打架，是不是心情不好才會坐在這里抽煙。

    可是好像無論什么，她都沒有資格問出口。

    虞若抹著眼淚，聲音低低的，“我……”

    “我問你?！?/br>
    陸昭沒回答她的問題，唇線繃直，聲音冷得像要結(jié)冰。

    “我受傷了，你在哭什么？”

    第二十一章 喜歡個屁。

    陸昭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眼中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眼神冷漠得讓人心里一縮。

    時間久了不見，虞若差點都忘記他原本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

    冷漠, 薄情, 隨心所欲。

    在他眼里自己不過是個煩人的小孩，心情好的時候逗弄兩下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拒之門外。

    從小到大，虞若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么卑微過。

    如果放在平時，她一定會像第一次來他家里的時候一樣，二話不說直接跑出去。

    管他什么喜歡不喜歡, 她不會受這種氣。

    可是現(xiàn)在, 虞若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憤怒多一點, 還是心疼他多一點。

    她在想，如果現(xiàn)在她年紀和陸昭相仿, 能在各個方面給予他幫助。

    是不是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坐在他身旁，安靜地聽他傾訴。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堵在嗓子里欲言又止的話，她不但沒有立場去說，連她心里那點情緒似乎要深深地藏在心底。

    虞若忍著眼淚, 手指攥緊又松開，最后帶著哭腔說：“我睡不著……”

    “題太難了我做不出來，開學(xué)要交作業(yè)的……”

    她淚水一個勁地貼著臉頰往下滾, 崩潰似的閉上眼睛, 嘟噥不清地重復(fù)：“我根本做不出來……嗚……”

    帶著濃重鼻音的哭腔讓人心忍不住揪在一起。

    房間里安靜而空蕩。

    陸昭伸手摸上煙盒，捏了一根出來，咬在嘴里，沒點。

    沉默半晌，他把煙丟到桌子上, 下頜骨微動，嘆了口氣。

    小姑娘藏不住的心思就像被裝在完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她自以為密不透風(fēng)，實際卻無所遁形。

    陸昭直起腰，唇角松了松，“課本呢？”

    虞若抬頭，眼神有些朦朧：“??？”

    陸昭：“不是有題不會碼，拿過來。”

    虞若訝異，脫口而出，“你會做？”

    她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瞧不起人，猶豫著解釋道：“是奧數(shù)題，這么久了你應(yīng)該都不會了吧?！?/br>
    陸昭歪著頭，覺得好笑，“我是k大畢業(yè)的?！?/br>
    “哦?！?/br>
    全國前三的大學(xué)畢業(yè)也不一定還記得住高一的奧數(shù)題吧。

    虞若在心里偷偷嘀咕。

    她轉(zhuǎn)身走進放房間，拎了本習(xí)題冊放到他面前，用手指了一道大題，“這個。”

    陸昭隨手拿了支筆，單手支著下巴，瞥了眼她的習(xí)題冊，懶懶地開口：“考第一名的小鬼，這么簡單的題都不會？”

    虞若吸了吸鼻子，湊過去跟著看了一眼，小聲說：“哪里簡單了?！?/br>
    面對面的距離有些近，她微微抬頭。

    兩個人的目光撞上，又錯開。

    陸昭盯著她看了一會，說：“把眼淚擦干凈?！?/br>
    “坐過來?！彼牧伺纳砼缘奈蛔樱骸昂煤寐犞?。”

    他逐字看過題目，然后拿起鉛筆在旁邊潦草地寫下一小串公式，邊寫邊低聲跟她講解著。

    出乎意料的是，陸昭不但會，而且講題的思路甚至比老師的還要清晰。

    本該要認真聽著他講題，虞若的注意力卻不自覺地落在他的側(cè)臉。

    盡管他看上去有些疲倦，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青色，也絲毫沒有影響她心跳加速。

    見她走神，陸昭用筆敲了敲桌子，“看這兒?！?/br>
    虞若慌忙地收回視線，“我看著呢?！?/br>
    陸昭順帶著給她講了講后面幾道的答題思路，大概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把這幾道習(xí)題統(tǒng)統(tǒng)消化了。

    他抬頭看了眼時間，嗓音帶著被酒精浸潤過的微沙。

    “時間不早了，去睡覺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