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溫濃插腰:“她最討厭的就是你沒有擔當,你是大晉的皇帝,背負國家大任以及萬千子民是你的使命, 不是你小皇叔的,他都沒時間看戲玩耍出宮溜達,你為什么可以?更何況他身體狀況還那么差,你讓他一個人來背負整個國家大任,你于心何忍?!” 溫濃承認,她就是在夾帶私貨。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再不讓皇帝振作起來,陸漣青永遠都得牽著繩子陪他走,將來哪里還有什么二人世界?! 小皇帝雙眼濕漉漉:“朕錯了?!?/br> “不許哭!”仗著陸漣青撐腰,溫濃毫不客氣地兇他,反正這里就她倆,“我問你,方周親口說她討厭你了嗎?” 小皇帝怏怏搖頭。 “那你不問問她就躲?”溫濃恨鐵不成鋼,“就算她真的討厭你,你喜歡她不?” 小皇帝碎碎點頭。 “你喜歡她干嘛說躲就躲?你是男娃子,你要挺起胸膛站出來說清楚,萬一她其實不討厭你呢?萬一她也很喜歡你呢?” 默默聽完的小皇帝板起布滿淚痕的小臉墩,一雙眼睛雪亮雪亮:“朕懂了,左大夫騙朕!” 溫濃眼角一抽,在小皇帝下一句話就要說拉他杖斃之前阻止他:“旁枝末節(ji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得懂得自己明辯分清是非黑白與善惡。” 小皇帝歪著懵懂的小腦袋,溫濃聲音軟和下來:“雖然方周沒有親口說,但我覺得她其實并不討厭你。你想想啊……還記得上回你們遇見歹人,幾次都是方周拼了命地把你救下,義氣當頭,總沒話說了吧?你倆一起經(jīng)歷那么多危難時刻,你怎么就不能給點信任呢?” 小皇帝抿唇皺臉,還想賴左大夫:“那是因為左大夫說……” “左大夫說什么不重要?!睖貪庵钢男模骸爸匾氖悄阕约涸趺聪朐趺从X得?!?/br> “你自己說的,你不討厭左大夫、也不討厭方周。那么現(xiàn)在反過來,由你自己去尋找答案,遵循心里的那個答案?!?/br> 小皇帝雖然不是那么懂,可有那么一瞬又好像懂了,他點點頭:“朕、朕明白了,朕會努力找到答案的。” 溫濃莞爾,不忘夾帶私貨:“還得好好用功?!?/br> 小皇帝重重點頭。 溫濃略略滿意洗腦效果還不錯,正要功成身退,被小皇帝拉住問:“那你能不能帶方周來見朕?” “……” 溫濃一拍額門:“其實方周這次進宮正是隨東鶇觀諸位道長進宮觀摩學習。你也知道澤潤宮過兩天將要舉行一場法事,他很忙的,等法事結(jié)束還商量?!?/br> 小皇帝一頭霧水:“他不是藥徒嗎?怎么改修道了?” “這不是多學一門技藝多長一番見識么?小方周可是很努力的。”溫濃說罷,繼續(xù)督促小皇帝要好好學習。 有了小同伴的成長激勵,小皇帝被燃起雄雄烈火般的向上精神,認認真真點下腦袋。 溫濃終于把小皇帝忽悠過去了,臨走前沒忘旁敲側(cè)擊:“其實我覺得吧……楊眉年紀也不大,日后有她常伴君側(cè),說不定能夠成為陛下的紅顏知己呢?” 小皇帝半點心思沒往上靠:“朕不喜歡她?!?/br> 對于這個答案,溫濃頗感意外:“為什么?” “她老是哭唧唧,朕不喜歡她。”哭包體質(zhì)的小皇帝一臉憧憬,雙眼亮晶晶:“朕喜歡方周那樣的,遇事可靠,一點不慌,他還會保護朕!” “……”敢情小皇帝不喜歡柔柔弱弱的楊眉,反而喜歡動輒橫眉冷對還會兇他的方周,這里面其實存在著同性相斥的道理? 溫濃笑笑不語,離開皇帝寢宮之時就見楊眉迎風而至,若她知道自己弱柳扶風楚楚動人之姿態(tài)正是其所不如方周討喜的原因,怕不得慪死? 可惜溫濃并不打算告訴她,楊眉囁嚅:“溫jiejie,陛下他……” “陛下說他大病初愈,需要靜靜歇躺,先別進去吵到他?!睖貪鈹n了攏豎領(lǐng),出來以后溫度驟降,令她忍不住把雙手縮到絨袂里邊。 楊眉唇角一牽,那是說不出的黯然神傷。 溫濃別開視線提步離開,走了幾步就發(fā)現(xiàn)楊眉跟了過來,驚得溫濃暗暗警惕。 楊眉注意到她今日屢屢提防自己,只以為是知道自己也是重生,故而令她杯弓蛇影,忌憚于她:“溫jiejie,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聊聊?!?/br> 可是溫濃不太想,她只想到還有肚子里的那個苦命孩子:“殿下在等我回去。” 楊眉注意到她攏袖撫摸腹部的動作,眸色幽深:“若我說的是澤潤宮的那場法事,想必信王殿下一定愿意讓你多留片刻吧?” 溫濃停滯腳步,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動。楊眉坦然相對,越過她往前走而不回頭,卻像是篤定她一定會跟上來。 而溫濃也確實剎住了離開的步伐,反正有陸漣青派給她的影衛(wèi)暗中保護,不怕楊眉動什么歪腦筋。而且她隱約覺得說出這話的楊眉,其所針對之人很顯然并不是她。 很快溫濃就跟上她的步伐:“你知道什么?” “法事當天,太后欲起宮變。”兩人并肩而行,像最稀疏平常的交談,談話的內(nèi)容卻令溫濃摒住呼吸:“宮……” 宮變??。?! “太后忌憚信王功高蓋主,早就對他起了殺心?!睏蠲紶科鹨坏垒p淺的弧度,“這場法事將會成為太后當眾揭露信王狼子野心的□□,她已聯(lián)合數(shù)名股肱之臣,欲將信王絞殺于澤潤宮中?!?/br> 溫濃難掩震驚,雙手止不住發(fā)顫:“信王奉她母子為尊,傾力輔政教養(yǎng)幼帝,他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太后怎么能——” “你說這些又有何用?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那個狠毒的女人根本就不在乎?!?/br> 溫濃猛地回首瞪她:“你我皆知信王與太后和平共處長達十數(shù)年長,上輩子甚至到死都不曾撕破臉皮捅穿那張紙,為什么這輩子才短短過了幾年就……” 楊眉無懼她的橫眉冷對:“這要問你?!?/br> “問我?” 楊眉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是你的插足打破他們苦苦經(jīng)營的平衡,瓦解他們互相之間努力維建起來的信任,別告訴我你從未想過這一點,你覺得太后不應該恨你?” 溫濃顰眉咬唇,楊眉步伐一轉(zhuǎn),停在她的面前,柔柔地勸:“溫jiejie,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怨怪你自己。太后與信王二人早已離心,反目只會是遲早的事。如今時間雖已不多,但我相信依信王的睿智定能化險為夷。這事就當是我賣給你一個人情,也希望信王能將此事算作是我對他的投效之心?!?/br> 溫濃面色沉冷:“投效?你為什么知道這么機密的事,難道不是因為你已投效太后?如今反過來拿出賣太后當作功勞,以信王的多疑他會相信你嗎?” “他不需要相信我,我根本就礙不到他的路,只需留我容身之所。”楊眉勾唇,“倘若他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愿為其效勞?!?/br> 溫濃尋思:“那方周呢?” “你把方周藏哪去了?” 楊眉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溫濃竟知道方周落在她的手中,不慌不忙道:“她在太后手里,現(xiàn)在不能放,我恐打草驚蛇?!?/br> 溫濃半信半疑:“那你至少告訴我她被藏在哪吧?” “她若丟了太后一定會懷疑我的?!睏蠲紙詻Q不說,不過還是語氣放緩,笑吟吟說:“你放心,法事當天太后稍有動靜,我立刻給你們通風報信……我說到做到,不然你跟信王告狀,那我真是太無辜了?!?/br> 就她還無辜,溫濃是十有十不信的。不過她還是耐著性子沒有強求,她得盡憶回去跟陸漣青商量這事。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問題:“你說太后聯(lián)合股肱之臣發(fā)動宮變,具體是指哪些人?” 楊眉瞟來一眼:“郭家?!?/br> “忠國公府郭家。” 第144章 當局 者迷。 太后聯(lián)合忠國公府欲反信王?這個答案不僅令人出乎意料, 著實還令人感到膽戰(zhàn)心驚。 可溫濃想不明白,如果忠國公府早有反心,當初又為什么要讓郭婉寧與陸漣青訂立婚約?千方百計要攀這門親事? ……總不會是因為婚約不成, 遂把反心給逼出來了吧? 楊眉看出溫濃心虛與后怕, 心中嗤之以鼻:“我能說的都說了,信不信由你,我還是由衷希望信王能夠立于不敗之地,盡可能地汲取上輩子的教訓,別再顧念什么故舊之情,反被這些舊情所害?!?/br> 溫濃看出她的意有所指:“上次你說信王的死因與春芳百錦圖有關(guān)。春芳百錦圖明面上是陛下賜予信王的大婚之禮,實則背后的人卻是太后……是太后想要信王死?!?/br> 楊眉坦然直言:“沒錯?!?/br> 溫濃又問:“春芳百錦圖背后所隱藏的秘密是水毒吧?你到底知道多少有關(guān)水毒的事情?” 楊眉知道這事不說清楚, 溫濃不會作罷:“當初容歡從凌園挑走了包括我在內(nèi)共六名宮女,正是利用我們的無知暗渡陳倉,將水毒混入染色料與熏香當中成了春芳百錦圖的一部分?!?/br> “因為那時候容歡并不待見我, 又或者是怕我笨拙誤事, 大部分時候行事的都是其他姐妹, 這也是她們?yōu)槭裁粗卸厩闆r更嚴重的緣故。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直接接觸水毒的她們很快產(chǎn)生毒發(fā)反應, 只是當時被誤診為感染水痘。直接接觸者很快毒發(fā)身亡,接觸較少的人被送進太醫(yī)府幾經(jīng)搶救, 最終仍然沒能救回來, 而我……因為接觸得最少甚至幾乎不曾觸碰, 所以得幸沒有遇害。”楊眉長長吐息,“事后我會這么躲著容歡, 正是知道容歡定會為了防止我把事情真相說出來,才進行各種挑撥離間,甚至幾次想要弄死我?!?/br> “他差點就成功了, 可惜就差那么一點點?!睏蠲疾粺o諷刺地勾唇:“多虧了他讓這輩子的‘我’和上輩子的‘我’能夠融合在一起,重生以后的我已經(jīng)不再是任人欺負的懦弱之輩,我絕不會讓他得逞的?!?/br> 溫濃暗暗皺眉:“如果你們已經(jīng)成功將水毒混進染色料與熏香當中,那么織房那么多女工又為什么會沒事?而且從信王得到這副春芳百錦圖再到他的病死,整整相隔近十年久,這其中并未聽說有人毒發(fā),為什么只有信王遇害?” “因為通過混淆之后毒性被刻意削弱,這是早有預謀的情況,一方面是為了不令織造過程中產(chǎn)生女工毒發(fā)引來疑心,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毒性強烈會引起宮中太醫(yī)或民間大夫的注意,再者也是為了利用毒性的延緩制造信王病死而非毒發(fā)身亡的假象?!睏蠲碱D聲:“完成春芳百錦圖僅僅只是第一步的開始,在往后的年年月月通過一點點地加深毒性,隨著體內(nèi)毒素的日積月累,最終成為奪取性命的至毒?!?/br> 不說身強體健者都會因為長時間的侵蝕而慢慢變得虛弱,陸漣青的身體狀況本就不好,能夠支撐了那么多年,足見下毒者的耐心之足,計劃布署的謹慎及其殺心與決心。 溫濃永遠都無法理解太后對陸漣青的殺心,或許這其中包含了太后對兒子的保護欲,可如果陸漣青真是那種攬權(quán)自重甚至覬覦皇位之人,那么他根本不會安份到十年之后,太后為什么就看不清呢? 當局者迷。 楊眉靜靜看她容色消沉,眸底滑過一抹暗光,很快掩了下去,悄然無蹤。 為免引起太后的注意,楊眉催促溫濃離開,盡快將事情通報予信王知悉。溫濃看她神情自若,似乎是真的指望陸漣青能夠阻止太后宮變,不由想到當初她曾說要除去太后與容歡,為了容從的那席話。 如果僅僅只能聽取楊眉的片面之辭,或許溫濃真會相信她。雖然她言之鑿鑿,可溫濃想到陸漣青的懷疑,如果下毒者不是容歡而是容從,那么楊眉此時此刻的每一句話恐怕與鐘司制別無二致,為的都是嫁禍容歡,包庇容從。 一時間溫濃心里說不出的感慨,容歡這人若不是太作,怎會這么不受人待見,什么破事都往他身上造呢?回去的路上溫濃邊走邊想,忽而停住腳步。 不對呀?如果布署下毒的人是容從,那前面容歡從凌園調(diào)走包括楊眉在內(nèi)六名宮女的事就對不上了,容歡跑去織染署到底是為了什么?他跟整件事真的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嗎?? “阿濃jiejie在想什么呢?” 溫濃猛然回頭發(fā)現(xiàn)角落里冒出來的容歡,不由自主倒退兩步。 “怎么見我跟見鬼一樣?”容歡瞇著笑眼,手腳并用攀過廊欄朝她走來。 他越靠近,溫濃越想往后躲,惡狠狠瞪他:“你再過來,信不信我對你不客氣——” 容歡非但沒有停止步伐,湊到她跟前身子一傾,嚇得溫濃險些后仰,被他一把拉?。骸澳闵砩嫌谢ㄏ愕奈兜?。” 溫濃神情微滯,那一下已經(jīng)非常用力往他腳上跺,把容歡疼得嗷嗷直叫:“好痛!” 溫濃沒理他,擼著袖子翻開衣襟仔細聞過一遍,哪來的花香?溫濃登時來氣,還想再跺一腳:“不是讓你別過來了嗎!” 容歡趕忙挪開:“我沒得罪你吧?” 他不提還好,一提溫濃新仇舊恨全上來了:“我跟你無冤無愁,你為什么非要對我百般糾纏?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不是郭婉寧、我不作她的替代品?。 ?/br> 容歡被溫濃的歇斯底里整懵了,腳再疼也先放一邊:“你干嘛這么大脾氣?是不是信王欺負你啦?信王把你當成她的替代品了?” “……” 溫濃憋著一口氣蠢蠢欲動,容歡無知無覺,小大人一樣摸摸她的腦袋,笑露一臉善解人意:“我早說了你跟著他肯定受氣。沒事,有什么跟我說,我疼你……” 溫濃一腳險些又要踩上去,被容歡眼疾腳快趕緊挪開:“你這人怎么粗暴的呢?” “我說的不是他,就是你?!睖貪鉀]給他轉(zhuǎn)移話題的機會,對他簡直牙癢癢:“他要我不要郭婉寧,你有什么資格說他不好?你那么喜歡郭婉寧,出宮去找她唄,反正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信王的未婚妻了?!?/br> 容歡面色一頓:“她就算不是信王的未婚妻也不會跟我在一起的?!?/br> “為什么不會?你不曾努力過,怎么知道她一定看不上你?”溫濃好氣又好笑,這人就知道來糾纏她,遇到真愛反而變成膽小鬼,郭婉寧不喜歡太監(jiān),難道她就喜歡太監(jiā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