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從白晝進(jìn)入了黑夜，牛鬼蛇神都跑了出來。

    那些探出頭的娃娃們從藏身的角落蹦出來，發(fā)出了不同于它們可愛外表的瘋狂叫聲。

    教堂內(nèi)外開始了一場狂歡。

    娃娃們蹦蹦跳跳，尖叫著，唱著黎云聽不懂的高亢歌曲。

    那尊圣母像徹底崩裂，從雕像中走出來了僵尸般的老太太，搖搖晃晃，在草坪上手舞足蹈。

    社區(qū)活動室、飯店、學(xué)校內(nèi)的人影都變成了骷髏的模樣，也跟著娃娃們一起舞動，仿佛在歡慶什么重大節(jié)日。

    這種狂熱的氣氛中，流動著不正常的邪惡氣息。

    黎云的身上又起了那種強(qiáng)烈的過敏反應(yīng)。心跳和呼吸都不受控制，皮膚上也出現(xiàn)了異常的潮紅和疹子。他的視線再次模糊起來，雙腿發(fā)軟，無法支撐住沉重的身體。

    他沒有一下子摔倒在地，他身后的李叔一把拉住了他。

    李叔被帶得一個踉蹌，勉強(qiáng)站穩(wěn)了，扶著跪倒在地的黎云。

    他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聽到那個老者振臂高呼后，那些娃娃都詭異地蹦跳起來，還小聲唱歌。然后，黎云就不行了。

    黎云趕緊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也將黎云的身份證掏了出來，塞進(jìn)他的手心，一起握緊。

    他一個人想要將黎云拉出教堂，有些吃力。他還擔(dān)心那個老者會做出新的動作來。

    李叔警惕地抬頭看過去，就見那老者已經(jīng)垂下手臂，雙手都收進(jìn)了袖袍中。

    那些唱歌跳舞的娃娃也停止了動作，從狂熱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一個個又怯生生地溜到了藏身的角落，只露出一個腦袋來，好奇地望著黎云和李叔。

    黎云重重呼出一口氣。

    他眨了眨眼睛。

    汗水落在睫毛上，讓他的眼睛刺痛，視線模糊。

    他抬手擦了擦，再抬頭，就看到了結(jié)束了狂歡的教堂。

    “這就是我們死亡的歸宿?！崩险邚?fù)述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語氣卻是變得無比平靜。

    黎云喘了一會兒，咽了口唾沫，艱難問道“只有你們才是這樣的吧？”

    他不信自己的父母會陷入這種詭異又邪惡的狀態(tài)。

    這個地方……還有眼前的老者，就像是三院和尹士康。他可能是這片區(qū)域內(nèi)存在最久，也最強(qiáng)大的一個鬼，管理著這里的其他鬼魂?；蛟S，他還將那些鬼都做成了這滿教堂的娃娃。但這并不代表，天堂和地獄消失后，這就是所有信徒們的歸宿。

    黎云緊盯著那個老者。

    他能感覺到，這個老者和這里的其他鬼魂都沒有殺意。他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惡意更像是一種本能，像是易心身上的血腥味、薛小蓮身上的花香、以及老板身上那種溫暖的氣息。他們會不會殺人，和他們這種邪惡的氣息全無關(guān)系。

    這種感覺很微妙。

    好似一群憤世嫉俗的鍵盤俠，看到他們的樣子、聽著他們的發(fā)言，就讓人心生不快，但他們會不會真的做出報復(fù)社會的事情，又似乎不太可能。

    黎云的余光瞥見地上的耶穌受難雕像，忽的有所頓悟。

    “會有不同的吧。”老者平靜地說道，“會有人選擇建立新的天堂吧?！?/br>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蕭索。

    那些娃娃仿佛是活了過來，都發(fā)出了悲戚的聲音。

    但轉(zhuǎn)瞬，它們中有一個騎士裝扮的娃娃跳了出來，布頭做的軟綿綿的騎士槍一指天空，又開始高聲歌唱。

    這聲音帶動了其他娃娃，大家再次唱歌跳舞。

    狂歡的氣氛從教堂蔓延到了周邊。

    那個老者像是這里唯一的異類，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還在注視黎云。

    黎云感到頭痛了。

    這種氣氛讓他的身體特別不舒服，像是心臟不好的人坐上了過山車，又像是老人家進(jìn)了喧囂的酒吧夜店。

    他抓住了李叔的手，另一手扶著門框，強(qiáng)行起身。

    “打擾了?！崩柙聘莻€老者打了聲招呼，聲音被那些歌唱聲給蓋住了，也不在意，連忙下了臺階。

    離開臺階，走出教堂的草坪，黎云就感受到了陽光。

    那些狂歡的聲音變得遙遠(yuǎn)了。

    黎云回頭看了一眼，教堂的門在眼前緩緩關(guān)閉。關(guān)門的那個娃娃也正是給黎云開門的那一個。它還抬起手，對著黎云揮了揮。

    門關(guān)上，黎云才發(fā)現(xiàn)耶穌受難雕像和圣母像都完好無損。

    菜市場內(nèi)傳來了含糊不清的人聲。那個魚販子也還在殺魚，背對著他們，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常。

    再一轉(zhuǎn)頭，飯店還是那副破敗的樣子。但隔著蒙著灰塵的玻璃窗，黎云看到了飯店內(nèi)坐著的客人。

    那些雪白的客人腦袋是一顆顆頭顱。奇怪的骷髏坐著交杯換盞的動作，仿佛一場驚悚秀。

    李叔關(guān)切地問道“你沒事吧？他剛才對你做了什么？”

    黎云搖搖頭，又問道“李叔你沒看到嗎？”

    “那些跳舞的小人？是不是什么外國人的法術(shù)??？外國人的跳大神？”李叔擔(dān)憂地問道。

    “不是跳大神，那些應(yīng)該是鬼?！崩柙迫耘f是搖頭，“那個人也是鬼……可能是我比較敏感……你看到窗戶里面的東西了嗎？”他指了飯店的玻璃窗。

    李叔認(rèn)真看了半天，還瞇了瞇眼睛，“我這老花眼……我什么都沒看到啊。”

    黎云想著，那大概只有他看到了。

    他也不知道這算是超能力，還是鬼魂之間的個體差異。就像是李叔在鬼的形態(tài)時能輕松碰觸到東西，他根本沒有辦法碰觸任何東西一樣。大概每個鬼都是有這種差別的。他就五感敏銳，特別容易受到鬼的影響。

    “我們先回去吧?！?/br>
    黎云也不知道那個老者會不會突然改變心意，繼續(xù)留在這里也沒什么事情可做，他們還是先回辦公室，問問薛小蓮，再做下一步打算。

    李叔點(diǎn)頭答應(yīng)，還攙扶著黎云行走。

    這老人家扶著年輕人的模樣，有些滑稽。

    黎云進(jìn)小區(qū)的時候，就想到了剛才從教堂離開的那個女孩。

    也不知道那個女孩是什么情況。

    他想著這些，已經(jīng)走進(jìn)了那條因意外而劃分出來的小巷。

    活動室內(nèi)多了一些人影。

    黎云轉(zhuǎn)頭看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些骷髏。

    那些骷髏像是普通的老人家，在活動室里上著興趣班。

    還有人發(fā)現(xiàn)了黎云，轉(zhuǎn)頭朝黎云看過來，互相交頭接耳，似是在說些什么。

    李叔對此全無所覺。

    黎云每走一步，都覺得芒刺在背。

    那些骷髏停止了他們的活動，每一個都對黎云行注目禮，還說著黎云聽不到的話。

    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幾分鐘，直到黎云吃力地走出那條小巷，才感覺到背后的視線消失了。

    剛走出來的黎云和李叔在公園的小門前遇到了人。

    那又是個年輕的女孩，但看模樣，比他們先前遇到的女孩大兩歲，打扮上已經(jīng)有些成熟了。

    她神色不安，推著小門走出來后，還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見到黎云和李叔，她就微微駐足，遲疑地看著兩人。

    “那個……我想問一下，這邊是不是有一座教堂？”女孩尷尬地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