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堯遠(yuǎn)說：“這后來嘛，曉夢就和男朋友離開了，也不知道下文。要不，你去跟陸隊探探風(fēng)？”

    安靜了兩秒，薛芃才問：“你為什么對這件事這么感興趣？”

    孟堯遠(yuǎn)眨了眨眼睛，反問：“難道你不想知道？我還以為你倆有戲呢！”

    薛芃笑了下，笑意又很快消失：“我倒是覺得，你對他挺上心的。跟你共事這么久，都不知道你喜歡這個。需要我?guī)兔烤€搭橋么？”

    “……”孟堯遠(yuǎn)好一陣無語，不過再一看薛芃淡漠的表情，似乎真的不在意陸儼泡吧的事，便說：“哦，既然你都不介意了，那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了?！?/br>
    孟堯遠(yuǎn)很快自討沒趣的走了。

    薛芃又靜坐了片刻，拿起資料準(zhǔn)備再看兩眼，思想?yún)s在這時候開了個小差。

    陸儼一個人去泡吧？

    他肯定不是因為那家酒吧有多紅，慕名而去的，他沒這么閑，對這些也從不感興趣，甚至連大眾點評都不用。

    那么，就是有人約他去的。

    會是誰呢？

    女人？男人？

    約會？還是查案？

    只一秒鐘，薛芃就得出答案：男人，查案。

    哦，八成是因為老人性侵案。

    想到這，剛剛泛起的好奇心就又落下了。

    直到薛芃拿起資料，又看了兩行，這時手機里進(jìn)來一條微信。

    陸儼：“明天周六，能不能幫我照看一下巴諾，我有事要外出，可能很晚才回來。也不用一整天都在，下午過來帶它溜一圈就行?！?/br>
    薛芃回道：“好的，沒問題?！?/br>
    隨即又打了五個字，問“你要去哪兒”。

    只是想了想，又刪掉了。

    不會兒，孟堯遠(yuǎn)的聲音又從后面飄了過來，問：“對了，薛芃同志，你周末到底有什么安排啊？”

    他這回倒是沒提出去見世面，純粹是嘴閑。

    薛芃沒回頭，卻也沒當(dāng)做耳旁方，只應(yīng)了兩個字：“探監(jiān)。”

    *

    幾天前，薛芃就跟女子監(jiān)獄遞了申請，要求會見方紫瑩，監(jiān)獄方已經(jīng)批準(zhǔn)，方紫瑩本人也同意，時間就定在周六。

    薛芃周五不用值班，下班就驅(qū)車離開，回家路上途徑一家超市，隨便買了幾樣菜，等進(jìn)了家門，隨便做了頓晚飯，就一邊刷著ipad里的美劇，一邊把飯吃了。

    一集劇還沒看完，飯已經(jīng)下了肚。

    薛芃洗了碗，就拐進(jìn)開放式的書房，從書架下面翻出一個紙箱子。

    紙箱子里全是薛奕的遺物，包括高中用過的課本、考卷，放在家里的私人物品，還有幾本法律書籍。

    其中一本刑法的落款，寫著兩行小字：

    【薛奕惠存

    友：韓故】

    除了這些東西，薛奕還留下了一個筆記本電腦，一部手機，但是時間太長，筆記本已經(jīng)打不開了，手機號碼也已停機欠費。

    薛芃曾經(jīng)看過筆記本和手機里的東西，和通訊來往記錄，并沒有什么特別，除了薛奕自己喜歡的劇集和電影，其余的都是學(xué)習(xí)材料。

    這些警方當(dāng)時也調(diào)查過，結(jié)果完全找不到方紫瑩殺害薛奕的動機，兩人雖然有短信聯(lián)系，但內(nèi)容都很正常，無外乎就是薛奕幫方紫瑩輔導(dǎo)功課，方紫瑩各種感謝之類的。

    除此之外，方紫瑩還給薛奕寫過兩張卡片，是九年前比較流行的賀卡款式。

    一張上寫著：“感謝學(xué)姐的提攜和輔導(dǎo)，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另一張則寫：“學(xué)姐，你永遠(yuǎn)是我學(xué)習(xí)的榜樣，我會繼續(xù)努力的，加油！”

    看到這些筆跡，薛芃真是很難將此和監(jiān)獄里那個方紫瑩聯(lián)系到一起，這也是她始終想不明白方紫瑩為什么要殺害薛奕的原因之一。

    薛芃輕嘆了口氣，整理出幾件和方紫瑩有關(guān)的物件，隨即又翻出一張薛奕的照片。

    是她的側(cè)臉抓拍，背景是學(xué)校運動會，薛奕臉色泛紅，額頭上有著一層薄汗，一手叉著腰，一手似乎正在扇風(fēng)，像是剛比完一個項目，正在休息。

    應(yīng)該是同班同學(xué)把這一幕拍了下來，而后將照片送給她的。

    薛芃將照片和幾件東西一起裝進(jìn)袋子里，轉(zhuǎn)而便拿著手機上樓，繼續(xù)鉆研薛益東留下的筆記。

    *

    這一夜，薛芃睡得很不安，總是時醒時睡，就算吃了褪黑素，大腦仍不肯停下來休息，好像有多片段在里面“奔跑”。

    醒來時，薛芃有點偏頭疼，靠坐在床頭愣了會兒神，一手揉著太陽xue，回憶著昨晚那些亂七八糟的夢。

    雖然沒有噩夢，沒有血淋淋的畫面，但夢里不合邏輯的劇情也真不少。

    薛芃下床洗漱時，剛過八點。

    她下樓吃了早飯，就拿起包和手機出門。

    一路開車到女子監(jiān)獄，還不到十點。

    辦好手續(xù)，薛芃就跟著獄警來到會見室，通過安全檢查，進(jìn)門一看，安排的是隔離會見室。

    會見室中間有隔離欄桿和強化玻璃，旁邊有一部話機。

    不會兒，強化玻璃對面的鐵門開了，方紫瑩被獄警帶了進(jìn)來。

    薛芃抬眼，兩個女人隔著玻璃照了面。

    方紫瑩看上去氣色不錯，人也比上次見面胖了點，顯然陳凌去世之后，她的日子是好過了些。

    方紫瑩坐下，兩人同時拿起話機。

    薛芃開門見山道：“我不會耽誤你太久時間，我來找你，只有一個問題。”

    方紫瑩快速的眨眼，似乎有些不安：“我知道，你想問我，你jiejie薛奕到底是不是我殺的?！?/br>
    薛芃依然很淡，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可她握著話機的手，卻漸漸捏緊了。

    “你的答案是……”

    方紫瑩吸了口氣，眼皮落下，盯著面前的桌子，低聲道：“其實我這九年，一直都在悔恨。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會捅那一刀?！?/br>
    薛芃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腦子也在這一瞬空了。

    她直勾勾地瞪著方紫瑩，一時只覺得太陽xue一抽一抽的疼，一時又覺得四肢冰涼，呼吸不暢。

    本以為過了這么久，她可以十分冷靜地聽到答案，可是到了這一刻，心底那洶涌的情緒，仍是一股腦的往上涌。

    哪怕就是九年前，薛芃也只是抓到一次機會，在警局的走廊上，追問方紫瑩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時候她們中間隔著刑警，她拿方紫瑩沒辦法，也看不到方紫瑩的表情。

    而現(xiàn)在，她們中間隔著強化玻璃，她依然拿方紫瑩沒辦法，唯一的差別就是，方紫瑩臉上每一個細(xì)微的變化，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方紫瑩一直在閃躲她的目光，薛芃不知道這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

    薛芃只是深吸了一口氣，找回自己的聲音，問出那三個字：“為什么?！?/br>
    “我嫉妒她，她太優(yōu)秀了，我那時候壓力很大，一時想歪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生出要毀滅一切的沖動……”方紫瑩說。

    這就和當(dāng)年的證詞一樣。

    薛芃依然緊迫盯人：“我要聽真實答案?！?/br>
    方紫瑩一頓：“這就是真實答案?！?/br>
    薛芃冷笑一聲，很快拿出袋子里的兩張賀卡，攤開，貼到強化玻璃上。

    “這是你寫給她的話，你應(yīng)該認(rèn)識?！?/br>
    方紫瑩下意識抬眼，一見到賀卡，愣住了。

    薛芃說：“你還給我姐發(fā)過很多短信，要不要我一條一條念給你聽？”

    但方紫瑩卻好像聽不到薛芃說了什么，她的眼睛一直盯著賀卡上的字，漸漸的眼眶也紅了，眼淚在里面打轉(zhuǎn)。

    薛芃看到這一幕，卻沒有任何觸動，她只是說：“回答我，為什么?！?/br>
    方紫瑩又飛快的別開臉，說：“我已經(jīng)說過了?！?/br>
    薛芃跟著問：“既然這樣，你那天又為什么要抓著我說，真兇至今逍遙法外？”

    方紫瑩抹了把臉：“我怕陳凌的死，其他人會栽在我頭上，我只是想自保?！?/br>
    “那你這些年一直在關(guān)注我的動向，也是為了自保？”薛芃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又跟上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我在市局的痕檢科？”

    安靜了兩秒，方紫瑩給出一個薛芃絕對想不到的答案：“是陳凌告訴我的。”

    薛芃怔住了。

    陳凌為什么會知道她的事？

    “陳凌怎么認(rèn)識我？”薛芃說：“你撒這種謊有什么意思?！?/br>
    “是真的，我沒有撒謊！”方紫瑩的聲音略微高了些，第一次看向薛芃。

    也正是目光交匯的這一瞬間，薛芃忽然就相信了她的話。

    方紫瑩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你們認(rèn)不認(rèn)識，我也問過陳凌，她沒有回答，她只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提起你們，想在精神上折磨我，讓我時刻想起……我做過的事?！?/br>
    薛芃聽的皺起眉：“你和陳凌有仇？”

    “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狈阶犀撜f：“她進(jìn)來后沒多久就針對我，我的日子原本就不好過，她來了以后，這幾年就一直視我為眼中釘。”

    薛芃瞬間沉默了。

    陳凌針對方紫瑩的事，她是知道的，這在之前的調(diào)查中也得到證實，只是誰也不知道陳凌這么做的動機。

    若說陳凌和方紫瑩有仇，以陳凌的性格，絕對不只是在精神上折磨方紫瑩，看看高家人的下場，方紫瑩到現(xiàn)在還能活著，簡直奇跡。

    可若說沒仇，陳凌竟然為了刺激方紫瑩，專門去調(diào)查薛奕家人現(xiàn)在的情況，還時刻去提醒方紫瑩，目的就是要加重方紫瑩的負(fù)罪感。

    陳凌給薛芃的感覺，一直都是城府很深，且深謀遠(yuǎn)慮，但如今方紫瑩這樣一說，又好像陳凌做這件事沒有什么邏輯似的，有點莫名其妙。

    然而再看方紫瑩的表情，又不像是編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