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芃“哦”了一聲,?并不在意，只是繞到另外一邊,?距離水龍頭沒那么近，又繼續(xù)問：“那十六歲經(jīng)歷的那次，綁匪拿到贖款才放人的？”

    陸儼垂著眼眸，仿佛很專心的刷碗，沒有看薛芃，只是就著水聲說：“這個顧瑤也不知道,?她只是聽說霍雍被綁架過，霍家沒有報警，霍雍回來之后就性情大變。霍廷耀不想找外面不認(rèn)識的心理咨詢師,?就想到顧瑤。不過顧瑤倒是提了一句,?霍雍在那次綁架事件里受了點傷?！?/br>
    受了點傷？

    如果只是擦破皮這種小傷,?那根本不值得一提，既然提了,?那就肯定不是小傷，起碼要夠輕傷以上級別的。

    薛芃很快就想到同一件事,?整個表情都變了，嘴里喃喃道：“該不是傷到那里了吧……”

    隔了幾秒,?就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咳。

    陸儼說：“我也是這么猜的。不過現(xiàn)在深究也沒意義了，霍家人不會說,?分尸案也已經(jīng)破了，這件事沒有再調(diào)查下去的必要?！?/br>
    薛芃隨口應(yīng)了一聲,?心思卻收不回來了，滿腦子想的都是霍雍曾被綁架過的事。

    像是這種大富之家里出現(xiàn)的變故，就算被勒索了錢財，也不會對外宣揚,?因為這樣的人家不缺錢，但命只有一條，而霍雍既然能平安的回來，大概率上就說明綁匪放了他。

    霍雍和她差不多年紀(jì)，他十六歲的時候，霍驍應(yīng)該還在北區(qū)十六中上學(xué)，大約是上高三。

    但奇怪的是，那時候好像并未見到霍驍出現(xiàn)什么異常反應(yīng)，仿佛家里沒有出這么大的事。

    自然，薛芃和霍驍也不熟，也不是時常見到，霍驍如何反應(yīng)她也不會知道。

    而且這種事霍驍也不會告訴薛奕，萬一打草驚蛇，驚動綁匪，霍雍可能就要被撕票了。

    再說綁匪綁架人一般就是出于兩個目的，要么是為了錢，要么是為了仇。

    前者更像是奔著霍家去的理由，而后者么，可能性有點低。

    霍雍那時候才十六歲，有什么能力和人結(jié)仇呢？

    就算結(jié)仇，最多也是因為他在學(xué)校欺負(fù)了幾個女生。

    等等……

    薛芃想到這里，忽然醒過神，再一抬眼，轉(zhuǎn)頭對上陸儼的目光。

    陸儼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刷完碗，正在擦手，并且背靠著冰箱，好像一直看著她。

    薛芃卻顧不上問他在看什么，只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霍雍因為長得很像霍驍，就經(jīng)常換上咱們高中校服，假扮霍驍去sao擾女生?！?/br>
    陸儼淡淡應(yīng)了：“記得?！?/br>
    薛芃又道：“季法醫(yī)也說了，他第二次摘除手術(shù)距離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九到十年，按照這個時間推算回去，霍雍第二次手術(shù)應(yīng)該在十六歲左右。那你說，會不會和他欺負(fù)了幾個女生有關(guān)？”

    陸儼仍是不緊不慢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因為他侵犯了某個女生，才招來報復(fù)。女生的家人氣不過，就將他綁架，還將他物理閹割?！?/br>
    薛芃點頭：“是有這個可能啊，不過要做到這一步，起碼要具備一定的醫(yī)學(xué)知識?！?/br>
    陸儼卻輕嘆一聲，沒接話。

    薛芃見狀問：“怎么了，我說的不對么？”

    陸儼將擦手巾掛好，只道：“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樣，但這件事永遠(yuǎn)都不會有答案了?！?/br>
    這倒是。

    薛芃點了下頭，終于不再糾結(jié)。

    直到陸儼煮了兩杯咖啡，和薛芃一塊兒坐回到沙發(fā)上，巴諾也湊了過來，就趴在薛芃腳邊。

    陸儼笑著看著這一幕，這才說道：“除了剛才那件事，顧瑤還透露了一些別的?！?/br>
    薛芃的注意力又被吸引過來，揚了下眉，表示詢問。

    陸儼很快把余下的筆錄內(nèi)容描述了一遍。

    霍雍在五歲以前，一直是以私生子的身份跟著生母生活的，直到五歲，才被接回到霍家，而他的生母自此下落不明。

    有人說，那個女人瘋了，進了精神病院。

    也有人說，她只是出國了，而且霍廷耀給了她一大筆錢，不許她再見霍雍。

    顧瑤當(dāng)時還是“承文地產(chǎn)”的千金大小姐，顧承文的唯一繼承人，江城的風(fēng)云人物，而霍家還沒有走到今天的規(guī)模，即便是霍廷耀見到顧瑤，也要禮讓幾分。

    當(dāng)時在富人圈里，顧瑤偶爾也聽到別人在傳，說霍雍小時候受過生母虐待，十分厭惡女性，家里請的女傭、阿姨，全都被他打罵過。

    而霍雍在上國際學(xué)校的時候，還不到十歲，就在言語和肢體上占過小女生的便宜。

    后來有一次，在某個商務(wù)酒會上，顧瑤也在場。

    顧瑤是親眼見到只有十幾歲的霍雍，朝一個女服務(wù)生扇了一巴掌，力氣很大，還將人打翻在地，造成不小的動靜。

    根據(jù)女服務(wù)生的說法是，她不小心將酒濺到霍雍的袖子上，但霍雍卻說那女服務(wù)生居心不良，當(dāng)著大庭廣眾的面想勾引他。

    那也是顧瑤對霍雍印象比較深刻的一次。

    因顧瑤和霍雍差了一段年紀(jì)，她對霍家的兩個兒子很少留心，直到后來霍廷耀在家里辦了一次小聚會，請顧瑤去參加。

    而后霍廷耀就在書房里，霍廷耀向顧瑤提出心理輔導(dǎo)的請求，一來是想借此拉近顧家和霍家的關(guān)系，二來也是因為這種隱私不便向外面的心理咨詢師透露。

    也就是在那天，顧瑤又一次見到霍雍。

    霍廷耀的書房和霍家兩位少爺?shù)呐P室在同一層，顧瑤和霍廷耀從書房出來時，剛好見到一個女人哭著從某個房間跑出來，而且衣衫不整。

    霍廷耀當(dāng)即臉色一變，眼神沉了。

    接著便見到霍雍也從那間房里出來了，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啐了一口，嘴里罵罵咧咧的。

    顧瑤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不遠(yuǎn)處那只有十幾歲的少年。

    講到這里，陸儼說：“后來，顧瑤就拒絕了霍廷耀的請求，離開了霍家?！?/br>
    薛芃的眉頭早已皺了起來：“換作是我也會拒絕?！?/br>
    陸儼：“的確，以霍廷耀的為人、手段，若是他嚴(yán)格管教，霍雍是不敢在家里胡來的。霍雍很怕霍廷耀，卻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這么干，這就說明他不是第一次了，而且霍廷耀不認(rèn)為這是問題。當(dāng)時沉下臉，也多半是因為這事被外人撞見了，面子上掛不住?！?/br>
    薛芃：“顧瑤也必然是因為看到這一點，所以縱使知道霍雍的問題出在哪里，也不想趟渾水。心理咨詢師只是輔助，家教才是最重要的?！?/br>
    但不管怎么說，霍雍所有頑劣不堪的過去，都隨著生命的消逝而煙消云散了。

    如今回想起來，真是很難相信那個在馬術(shù)俱樂部耀武揚威，平日里還拉幫結(jié)派獵鳥，搞狂歡派對、草菅人命的男人，最后會以那樣的方式死去。

    ……

    薛芃又在陸儼家逗留片刻，不到九點，陸儼就提議開車送她回去。

    薛芃也沒拒絕，坐上車不久就瞇著了。

    陸儼將車?yán)锏呐瘹獯蜷_，只專心看著路況，偶爾遇到紅綠燈，會下意識看向歪著頭沉睡的薛芃。

    這一路上雖然安靜，但陸儼毫無睡意，白天一直在辦案，沒工夫靜下心整理思路，如今逮著點空隙，剛好把整個案情重塑一遍。

    分尸案已經(jīng)落幕，多城連環(huán)jian殺案也跟著明朗，主犯霍雍身首異處，但從犯廖云川還要面臨曲辛夷案和多城連環(huán)jian殺案的刑事起訴，將會數(shù)罪并罰。

    雖然歷城那幾個富二代仍是下落不明，但真相總算水落石出，也算給那些慘死的女人一個交代。

    因為茅子苓的供述，春城方面已經(jīng)安排了一組人去王有福家進行取證，相信在那個旱茅廁里會找到王有福和那兩個死胎的尸骨，還有后山也會找到被王有福一家草草埋葬的女醫(yī)生。

    另外經(jīng)歷過狂歡派對的女人，茅子苓供出了幾個，目前還活著，春城和歷城兩方也準(zhǔn)備找到本人進行核實。

    江城市局已經(jīng)完成了這邊的工作，接下來這個案子的調(diào)查主場，就會落在歷城。

    陸儼又算了算日子，從他和王川約定在酒吧見面，成了王川毒發(fā)身亡的目擊證人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過去小半年。

    在這段時間里，自他手處理的命案，大大小小加起來有二十三起，其中一起尚未偵破，只因殺害程立輝的元兇李成杰尚未抓到。

    接下來他還有半年的時間，除了要面臨新案，也應(yīng)該清理一下舊案。

    現(xiàn)在各個地方的市公安局實施的政策，都是新案、舊案一起清，因為現(xiàn)在科技先進了，所謂的基礎(chǔ)倒查、技術(shù)攻堅也能真正落實。

    而且不僅是法醫(yī)要找案源，刑偵更是如此。

    為了加快破案速度，為了防止推諉扯皮，互相推卸責(zé)任的事件發(fā)生，各地都早已開始實施領(lǐng)導(dǎo)包案制度。

    就在分尸案調(diào)查期間，潘震生就曾經(jīng)告知過陸儼，上頭很看好他這個新上來的副隊，也非常驚訝他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竟然燒到現(xiàn)在，破案不僅快，而且準(zhǔn)確，破案率也高，所以希望他再接再厲，抽空再研究一下舊案、積案。

    這對陸儼來說是鼓勵，也是肯定，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令人失望的消息。

    之前刑偵、禁毒協(xié)同調(diào)查毒品線的事，原本剛有了點眉目，禁毒那邊也松了口，但就在前幾天，禁毒那邊又傳來新消息，說毒品這條線出現(xiàn)了新的轉(zhuǎn)折點，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目前尚不宜“興師動眾”。

    換句話就是，禁毒有自己的打算，也許是要安排新的臥底任務(wù)，也許是要暗中撬開一個突破口，總之在此階段，刑偵不便參與。

    陸儼自公大畢業(yè)之后就一直在禁毒，他是十分了解里面的cao作的，一聽這話茬兒，心里就有了數(shù)，更加知道不宜cao之過急，凡事要以大局為重。

    但這樣一來，調(diào)查鐘隸的下落也要跟著放一放了。

    想到這，陸儼輕嘆了口氣，將車緩慢地駛進薛芃住的小院。

    停穩(wěn)車，準(zhǔn)備轉(zhuǎn)頭叫薛芃起來，誰知剛一轉(zhuǎn)頭，就對上薛芃的眼睛。

    她似乎已經(jīng)醒了很久，眼睛睜得很大，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帶著一點好奇，一點探究。

    陸儼一頓，詫異道：“你什么時候醒的，怎么也沒個聲音?！?/br>
    薛芃依然靠著椅背，并沒有起身的意思：“看你想事情想的入神，就沒打攪。你在想哪個案子？”

    陸儼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單手架在方向盤上，反問：“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想案子？”

    “不然呢，你還能想什么?！?/br>
    陸儼動了動嘴唇，本想反駁出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說：“我在想清理舊案的事。”

    所謂舊案、積案，都是五年一算。

    江城十年前有兩起，十五年前有五起，最多的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有六起，加起來就是十三起。

    這些案子至今未能偵破，主要就是因為當(dāng)初的技術(shù)跟不上，就算警方有懷疑對象，按照當(dāng)時的人物畫像排查過千余名符合特征的人，也無法找到真兇。

    “舊案？”薛芃一下子坐直了，說：“哪一起，是不是要基礎(chǔ)倒查？我有興趣?！?/br>
    陸儼一臉好笑：“等我抽空捋一下檔案，再告訴你。”

    薛芃也笑了：“好，我等你?！?/br>
    “你倒是躍躍欲試，這么有信心？”

    “當(dāng)然，連白銀案都能抓到真兇，我相信沒有什么所謂的‘懸案’是不能的。”

    薛芃邊說邊準(zhǔn)備去開車門。

    就在這時，陸儼忽然說：“等下，先把衣服扣好。剛睡醒就著風(fēng)，容易感冒?！?/br>
    “沒事，就幾步。”薛芃沒當(dāng)回事。

    直到陸儼伸出手，握著她的肩膀，將人轉(zhuǎn)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