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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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下午的風(fēng)似乎比清晨更冷,鐘允身上穿得單薄,不由懷念起家里那件破了洞,補(bǔ)了一半沒補(bǔ)好的大棉襖,還有他的世子妃親手做的冒著熱氣的梅花糕。 可惜他現(xiàn)在還不能回家,他還有一堆事要忙,便把趙安叫了過來:“叫人回府告訴世子妃,今日宵夜做梅花糕。” 趙安答:“是?!闭f完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 鐘允叫住他:“讓她少加點(diǎn)糖,本世子不愛吃太甜的?!?/br> 趙安答:“是。” 鐘允又叫住他:“還要做得軟嫩一些?!?/br> 趙安答:“是?!彼K于忍不住了,心想,他要是世子妃,遇上這樣挑三揀四的夫君,非得生氣不可。 哪知這還沒完,趙安又被叫住了,這位挑三揀四的世子又說:“上頭撒干桂花,桂花不能撒太多,三五粒提味便好,太多了香味太濃,我聞著頭暈?!?/br> 趙安答:“世子妃辛苦了?!?/br> 鐘允理所當(dāng)然道:“她這是做給我吃,高興都還來不及,談何辛苦?!?/br> 鐘允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還有那件棉襖,告訴她,本世子明日要穿,讓她今日補(bǔ)好,破洞的地方補(bǔ)得好看一些,不好看我不穿。” 趙安趕忙匿了,再聽下去他要忍不住替世子妃出手殺世子滅口了。 鐘允交代好,讓人把林賀文放了。 林賀文被砍了手指,關(guān)了好幾日,身上的衣裳又臟又臭,上頭還有大片血跡,頭發(fā)蓬亂。 他手上的傷口沒有得到護(hù)理,斷指處正往外冒膿水,用一塊不知從哪弄來的破布包著。 他走出刑部大牢,看見等候已久的父親母親,沒出息地哭了出來:“母親,我以為我會死在里頭,再也見不到你們了?!?/br> 林母手上拿著一個(gè)驅(qū)邪的桃木條子,蘸了柚子水,在林賀文身上抽了抽:“什么死不死的,別瞎說?!?/br> “有你表姐在,世子不會把你怎么樣的。” 林賀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斷指,想到兩日前,陰冷潮濕的大牢里,鐘允走進(jìn)來問他:“哪只手碰的?” 分明他聲音不大,臉上也沒有任何猙獰的情緒,但他就是感到害怕,覺得這人是來索命的,他縮著不敢動,又怕自己不應(yīng)答會讓眼前這個(gè)人生氣。 他抬了下自己的右手,伸出右手和手指。 緊接著,一股涼意瞬間刺進(jìn)了他的指根,他甚至都還沒感覺到疼,先是一涼,而后是一股熱意,溫?zé)岬孽r血噴在他臉上,他這才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叫喊。 他喉嚨都喊啞了,疼得在地上打滾,在一片血腥中看見那刀起刀落的閻王用一只白色的帕子撿起地上的斷指。 他臉上濺了一點(diǎn)他的血跡,神色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林賀文嚇得差點(diǎn)昏厥。 是誰說世子根本不愛世子妃的,這都要?dú)⑷肆?,能叫不愛?/br> 林母還在叨叨:“你看,你表姐前腳說完,后腳世子就把你放了。” 林賀文擦了下額頭的冷汗:“母親,別說了。”經(jīng)此一牢,斷指之痛,讓他明白了,不管世子還愛不愛柳夢嬌,至少在他心里,世子妃一定占據(jù)著十分重要的地位。 他以后要好好做人,在街上見到美人,一定要打探清楚人家的身份,再上前調(diào)戲,不能太沖動,被美色迷昏頭。 鐘允站在刑部一處高臺上,看著林家一行人走遠(yuǎn),轉(zhuǎn)身回房換了身衣裳,從刑部后門走了。 他先回了趟王府,從凝風(fēng)軒接出來一個(gè)人,帶著往城門外去了。 許玉龍?jiān)缫训仍诔情T口,看見鐘允騎著馬,身后跟著一輛馬車,朗聲喊道:“子瑜,怎么來得這么遲?!?/br> 他迎上去,掀開馬車簾子,笑著對里面的人說:“呦,這小娘子,生得可真俊俏?!闭f完跳上馬車擠了進(jìn)去,還用扇子挑人家的下巴。 小娘子怒了,罵道:“yin.賊,滾出去?!?/br> 許玉龍并不惱火,端詳著小娘子的花容月貌:“我看這世上除了世子妃,數(shù)你最美?!?/br> 說完撩開馬車車窗簾子,看向騎馬的鐘允:“子瑜你說,是你那世子妃好看,還是你這小通房好看?!?/br> 鐘允看也沒看許玉龍:“閉嘴?!?/br> 許玉龍笑著放下簾子,繼續(xù)調(diào)戲小通房:“你這小娘子哪哪都好看,就是胸太小,回頭送你兩個(gè)大蘋果塞進(jìn)去,如何?” 顧瑛小公子抬腳踹了許玉龍一下:“閉嘴?!?/br> 兩年前,顧家出事,顧瑛被鐘允救出來之后,一直藏在凝風(fēng)軒。 他身形偏瘦,長相秀氣,穿了女人衣裳,化了妝,用女音發(fā)聲。禁軍幾次遵旨全城搜查,從凝風(fēng)軒里搜出來的都是這么一個(gè)改頭換面的顧瑛。 他扮成女人實(shí)在是美,美得驚心動魄,誰也沒往顧瑛身上想,只當(dāng)是黎王世子金屋藏嬌,養(yǎng)了個(gè)貌美如花的小通房。 如此顧瑛才逃過層層追捕。 三人在城郊一處高地上停了下來。 這兒青山綠水,此時(shí)被白雪覆蓋,中間有一處凸出的孤墳,上面的雪被人掃掉了,落了薄薄一層新雪,新雪沒能蓋住燃燒殆盡的紙錢。 心腹們站在遠(yuǎn)處等,三人來到墳前,許玉龍看了看:“是我父親?!?/br> 許老太傅。 顧家被滿門抄斬之后,尸體掛在城門口示眾。為顧家請?jiān)傅陌傩諅冋驹诔情T下,無意或有意地造成了交通擁堵,鐘允的人趁亂將尸體搶走,埋骨于此。 墳上甚至連墓碑都沒有。 顧瑛跪在墳前,不停在墳前磕頭,磕得額頭血青,聲音變成了原本的男聲:“顧瑛無用,未能陪爺爺,父兄,叔伯馳騁沙場,亦不能為顧家伸冤。” 許玉龍扶了顧瑛一下:“顧家只活了你一個(gè),別再把頭磕傻了?!?/br> 顧瑛抬頭,一行鮮血順著額角往下流,被紙錢冒出的煙霧熏了眼睛,眼淚混合著鮮血,像流著血淚。 鐘允往火堆里添紙錢。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黎王和黎王妃親生,他是前朝太子和太子妃遺孤,黎王與太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的親叔父,暗中救下他,以親生父親的身份把他養(yǎng)在身邊。 他的親生母親是顧大將軍最疼愛的的小女兒,顧家是他外祖家,顧大將軍是他外公,他與顧瑛是表親。 當(dāng)今皇帝還是皇子時(shí),用卑鄙無恥的手段迫害了太子、太子妃。 最后,太子用自己的性命為太子妃殺出一條血路,沒人知道太子妃當(dāng)時(shí)已經(jīng)懷有身孕。 鐘允出生后不久,太子妃也死了。 皇帝的皇位來路不明,心里有鬼,疑心顧家要造反,要給太子太子妃復(fù)仇,設(shè)計(jì)滅了顧家滿門。 許玉龍拿起帶來的一束白花放在墳前:“子瑜,倘若不是那狗皇帝,你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是太子,將來你當(dāng)稱帝。” 鐘允拿出一把匕首放在墳前,這把匕首是黎王失蹤前給他的,是前朝太子,他親生父親的遺物,他必用這把匕首刺穿那狗皇帝的心臟。 顧瑛磕頭磕累了,抓了把雪將臉上的血和淚洗掉,坐在墳前,靠著墳?zāi)梗埗牙锾砑堝X。 遠(yuǎn)處響起一聲槍響,顧瑛嚇得整個(gè)人一縮。 鐘允:“獵.槍,打獵的?!?/br> 顧瑛對著墳?zāi)箍蘖似饋恚骸邦欑鵁o用?!?/br> 顧家為保大夏邊境安寧,十五歲以上男丁皆上戰(zhàn)場,只他一個(gè),毫無將門風(fēng)范,因?yàn)槟懽有?,怕死,留在了平京城?/br> 雪越下越大,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三人坐在墳前,許玉龍拿了酒出來,先敬了墳里人,分給鐘允、顧瑛一人一壺:“別光說這些苦大仇深的,說點(diǎn)好事給長輩們聽吧?!?/br> 顧瑛一口氣喝掉半壺酒,很久沒說話,想到了什么,突然開始向長輩們告狀:“鐘允欺負(fù)我?!?/br> 許玉龍看熱鬧不嫌事大,饒有興致地圍上來:“具體說說?!?/br> 顧瑛不爽地看了鐘允一眼,十分委屈地對著墳?zāi)拐f:“表哥被美色迷昏了頭,把長春苑給了表嫂,怕表嫂發(fā)現(xiàn)凝風(fēng)軒里藏著人,不讓我出院子,整天讓人把我關(guān)在臥房里,我都快被悶出病來了?!?/br> 許玉龍一唱一和:“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大表哥?!?/br> 鐘允把不遠(yuǎn)處的趙安喊了過來:“你說,本世子為何把長春苑給世子妃。” 趙安:“因?yàn)槭雷渝鷮κ雷佑昧嗣廊擞?jì)?!?/br> 許玉龍看著鐘允,十分不明白:“你明知是美人計(jì),怎么還能中計(jì)?” 趙安問許玉龍:“世子妃是誰的妻子?” 許玉龍:“世子的。” 趙安:“那不就對了。” 許玉龍滿臉問號:“怎么就對了?” 趙安被鐘允那套昏君邏輯洗腦洗得十分徹底:“世子妃都對世子使美人計(jì)了,倘若不給世子妃園子,就是不承認(rèn)世子妃的美色。世子妃既是世子之妻,不承認(rèn)世子妃的美色就是不給世子面子,世子他犯不著為難他自己啊?!?/br> 許玉龍一下子就被說服了:“世子英明?!?/br> 趙安正要走,鐘允叫住他:“吩咐給世子妃的話傳到了嗎。” 趙安答是,說完退到不遠(yuǎn)處候著了。 許玉龍問:“傳了什么話?” 鐘允本不欲多說,是有人問他才說的:“讓她做好梅花糕等著我回家當(dāng)宵夜,還要把親手給我做的那件棉襖補(bǔ)好,我明日要穿?!?/br> “那件棉襖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縫制,我若是不穿,她定要跟我置氣,跟我撒嬌,說我不把她放在心上,不寵愛她。” “還有那個(gè)梅花糕,她從前從未給別的男子做過,就單獨(dú)給我做,做出來還不許別人吃,她怕我餓著,一做就做許多,你們說,她做這么多做什么,是不是想撐死我,倘若撐死我,她不就守寡了嗎,一傷心,跟我一同去了怎么辦。” 顧瑛幽怨地看了鐘允一眼:“你吃不完就不知道讓人給我送一點(diǎn)嗎?!?/br> 鐘允:“那自然是不行的,她若知道自己親手做的糕點(diǎn)被我給了別人,定要跟我置氣,跟我撒嬌,說我不把她放在心上,不寵愛她?!?/br> 許玉龍翻了個(gè)白眼:“好好說話不行嗎,非得給人一遍遍重復(fù)?!?/br> 鐘允:“是她愛我愛得死去活來,喜歡跟我撒嬌,又不是我非要說?!?/br> 不遠(yuǎn)處開著一叢梅花,乍一看不起眼,仔細(xì)看過去竟是十分罕見的重瓣梅,深紅和粉色交疊,有一個(gè)很好聽的名字,叫“宮粉”。 鐘允起身,踏著雪走過去,挑了幾枝開得正艷的折下,攏成一束十分漂亮的花枝。 顧瑛問:“給表嫂摘的?” 鐘允:“不是,我放書房的?!?/br> 許玉龍:“我也想放書房,這束給我了吧?!?/br> 鐘允不給。 許玉龍起身自己去摘,鐘允不許他摘:“我已經(jīng)摘過了,你不能再摘了?!?/br> 許玉龍若有所思地盯著鐘允看:“霸道了啊世子,這花又不是你家的,憑什么你摘了我就不能摘?” 許玉龍嘖了一聲,他猜出來鐘允摘花是送給世子妃的,嘴硬不肯承認(rèn)罷了。沒想這人連送花都不許別人有跟他一樣的,非要一束獨(dú)一無二的,好討美人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