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相望【前世篇】
亂世之中,人如浮萍,命如草芥,生死無常,各國紛爭不休,今日還在家中種田的鄉(xiāng)民,明日也許強行被征,死于戰(zhàn)場之中。 若是在這亂世,尋一處庇護,有份糊口生計已是萬幸,倘若遇到宅心仁厚的東家,那更是三生有幸。 驚塵山莊不乏這樣三生有幸之人,聶驚塵仁義善施,驚塵山莊上上下下之人都感念聶驚塵的恩情,所以每日盡心工作。 悠銘更是盡心工作,他負(fù)責(zé)打掃驚塵山莊,和他一起此工作的還有兩人。悠銘負(fù)責(zé)打掃上山臺階處,他在那里連掃了三天。一日中午,他與打掃隱弦東枝軒的小哥一起領(lǐng)飯,蹲在門框處吃。悠銘每次都會把自己碗里的葷菜給小哥,兩人關(guān)系很快熟絡(luò)起來。 悠銘捧著碗,往嘴里扒啦一口飯對小哥說,“哥,我看你今日困乏的緊,不如明天東枝軒我?guī)湍愦驋甙?!?/br> 一聽有人幫自己干活,小哥當(dāng)然高興,不過假意推脫說,“不用,悠銘,你打掃前山也是辛苦。” 悠銘緊忙回,“不辛苦,不辛苦,哥,我從明天開始打掃東枝軒,你早上多睡會?!?/br> 翌日,寅時剛到,悠銘就從被窩里爬起,拿起掃帚,激動萬分的跑到前山掃地。 半彎的月亮還掛在高空之中,緩緩斜向西方天際。悠銘想到一會要去東枝軒見到聶弦兒,四肢都充滿力氣,干勁十足,似乎自己在練什么絕世武功般掃的瀟灑倜儻,樹葉被掃帚掄的飛起。 待到他把前山掃完,已是卯時,他拎著掃帚激動的往東枝軒跑。東枝軒是隱弦的閨院,聶驚塵對女兒管的極其嚴(yán)厲,平日里不準(zhǔn)她隨意下山,就連進入東枝軒的外姓男眷都必須經(jīng)過聶驚塵的同意才可。不過自己家丁,尤其像悠銘這樣的小孩,到是無謂。 悠銘平日也可來東枝軒,但總不能師出無名,這是他蓄謀已久的計劃。此時的他早已迫不及待,扶著東枝軒的垂花月亮門,平息下自己因為疾跑的粗重呼吸,裝作神色無常的走進東枝軒。 東枝軒四周種著高聳的竹林,亭臺樓榭,曲意裊裊,聶弦兒閨房東側(cè)種著芭蕉,芭蕉前有一灣清泓,看似死水,實際是地下泉水涌入。 悠銘這次動作極其輕緩,嘩啦嘩啦的慢悠悠掃著。一邊掃一邊望著安靜的屋里。此時山莊里的下人都已起來,做著各自的工作。 太陽已經(jīng)露出半個圓頭,流金光輝灑向世間。 聶弦兒的貼身侍女小菊雙手疊在身前,威嚴(yán)帶著身后端著水和早膳的兩個婢女走來。 悠銘忙把頭低下,裝作認(rèn)真掃地,余光不時瞄向閨房處。 從那以后,他每天都來東枝軒掃地,從他的角度,小菊推門進去,聶弦兒起床洗漱。之后聶弦兒會坐在妝臺前由小菊梳妝,小菊幾乎每日都會在給她梳妝前把妝臺旁的窗戶打開,悠銘足以看到聶弦兒的玉容,在他眼里聶弦兒高貴且優(yōu)雅。用過早膳后的聶弦兒偶爾在芭蕉樹下看書,偶爾在亭子里撫琴。 為了多看聶弦兒幾次,悠銘每天至少要把東枝軒掃三遍。他掃完東枝軒去把前山快速掃一遍,然后又回來慢慢悠悠掃東枝軒,如此循環(huán)。 幼小的他也不知為何喜歡看聶弦兒,只是覺得聶弦兒長的好看,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能觸碰他內(nèi)心極其安定祥和的神經(jīng),一種難以描述的安心和歡喜在看到聶弦兒時緩緩升起,充盈著他。 自他記事起,家里拮據(jù),饑不果腹是常態(tài),父母爭吵甚至動手也是平常,他早已麻木,對生活不報有任何希冀。更何況父親被抓去壯丁,母親南下逃難時死于難產(chǎn)。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幼小的心中種下幽暗的種子。種子本想生根發(fā)芽,結(jié)出陰郁之果,不料被聶弦兒打破。悠銘喜歡見她,見她,心中就難以描述的歡悅,暗無天日的世道在他眼中也漸漸清亮起來。 然而,悠銘看到優(yōu)雅只是假象。 小菊會在卯時三刻準(zhǔn)時來到聶弦兒閨房,然后就是主仆之間關(guān)于起床的拉鋸戰(zhàn)。 小菊站在隱弦床邊,日如一日重復(fù)說,“小姐,辰時已到,請起來洗漱更衣吧!” 床上的隱弦把被子往頭上一蒙,迷迷糊糊說,“小菊,能換個詞么,現(xiàn)在肯定沒到辰時?!?/br> 小菊嘴角冷抽下笑說,“等真正把你叫起來就到辰時了。” 聶弦兒就算小菊像叫魂般反復(fù)說“小姐,辰時已到,請起來洗漱更衣吧!”依然不為所動,蒙著被子就是不吱聲,能睡就睡,不能睡也不想這么早起來。 終于,聶弦兒含恨起來,憤憤難平的在梳妝臺旁坐下。 小之所以開窗是因為這時屋里戾氣太重,開窗散散氣而已。 “哎呀!”聶弦兒捂著頭大叫一聲,“小菊,你的手越來越重了,頭皮都被你扯掉了,你這是公報私仇么?” “我的小姐啊,每次梳妝的時候你都叫嚷嚷的,誰梳妝的時候不扯下幾根頭發(fā),就你身嬌體貴?” “對啊,就我身嬌體貴?!甭櫹覂和嶂^沒好氣說。 聶弦兒梳妝時看向窗外,正好和望向她的悠銘眼神對上,對悠銘莞爾一笑,悠銘慌忙把頭埋下,緊掃了幾下。 “那個小童有古怪。”小菊也注意到悠銘,淡淡道。 “什么古怪?”看sんυ的酮榯⒏楆忘孓ㄐヌ藏んαìㄒαNɡSんυWυ(海棠sんυ箼)點CΘM “你沒注意到么,他最近幾日經(jīng)常來東枝軒掃地,地上本來沒有落葉,他還總在那里掃來掃去!”小菊道。 “人家這叫兢兢業(yè)業(yè),哪里像你,梳個頭,都把我半個頭皮扯下!”聶弦兒幽怨的說。 用過早膳,小菊把今日的糕點端上來,聶弦兒對院里的悠銘招招手,“悠銘,過來?!?/br> 悠銘在這里掃了十多天的地,聶弦兒還是第一次叫她,輕靈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讓他全身都如灌入清泉般通透起來。 悠銘扯了扯自己的衣衫,剛開始邁那幾步居然都順拐了,總感覺自己走路有點別扭,但是又說不上哪里別扭。 站在一旁的小菊捂嘴輕笑,聶弦兒掃她一眼,她身背過去,笑完才扭回身。 悠銘直到走到聶弦兒身邊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順拐,聶弦兒拍拍旁邊的椅子道,“坐?!?/br> 悠銘遲疑的搓著手中的掃帚柄,抿著唇,有些為難。 “來,坐?!毙【蘸茏匀坏淖聛恚捌饺绽锞托〗愫臀业臅r候,就不用在乎什么主仆之分,小姐讓你坐,你就坐。” “坐吧,沒事的?!甭櫹覂簻厝岬恼f完,悠銘才瑟瑟縮縮的坐下。 聶弦兒仔細(xì)端詳他,墨眉星眸更是有光,而且人也比初遇時壯實一點,“怎么樣,在驚塵山莊還適應(yīng)么,李叔沒有分給你很重的活吧,我都囑咐好他了,同屋的人相處還和氣嗎?” 聶弦兒一連串問這么多體己的問題,悠銘激動的一時哽咽語凝不知從哪里說起,緩了許久才道,“都很好,很好,謝謝小姐?!?/br> “那就好?!甭櫹覂簭淖郎夏闷鹨粔K冰晶糕遞到悠銘面前,“早上用膳了么,這個糕點是山下花蓉坊新制的,嘗嘗!” 悠銘微垂著頭不敢去接,唇更是緊緊抿著。 “大小姐賞的就吃嘛,你看我,不賞都吃?!毙【漳闷鹨粔K冰晶糕放入口中。 聶弦兒微微蹙眉側(cè)頭看向小菊,“小菊,這塊冰晶糕從你月錢里扣?!?/br> “憑什么!”小菊說著又拿起一塊,滿滿塞進口中,把臉撐出方塊糕狀,不平說,“每次不是我?guī)湍愠裕@么好的東西浪費可惜!” 聶弦兒拿起糕點盤,放在悠銘懷中,“悠銘,我知道在這里吃你也不自在,你拿回去吃吧,順便分給屋里的人些。我這東枝軒每日掃一次就好,落葉是掃不盡的,不用時時勤掃。平日里空閑,多和同齡的人耍耍。在這驚塵山莊也不必太拘謹(jǐn),你放心,只要不是做了違背道義之事,驚塵山莊是不會逐走任何一個人的?!甭櫹覂赫f到這里白了小菊一眼,“像她這樣大膽包天的人還不是在這里好好的!” 悠銘感念聶弦兒的賞賜,但更多是黯然,聶弦兒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讓他不要總?cè)|枝軒了。他失魂的捧著糕點回到自己房間,眾人見他手中精致糕點問,“悠銘這是小姐賞的吧!” 悠銘木木的看向前方嗯了一聲。 眾人上前看著糕點流口水說,“大小姐總會賞我們下人吃食。” “你們過來吃吧!”悠銘把糕點盤放在桌子上,自己窩到床上,縮成一團。 “悠銘,你怎么不過來吃?”一人問。 “這還用問,當(dāng)然是在小姐那里吃飽了!”別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