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完之后，她又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把圓機(jī)掏了出來。

    “大、大小姐……”

    原本在她面前毫無拘束的小山雀現(xiàn)在在她手掌上腳軟得站都站不起來，還被血脈壓制得瑟瑟發(fā)抖。

    任嫣然無奈地把它揣回了兜里，拍了拍它：“你好好適應(yīng)?！?/br>
    無憂城。

    火樹銀花不夜天。

    在這座人間仙境之中，無論是在紙醉金迷的賭場里，還是在水面倒影中的監(jiān)牢里，都響起了無憂城之主的笑聲。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歡暢，令無論是來無憂城里尋歡作樂的賭客，還是被關(guān)在無憂城的大牢里的惡人都抬起了頭，望向冥冥虛空。

    “這是樂城主的笑聲？”

    “發(fā)生了什么喜事？他這么開心……”

    眾人說著，聽見虛空中的笑聲消去，接著是樂天仇的聲音響起，慵懶地道：“今日無憂城大喜，大家賭個盡興?！?/br>
    然后，無憂城之下數(shù)百個監(jiān)牢的門鎖就啪地一聲打開，里面的惡人們看向外面，見到通道中憑空下起了一陣籌碼雨。

    “籌碼！”

    賭場之中，籌碼亦是從天而降，金紅相間，在賭客之中驚起一片驚呼。

    “搶?。　?/br>
    他們放下手中的東西撲了過去，用手接用兜接，搶作一團(tuán)。

    “籌碼！”

    大牢之中，這些被拘禁的惡人也都沖了出來，爭搶著這些落到地上的籌碼。

    空曠的大牢中心憑空現(xiàn)出了賭桌和荷官，樂天仇的聲音再次響起：“今日賭桌上，只論輸贏，不論生死，今日贏到最多籌碼的人，我放你出城?！?/br>
    這樣一句，令到牢中的惡人徹底陷入了瘋狂。

    通天橋上，身著藍(lán)色錦衣的青年正撐著傘走到橋中，聞得這一陣笑聲和城中激動癲狂的喧嘩，他停住腳步，轉(zhuǎn)頭看去。

    只見星輝月華之下，無憂城的花樹在主人的暢快心情影響之下，盡皆開放。

    厲霄河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意，站在橋中間輕聲說了一句：“恭喜師尊?！?/br>
    然后，他才轉(zhuǎn)過了身，再次朝著城外走去。

    第91章 初入金丹（二）

    諸人在凌霄峰散去, 幾位長老添為了引路人，引著下午才至的幾大仙宗去休憩之處，而蘇秦則同陸衡他們一起回了昭明峰。

    在回去的路上, 他對身后的少女說道：“剛剛看清楚了？”

    “蘇秦哥哥？”林家少女不明所以。

    蘇秦轉(zhuǎn)頭看她：“那不是你能惹的人, 她說一年之內(nèi)必敗你，眼下看來不用等一年?！?/br>
    聽到他的話, 林家少女雖然極其不服氣，但是想起任嫣然現(xiàn)在的進(jìn)境, 在想到她身邊有那么多身份不凡的爹寵著, 比起他們這些哪怕拼盡全力, 在族中也不過爭到一點(diǎn)資源, 現(xiàn)在更是失了長輩庇護(hù)的人來說，不知要強(qiáng)到哪里去。

    一想到這里, 她心中的傲氣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

    蘇秦看到她這深受打擊的樣子，知道雖然讓她這樣直面差距會讓她萎靡不振，但也總比讓她一直這樣下去, 最后釀成大禍的好。

    昭明殿，無回劍和金陵王氏少主坐在原地沒動, 其他世家子弟也在等著。

    蘇秦一回來, 金陵王氏少主就朝他看了過來。

    蘇秦對他說道：“沒有什么事, 只是嫣然姑娘晉階了?！?/br>
    “她結(jié)丹了？”

    聽到他的話, 金陵王氏少主的瞳孔狠狠地收縮了一下, 可蘇秦卻只是對他一點(diǎn)頭, 沒有要同他解釋更多的意思。

    緊接著, 玄天劍派的迎客弟子就入了殿，要來引他們?nèi)ビ头濉?/br>
    他們一路上經(jīng)歷波折，亟待休息, 于是辭別了玄天劍派的掌門跟一眾長老，就去了下榻之處。

    謝何問是坐在轎中過來的，如今他們要離去，他身邊的高大侍從抬手在他坐著的那張椅子上一按，這張椅子就再次變回了先前那頂轎子，藍(lán)色布簾也完好無缺。

    然后，他便一人抬著轎子，同金陵王氏的少主一起，由迎客弟子帶著出了昭明殿。

    來到迎客峰，原本他們是為金陵王氏準(zhǔn)備了住處，姑蘇謝氏的到來算是意外，不過迎客峰上的弟子也很快就將另一處居所收拾好了。

    眼下領(lǐng)路的弟子便問，謝前輩是要去另一處單獨(dú)居住，還是金陵王氏在一起。

    金陵王氏少主看過了玄天劍派給他們準(zhǔn)備的居所，確定他們沒有怠慢自己等人之后才看向了那頂轎子，喚道：“舅舅，你想同我們住在一處，還是去另一處更清靜？”

    他問謝何問，回答他的卻是謝何問身邊的侍從。

    “天少爺。”這高大侍從對他說道，“主人說了，與天少爺住在一處即可?！?/br>
    金陵王氏少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迎客弟子便說道：“好的，那就請諸位貴客進(jìn)去休息，有任何需要叫我們便是?！?/br>
    說完之后，他便轉(zhuǎn)身從這里退了出去。

    世家來人雖然在路上折損了一波，但都比仙門來的人要多，為他們準(zhǔn)備的這幾處居所都是成群的院落，住著并不擁擠。

    金陵王氏少主目光在院落群中一掃，一眼就找到了這里最好的居處，只對著轎中人行了一禮，道：“舅舅，我看那處攬月閣是最好的，還請舅舅去攬月閣居住?！?/br>
    他維持著躬身的姿勢，而站在轎子旁的侍從卻說道：“攬月閣好，還是天少爺在那里住吧，主上已經(jīng)看中了一處?！?/br>
    所有跟在金陵王氏少主身邊的護(hù)衛(wèi)聽著這話，心中都忍不住想：無回劍前輩究竟是怎么在這種狀態(tài)下還能夠見到周遭景象的。

    只不過他們少主自進(jìn)入謝園，成功把無回劍前輩帶出來以后，后面便是一直這樣只通過他身邊的這個侍從與他交流，半點(diǎn)沒有覺得有異樣。

    他們這些做護(hù)衛(wèi)的也不能說什么。

    現(xiàn)在這個侍從這樣說了，他們的少主大概也是不能拒絕的。

    果然，就聽他們少主應(yīng)道：“是。”

    謝何問沒有去攬月閣，他看中的是這片院落群中頗不起眼的一個角落，在那里沒有舒適的房間，只有一間靜室。

    但金陵王氏少主卻知道他舅舅為什么選擇了那里。

    那里同自己在謝園中見到舅舅時的環(huán)境是最為相近的。

    靜室的門向著兩邊打開，高大的侍從兩手握著轎子的抬桿，一人就把轎子平穩(wěn)地抬了進(jìn)來。

    他將這四周一打量，見到此處不愧是玄天劍派，連墻上掛著的字都充斥著一股劍意，只覺得自己選擇的這個地方主人肯定會喜歡。

    他放下了轎子，這要兩人合力才能抬穩(wěn)的轎子在他手中卻輕如一片樹葉，放在地上的時候甚至沒有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響。

    “主人?！边@高大的侍從轉(zhuǎn)過了身，對著坐在轎中的人說道，“休息的地方到了?！?/br>
    然后不見轎中人有何回應(yīng)，他又再次伸手在這頂轎子上摁了一下，把它重新變?yōu)榱艘粡堊巍?/br>
    這些年他在謝何問身邊，若有時要帶他從靜室里出來，靠的就是這個粗淺的法寶。

    雖然粗制濫造，但是對他們主仆來說足夠用了。

    他轉(zhuǎn)到這如同謫仙一般閉著雙目的俊美劍仙身后，抬手握住椅背上的把手，將這張椅子朝著前方推去。

    靜室里響起輪子滾動的聲音，在這張椅子底下還安裝了有四個輪子。

    他推著自己的主人來到了靜室正中，然后再次一按椅子上的某一處，這張椅子就變成了一只蒲團(tuán)。

    高大侍從扶著面前的人，讓他在蒲團(tuán)上盤腿坐下，這才恭敬地跪到了他面前。

    玄天劍派弟子的接待是十分到位的，知道他們世家對仙門的防心重，所以并沒有把人留在他們的居所里。

    如今守在外面的是金陵王氏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天少爺怕主人在這里有什么需要，才叫人在一旁候著。

    這兩個護(hù)衛(wèi)是元嬰期的修為，站得再遠(yuǎn)也能夠聽到這里的動靜，只不過這高大粗獷的侍從朝著他們所立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并不十分在意。

    他的主人如今其實是什么都感覺不到的，不能聽，不能看，不能言，五感被剝奪，對他來說，住在最好的攬月閣亦或是這間樸素的靜室，都沒有什么差別。

    姑蘇謝氏的天才個個都活不過一甲子，而謝何問曾經(jīng)是他們當(dāng)中最有機(jī)會掙脫這個宿命的人，只是三百年前，在他沖擊大道的緊要關(guān)頭，他的兄長卻失蹤了。

    彼時，萬魔戰(zhàn)場剛剛被八大仙宗聯(lián)手封印，而無論是仙門還好，魔門也好，世家也罷，都在這一戰(zhàn)中損失慘重。

    尤其是姑蘇謝氏，族中的高手都已經(jīng)如煙花一般在戰(zhàn)場上燃燒生命，死在了那片魔氣怨氣飄蕩的土地上。

    而他在沖擊大道的最后關(guān)頭，又聽聞兄長失蹤，meimei要放棄生命保住腹中胎兒，所以放棄了飛升，亦放棄了輪回之路。

    他用了禁術(shù)，以身為棺，將自己的神魂強(qiáng)行留在這個軀殼當(dāng)中。

    從天地規(guī)則算起來，在禁術(shù)成的那一日，他就已經(jīng)是個死去的人，謝家的詛咒自然也就無法應(yīng)驗在他身上。

    “行棺”之術(shù)耗費(fèi)了三十年光陰才成，而之后這兩百多年中，因為他隱居姑蘇城外，坐鎮(zhèn)謝家，所以姑蘇謝氏的排名沒有下墜，而他們的年輕子弟也有了成長的時間。

    唯有他，原本縱橫金光，快意天下的絕頂劍修，卻被困在一片猶如深埋地下的棺木的黑暗中，身邊就只有一個侍從，用與尸體溝通的法術(shù)將聲音傳給他，告訴他春去秋來又一年，告訴他外面的世界如今如何，告訴他meimei留下的唯一骨血正跪在謝園之外苦苦哀求他出手，告訴他他們來到了玄天劍派，而他的女兒已經(jīng)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握著她娘親的劍，護(hù)在她義父面前，要以筑基期修為與元嬰期修為的天兒一戰(zhàn)。

    那道黯然劍光，是他被困在這軀殼中也要出手護(hù)住自己孩子的一劍。

    先前在那么多人面前，他的侍從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如今只有他們主仆二人在靜室里，這以性命效忠他，這么多年都在充當(dāng)他的耳朵，他的眼睛，維系著他與這世間最后一絲聯(lián)系的侍從終于能夠細(xì)細(xì)地告訴他，自己所見到的任嫣然是怎么樣的。

    “小姐很可愛，又健康又漂亮，很像青鴻仙子?！彼g盡腦汁形容著自己看到的任嫣然，想要盡力把她描述得鮮活明麗，可是來來回回卻只有這些簡單的詞。

    “她不像她娘親喜歡穿青色的衣裳，只是穿著玄天劍派的劍袍，梳著雙螺髻，像個小仙女?！?/br>
    他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眶里的淚，然后又補(bǔ)充道，“但是她握著劍的樣子跟主人是一模一樣的?！?/br>
    他說完，覺得主人俊美如謫仙的臉上似是浮現(xiàn)出了笑容。

    但他知道，這肯定是自己的錯覺。

    面前這具是主人的身軀，亦是困住他神魂的牢籠，讓他可以強(qiáng)留于世間，做謝家的定海神針。

    他曾經(jīng)的笑容再好看，再能令世間的女子瘋狂，如今也不會再出現(xiàn)在這張臉上。

    外面守衛(wèi)的兩人聽著里面這個高大粗獷的侍從自言自語的聲音，對視一眼，想著無回劍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就只有這樣的傻子才在他身邊能夠?qū)χf話不發(fā)瘋了。

    他們想著，又聽見里面?zhèn)鱽砟莻€大個子的聲音，聽他又哭又笑，然后說道：“對對對，當(dāng)然一樣，是鐵奴糊涂了?！?/br>
    “……”兩人背脊發(fā)寒，想著就只有無回劍才會把尸家一脈的從屬之后留在身邊，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靜室里，鐵奴擦掉了臉上的淚，對著他的一世之主說道：“驚鴻一瞥是主人所創(chuàng)，小姐用這一招當(dāng)然跟主人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