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根據(jù)師父提供的信息,幾位師兄早早就去找過他。 可小師弟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不喜歡跟人說話,也不喜歡跟人接觸,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有人跟他打招呼都會沉默避開。 他過得不錯,在市醫(yī)院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平日行善超度,好好生活,沒有辜負師父的期望。他似乎只想當一個普通人,沒有進入道門的打算。 所以他們也尊重了他的選擇,沒有去打擾他。 只是有時候出來辦事,欞銘會去醫(yī)院對面的那家咖啡廳坐一坐,坐在靠窗的玻璃那里,可以看見進出醫(yī)院的人。 運氣好的時候,就會看見小師弟戴著口罩和帽子低著頭從里面走出來,他就會遠遠跟他揮一揮手,笑著跟他打招呼:“小師弟,又見面啦?!?/br> 在陳凜看不見的地方,其實一直有一群人在默默關(guān)心他。 師父和那座道觀是他年少記憶中唯一的溫暖,師父過世后,他以為這世上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原來不是的。 欞銘也沒想到會在今天遇到他,見他還是愣怔反應(yīng)不過來的模樣,上下牙齒磕了磕,訕笑著摸了下腦袋:“你可能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哎呀都怪觀心,見到你太激動了……” 陳凜突然喊他:“師兄。” 欞銘眼睛都睜大了。 他總是漠然的聲音里帶了幾分笑意:“你好。” 欞銘睜大了眼睛定定看著他,幾秒之后,高興地伸出手抱住他:“我還以為你會不喜歡我們呢!這樣就太好啦!” 陳凜還是不習慣跟人肢體接觸,身體僵了一下,但沒有躲開。 好在欞銘很快就松開了,一臉欣慰地看著他,又拍拍他肩膀,開心地說:“等解決完這件事,我?guī)慊厝ビ^里,師兄們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陳凜點點頭。 這邊在認親,那邊董川宇已經(jīng)冷汗涔涔了,怎么都沒想到事情最后會是這個走向。自己這一句話,得罪了整個太玄觀的人吶! 這位欞銘道長雖然年輕,但是在太玄觀輩分很高,上次他去太玄觀上香,看到觀里那位總上電視在云昌市有頭有臉的監(jiān)事喊他師叔呢! 董川宇連聲道歉:“怪我眼拙怪我眼拙,實在是抱歉!” 好在人家也不打算跟他計較,只微笑著揮了下手。 黃成雅驚訝地看了楊昊天一眼,楊昊天挑了下眉,朝自己表姑投去一個“怎么樣厲害吧”的得意表情。 大神的同事果然也是大神! 太給他長臉了! 叫董川宇看不起人,他看這位沒什么本事全靠上門女婿發(fā)家的姑父不爽很久了! 上樓之后,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背著藥箱從房間里走出來,對滿面焦急的老人說:“建議還是盡快往帝都那邊的醫(yī)院送吧?!?/br> 看到門外兩個穿道袍的道士,醫(yī)生愣了一下,倒是沒說什么,告別之后就離開了。 門口的老人看見一行人上來,趕緊走過來:“是太玄觀的道長嗎?” 欞銘點點頭。 老人是小孩的爺爺黃博云,黃家的家業(yè)就是他白手起家做起來的,當年也是叱咤商場的風云人物,現(xiàn)在因為孫子莫名昏迷的事,身影都有些佝僂:“醫(yī)生實在是沒轍了,就麻煩道長了。如果還是不行,明天一早我就要把小光送去帝都了。” 欞銘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一邊往屋子里走一邊詢問孩子的情況。 一家人都回憶道:“他一向活蹦亂跳的,半分鐘都安靜不下來。大概是從半個月前開始,突然就變得萎靡了很多,不怎么說話也不鬧了,無論是上學還是在家都一副沒精神的樣子,飯也吃得少?!?/br> “一開始以為他著涼感冒了,但吃了藥不見好,然后情況就越來越嚴重,每天都能看出他精神頭在變差,所有檢查都做遍了,什么問題都查不出來?!?/br> “我們還在想不是身理原因,會不會是心理原因,問他也不說話,還打算帶他去看看心理醫(yī)生。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睡覺起來,就叫不醒了?!?/br> “這兩天換了幾家醫(yī)院,都找不出病癥,我爸以前做生意嘛,也遇到過一些邪門的事情,就想說孩子是不是中邪了,這才請你們來看一看?!?/br> “沒去什么地方,都是正常的上下學路線和補習班,家里也沒有親人過世,一切都很正常?!?/br> 黃成雅說著,眼淚又出來了,蹲在床邊握著孩子的手,哽咽道:“我就這么一個孩子,他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br> 白仙仙在臥室看了一圈,這房中并無陰煞之氣,可見并不是邪祟作惡。見陳凜和欞銘都盯著床上的孩子,她也跟著看過去。 天目不僅能觀陰陽,也能看見瀕死之人潰散的魂魄,白仙仙起先沒注意,現(xiàn)在認真看去,才發(fā)現(xiàn)這小孩子雖然三魂七魄仍在體內(nèi),但魂形很淡,狀若漂浮。 就像連著根的葉子被風吹飄了起來,但因為還連著根,又墜下去。就這么一直飄飄落落,起起伏伏,是將死之狀。 陳凜和欞銘都皺起了眉,欞銘觀望半晌,回頭問:“孩子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黃成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董川宇趕緊回答道:“11年三月十三,下午三點?!?/br> 欞銘低頭一算,復又抬頭:“面中死氣環(huán)繞命氣衰竭,死期將至?!?/br> 他話一出,黃成雅頓時痛嚎一聲,差點暈死過去,黃博云也是腳下一個踉蹌,摔坐在了沙發(fā)上,董川宇兩頭顧不上,又著急又擔憂。 欞銘接著說:“但八字金貴,命不該絕?!?/br> 白仙仙:“…………” 大哥!你說這種話別大喘氣??! 這家人差點被你嚇死??! 黃成雅卡著哭聲,滿臉淚痕地看著他,抽泣道:“道長,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 道門山醫(yī)命相卜五術(shù),欞銘學的就是相,觀人面相,就可看出一生運勢。白仙仙只能看出這孩子魂魄虛弱,欞銘卻能通過面相看出更多東西。 “不止死氣,運勢也在衰弱,像是……”他頓了頓,嘶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陳凜:“師弟,你覺得呢?” 都什么關(guān)頭了,你還有心思跟這考你師弟呢? 陳凜垂眸看著小孩,低聲接話:“被人借命?!?/br> 他們師出一門,欞銘會的東西,他自然也會。眼前這小孩八字金貴,是長壽富貴之命,此時卻死氣環(huán)繞運勢衰弱,很顯然是被人為篡改了命格。 董川宇緊張巴巴地問:“借命是什么?” 白仙仙很通俗地解釋:“有些人快死的時候不想死,就把自己命數(shù)和別人的換一換,讓別人代替自己去死。你家小孩命格這么好,的確容易被人覬覦?!?/br> 黃博云聽聞此言,勃然大怒:“好大的膽子!竟敢算計到我孫兒頭上!” 黃成雅哭道:“那怎么辦?還有的救嗎?” 白仙仙點點頭:“孩子還活著,就證明借命還沒完全成功,只要找到對方打斷他施法,就可以阻止?!?/br> 欞銘走到床邊,低念了幾句經(jīng)文,從懷里摸出一枚玉佩放進了孩子胸口,回頭道:“這是我貼身攜帶的玉佩,隨我修持已久,先用它壓勝吊住孩子的命吧?!?/br> 說完,又畫了一道安神符,燒符于水,讓董川宇把孩子扶坐起來,灌他喝下符水,固住魂魄。 做完這一切,白仙仙看見那小孩漂浮起伏的魂魄果然穩(wěn)了不少。 董川宇緊張地問:“那接下來呢?” 欞銘朝旁邊伸出一只手:“接下來當然是扶乩追蹤兇手了?!?/br> 觀心斜掛著一個布包包站在旁邊,心領(lǐng)神會地從包里掏出一個香爐放到了他手上。欞銘端著香爐,問董川宇:“有水果刀嗎?” 董川宇連連點頭,很快拿了把刀過來。 欞銘從包里拿出兩根香,用刀把其中一只香的底部削尖了,然后用尖銳的木刺刺破了小孩的中指,擠出一滴血來。 黃成雅在旁邊看著,捂著嘴巴啜泣了一聲。 血滴入香爐,很快融進香灰里,欞銘點燃兩根香,一根插進香爐,另一根放在了孩子的床頭,等香氣開始溢開,看了看手里的羅盤。 屋內(nèi)三個人都緊張地看著他,董川宇小聲問旁邊的白仙仙:“他又在做什么?” 完全用不上自己的白仙仙盡職當一個解說:“扶乩法占卜施術(shù)者的位置,可以通過香的走向和八卦的位置來判斷近期擾亂小光因果線最終的那根線,然后憑此找到對方的方位,總而言之,我們將這種行為統(tǒng)稱為斗法?!?/br> 黃成雅聽她一番解釋,連哭聲都小下來,似乎怕打擾到欞銘道長跟對方斗法。 白仙仙看了半天,墊著腳湊到陳凜耳邊,很小聲地說:“你師兄好厲害啊,這趟可能用不上我們了?!?/br> 話剛落,就看見擺在小光床頭的那根香突然從中折斷了。 欞銘似乎沒料到這種情況,驚訝地咦了一聲。 董川宇緊張地問:“怎么了怎么了?” 欞銘抓了下腦殼,有些為難地說:“因果線被擾亂了,看來對方是個高人啊。” 第50章 一更 你要相信大神!她可以救…… 能施行借命這種瞞天過海逆天改命的邪術(shù), 對方絕不可能是什么泛泛之輩。他故意擾亂因果線,隱匿行蹤,看來是早就留了一手, 阻斷了黃家請人扶乩占卜的路。 小光的運勢已經(jīng)被借了半月,現(xiàn)在陷入昏迷, 是命數(shù)將成,要是再不打斷對方, 這借命就該成了。 黃成雅一家人看見香斷, 又聽欞銘這么說, 本來升起的期待又破碎了,哭道:“那該怎么辦???道長求求你想想辦法吧!” 欞銘說:“我是可以開壇跟他斗法,一天之內(nèi)找到他的方位。但是……”他看向床上的小光:“他沒時間了, 沒看錯的話,他的命數(shù)就到今晚為止了?!?/br> 也怪黃家人找他們找得太遲,這都到最后關(guān)頭了,根本沒那么多時間讓欞銘他們想辦法。 欞銘話一出,黃成雅頓時哭倒在地, 董川宇一邊扶她一邊急道:“道長!你可是太玄觀的高道??!你不能說這樣的話?。 ?/br> 欞銘沉思了一會兒, 突然說:“要想完成借命之術(shù),不僅需要知道小光確切的生辰八字, 還需要他的毛發(fā)以作施法之用?!彼谝患胰梭E然大變的臉色中問:“這種東西, 外人應(yīng)該拿不到吧?你們好好想一想, 親朋好友中有沒有跟小光年紀相仿,但是命不久矣的孩子?” 借命要找的不是命格好的, 最主要是要命數(shù)貼合,年齡性別相仿,才能瞞過鬼神陰司。 既要有私人物品, 又要有生辰八字,這種一般都是親屬作案。 黃成雅和黃博云聽聞此言,眼眶都血紅了。比起不認識的陌生人,認識的人行此陰毒之事更讓他們憤怒。 但黃成雅和黃博云在家族中細細篩選一番,連各自身邊的朋友也沒有放過,都沒找出符合欞銘所說條件的孩子。 不光年輕性別不太符合,而且人家都活蹦亂跳的。 兩人苦思半天也沒有線索,黃博云看到站在旁邊的董川宇,突然問:“你那邊有沒有什么親戚?” 董川宇苦著臉:“沒有啊爸,我跟我那邊的親戚幾乎不怎么往來你是知道的?!?/br> 他是上門女婿,全靠岳丈發(fā)家,連小光都不跟他姓而是姓黃。他的人脈和事業(yè)都是黃家給的,這些年跟董家那邊確實沒什么聯(lián)系。 黃博云氣得將茶壺掀了一地:“那到底是誰!是誰要害我孫子!” 董川宇被摔落在地的茶壺嚇得一抖,本來焦急的臉上猛地涌上一抹驚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臉色一下都白了。 但是一家人悲痛欲絕,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 欞銘低聲跟觀心道:“開壇吧,總要試一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