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闊的街道上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整個(gè)王都如同一座偌大的死城。

    剩下的人類要么將自己鎖在家里，要么帶著錢財(cái)逃進(jìn)了教堂，在那里，群星十字會(huì)會(huì)給予他們食物，為他們安排住所。

    待在那里的人類便是絕對(duì)安全的，因?yàn)樗麄兊玫搅恕芭f神的庇護(hù)”。

    塞西爾掃了一眼路邊余溫尚存的殘肢，低聲說：“群星十字會(huì)為什么不接納所有的子民呢？”

    博德一邊對(duì)付迎面襲來的異變者，一邊回道：“數(shù)量太大了，他們接納不了。更何況，他們只接納虔誠的信徒，與他們信仰不同的人，沒有資格得到他們的庇護(hù)?！?/br>
    “事到如今，還會(huì)有人不信仰他們的神嗎？”

    “總會(huì)有些死腦筋的人吧？”博德意味不明地笑，“比如你，比如我，比如你的小寵物?！?/br>
    塞西爾：“我與他們信仰不同?！?/br>
    博德看了她一眼，繼續(xù)道：“另外，你也看到了。這些異變者需要食物，總得有人擔(dān)任這樣的角色。”

    塞西爾點(diǎn)點(diǎn)頭：“異變者的威脅越大，群星十字會(huì)的地位才會(huì)越高?！?/br>
    博德彎了下唇角，默認(rèn)了她的說法。二人談話間，幾只變成人形蛆蟲的異變者從兩側(cè)的黑暗里沖了出去，以左右夾擊的攻勢，流著口水、嘶喊著“圣餐”撲向塞西爾。

    “小心！”博德剛要施放法術(shù)，幾只粗長的觸手瞬間穿刺過異變者的身軀，噴濺出大量的血液。

    博德一滯，順著觸手望過去，看到蘭尼正一臉鄙夷地斜睨他。

    漆黑的觸手卷曲著，糾纏著，自蘭尼的腰后延伸出來，猶如暗夜中的長蛇般緩慢游動(dòng)。

    “塞西爾，”博德眼神復(fù)雜地扭過頭，對(duì)塞西爾說，“你確定你要和這家伙在一起？”

    “那不然呢？”塞西爾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順手摸了摸纏過來的觸須，“你根本不知道蘭尼的好?！?/br>
    蘭尼滿足地?fù)P起嘴角，露出貓咪饜足般的笑容。

    博德：“……”

    他神色莫測：“我也不想知道。”

    在博德和蘭尼的開路下，三人暢通無阻，很快就抵達(dá)王都最大的圣羅薩斯大教堂。

    夜色沉沉，教堂周邊的空氣迷朧而潮濕，如同籠罩在朦朧的迷霧之中。清冷的月光傾灑而下，將這座恢弘肅穆的建筑映照得神圣而高潔，抬頭仰望，仿若自己正沐浴在神祗的光芒之下。

    “你確定莉娜會(huì)在這里？”博德望向前方的大教堂，灰眸比以往更深了一些。

    他能夠聽到從教堂里傳出的祈禱之聲，整齊而虔誠，透著隱隱的瘋狂。

    “我也不能確定，”塞西爾看著手中的羅盤，金色的指針直直地指向教堂，仿佛宿命的指引，“……只能賭賭看了?！?/br>
    她抬起腳，正欲踏上純白的大理石臺(tái)階。

    教堂之門突然緩緩打開。

    無數(shù)教徒從門后走了出來。他們低下頭顱，低眉斂目，自發(fā)地從中間分開一條道路，讓那個(gè)身著神父服飾的男子緩步走出。

    神父慈和地注視塞西爾，低聲道：“你也是我們的信徒嗎？”

    塞西爾看了身旁的蘭尼一眼。

    “你們的神祗是誰？”

    “是古老偉大的舊神，是至高無上的創(chuàng)世主?！鄙窀干駪B(tài)虔誠，聲音平和。

    塞西爾輕笑：“我問的是更具體的概念?！?/br>
    神父抬眸看她：“偉大的舊神不可直視，不可名狀，不可言說，你的問題太過愚昧，也太過輕浮，不配成為神的信徒?！?/br>
    “所以你們也沒見過神咯？”塞西爾無動(dòng)于衷。

    “我們知曉祂的存在。”

    塞西爾嗤笑一聲，沒有再與他進(jìn)行毫無意義的對(duì)話。她看著這群眼神無光的信徒，指尖亮起幽藍(lán)色的火焰，在夜色里微微閃爍，如同蕩漾的海光。

    “神父先生，可以讓我們進(jìn)去嗎？”她微笑道，“我想找一個(gè)人?！?/br>
    “你們不是神的信徒，不能踏入圣潔之所。”神父神色不變，“但你要找的人很想見到你，神愿意給予他關(guān)懷?！?/br>
    他話音落下，密密麻麻的教徒中有一人走了出來。

    他氣質(zhì)儒雅，一頭金發(fā)。雖然陰影籠住了他的面容，但塞西爾還是憑借那熟悉的輪廓一眼認(rèn)出了這個(gè)男人。

    “父親？”她微微蹙眉，叫了一聲。

    這個(gè)有些佝僂的中年男人正是她的父親，凱文·萊維特。

    凱文上前幾步，月光照亮了他的臉龐。

    他看上去比以前衰老了些，望向塞西爾的時(shí)候，眼底迸發(fā)出巨大的驚喜。

    “伊蒂絲……你也來了？”

    塞西爾微微一怔。

    這是母親的名字。

    第90章 召喚

    “馬蒂呢, 我要見他?！比鳡柋涞刈⒁暽窀?，手中的羅盤仍然直指教堂大門。

    神父：“你不是神的信徒，我不能順應(yīng)你的要求……”

    “神父, 不用這么死板，她可不是什么善茬?！?/br>
    一個(gè)低沉悅耳的聲音在成群的教徒后方響起, 教徒沉默地讓開道路，在月光的映照下, 一名美麗的金發(fā)男子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塞西爾：“馬蒂, 你果然在這里?！?/br>
    馬蒂微笑, 月光在他的身上散開皎潔的光暈：“你是自己猜到的，還是跟著羅盤找過來的？”

    塞西爾垂眸看了羅盤一眼，說：“一半一半吧。”

    羅盤上的指針準(zhǔn)確無誤地指向馬蒂, 雕刻著“馬蒂”的字體閃爍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塞西爾問：“這只羅盤究竟是用來做什么的？”

    馬蒂臉上的微笑不變，眼底卻浮現(xiàn)出淡淡的譏諷：“用來找到我?！?/br>
    原來雕刻在上的名字是這個(gè)意思。

    塞西爾合上羅盤，抬眸望向馬蒂：“莉娜是不是也在這里？”

    “真聰明，被你猜中了?！?/br>
    馬蒂笑著拍拍手，兩道人影從黑暗中慢慢走出。

    一個(gè)是黑發(fā)黑眼的大魔導(dǎo)師, 另一個(gè)是紅發(fā)青年艾利克斯。艾利克斯的懷里橫抱著美麗的金發(fā)少女, 少女雙眸閉闔，呼吸平緩, 仿佛陷入香甜的美夢。

    是莉娜, 她果然來這里了。

    塞西爾發(fā)出一聲嘆息, 艾利克斯看著她，眼中寫滿了求助：“塞西爾, 救救莉娜?！?/br>
    他的動(dòng)作很不自然，像一只被cao控的提線木偶，只有嘴巴和眼睛保留了人類的靈活。

    塞西爾：“你對(duì)他們做了什么？”

    馬蒂?zèng)]有出聲, 雷諾代替他做出回答：“只是控制了他們的行動(dòng)而已。”

    “馬蒂……想要讓莉娜成為祭品……”艾利克斯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吐露得十分艱難，“塞西爾……一定要阻止他們……”

    一道灰色的光束瞬間射到艾利克斯的身前，還未觸及到他的身軀，便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攔下了。

    艾利克斯面前的空氣微微波動(dòng)，如同鏡面般折射出陸離的暗光，將他與周圍的一切活物隔絕開來。

    “不會(huì)讓你妨礙我們的?！崩字Z看著對(duì)面的博德，面無表情地說道。

    博德神色陰郁。

    塞西爾很清楚，博德雖強(qiáng)，但他的法術(shù)仍然不及雷諾。雷諾才是這個(gè)世界里最登峰造極的魔導(dǎo)師，如果一對(duì)一打起來，博德很難占到上風(fēng)。

    “塞西爾，你應(yīng)該知道，我一直想讓你加入我們?！瘪R蒂向她伸出手，笑容溫和而渺遠(yuǎn)，“你是被神眷顧的孩子，理應(yīng)回到神的懷抱?！?/br>
    “被神眷顧的孩子？”塞西爾笑了一下，“何以見得？”

    馬蒂微微垂眸，目光落到她潔白的腳踝上。

    “能夠讓你失去的肢體完美再生，這種力量，只有神能做到?！?/br>
    “你們不也能做到嗎？”

    馬蒂搖了搖頭：“不一樣的。你還記得第一個(gè)被復(fù)活的人嗎？他無法承受神的恩賜，日漸崩壞，最后只能在尋求圣餐的癲狂中死去。”

    “但你不一樣。你不需要圣餐維系生命，因?yàn)槟憔褪鞘ゲ捅旧?。?/br>
    但她的身體同樣承受不了神血。

    “你們究竟想得到什么？”塞西爾沉默幾秒，開口道，“一手創(chuàng)辦了如此龐大的教會(huì)，制造了這么多的怪物，只是為了得到你們所謂的‘圣餐’嗎？”

    馬蒂凝望她，慢慢綻放笑容：“當(dāng)然是為了喚醒舊神啊。”

    塞西爾抿了抿唇，下意識(shí)看了蘭尼一眼。

    如果他們指的是這位的話，那么在很早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成功地喚醒他了。

    蘭尼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

    塞西爾：“……”

    ——可能還沒醒。

    “你真的相信這個(gè)世界有神的存在？”博德淡淡地出聲。

    “當(dāng)然，否則我又如何能夠得到圣水呢？”

    馬蒂笑了笑，對(duì)神父輕輕招手。候在一旁的神父從懷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玻璃細(xì)管，玻璃細(xì)管中流淌著藻荇般的深水，黏厚渾濁，散出深海般幽邃的熒光。

    神父隨手拉過一個(gè)神色木然的信徒，捏住他的下巴，將細(xì)管里的液體倒進(jìn)他的嘴里。

    咕咚一聲，信徒面無表情地咽了下去，下一秒，突然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跪倒在地，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塞西爾定定地看著這個(gè)信徒，下一秒，這個(gè)信徒突然抬起頭，用一種瘋狂而可怖的眼神緊緊盯向她。

    “啊……啊啊……是圣餐……圣……餐……”

    他的雙眼暴凸，皮膚呈現(xiàn)出腐敗的灰青色。不等塞西爾開口，他突然猛地向她撲去，然而還未觸及到塞西爾的衣角，就被幾道金色的光線切割成了rou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