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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霽略帶了些期待的面容凝重了起來。 她關(guān)上了門,拿著排了好久隊買的醬排骨,走到宋邇面前。她的腳步很輕,直到靠得很近,宋邇才偏了下耳朵,輕輕地問:“教授?” 裴霽沒有說話,停在了她面前。 宋邇笑了笑:“我知道是你?!彼nD了一下,依舊是笑的,聲音卻微微地低了下去,“我認(rèn)得你的氣息?!?/br> 裴霽看著她,過了一會兒,說:“吃飯。” 宋邇低垂著眼瞼,點了點頭,扶著椅子的扶手站起來。 裴霽的目光始終落在宋邇的臉上,宋邇的容色黯淡,她有很深的愁緒,她很不開心。裴霽記得,早上的時候,宋邇還控制住了情緒,表現(xiàn)得和平時一樣。電話里她也是開開心心的。但現(xiàn)在,她好像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了。 氣氛有些沉悶。 沒有人動,沒有聲響,沉默在宋邇的心底發(fā)酵,她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叫了聲:“教授?!?/br> 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想要確定裴霽在哪兒。 她摸了到裴霽垂在身側(cè)的手臂。裴霽很瘦,能感覺到她肌膚下的骨頭,宋邇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知不覺地收緊,過了會兒,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地松開,彎了彎唇角,笑著說:“怎么不走???” 手腕上仍殘留著她手心的觸覺,裴霽蜷了下手指,轉(zhuǎn)身朝著餐桌走去。 宋邇跟在她的身后,聽著她步子落在地面上的聲音,一步一步,好像都踏在她心上。 “教授,你為什么要在電話里告訴我,而不是等一會兒,下了班,回家后再和我說?”宋邇在她背后問道。 她打電話的時候,距離下班只有一個多小時了,這不是很急的事,早一個小時說晚一個小時說都沒差別。 裴霽把餐盒放在桌上,一個個打開,然后才帶著些不解地告訴宋邇:“我想讓你立刻知道,你會高興?!?/br> 這是很顯然的事,宋邇想不到嗎?裴霽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問。 宋邇想到了,可她還是想聽裴霽親口說。 教授好像真的在學(xué)著變得溫柔,不那么遙遠(yuǎn)了。宋邇明白,這多半是因為她答應(yīng)了裴藝要照顧她。可宋邇還是忍不住想,她在努力地讓教授喜歡上她,那么會不會有一天,教授真的對她心動。 可如果那時,她依然是個瞎子,并且再也無法治好,只能做一個沒用的,依靠著教授,給她不斷地添麻煩的瞎子,那該怎么辦?她配得上她嗎? 或者干脆,她死了,那對教授公平嗎? 宋邇掛了電話后,就在想這些。然而念頭一冒出來,另一個聲音就會大聲地反駁自己,教授怎么會喜歡你呢?你只是個瞎子,什么都幫不上她,有什么地方能讓她多看一眼? 反駁的聲音很大,可另一方面,她的心底還是會因為裴霽可能會喜歡她而感到一種隱秘而強(qiáng)烈的歡喜。 這歡喜很短暫,幾乎是一冒頭,就消失了,像是化成了一縷青煙將散未散,留下像黑夜一樣厚重,看不到盡頭的空虛。 宋邇感到喘不過氣,但過了一會兒,她又會想,也許教授真的會對她心動呢?可要是結(jié)果不好,教授怎么辦,她太自私了,而后又是那個大聲反駁的聲音,與隱秘強(qiáng)烈的歡喜,還有最后余下的無止境的空虛。 周而復(fù)始,無休無止。 手里被塞進(jìn)了兩根細(xì)長的東西。宋邇過了一會兒,才摸出來,是筷子。 “坐下?!迸犰V在不遠(yuǎn)地地方對她說。 宋邇就坐下了。 米飯送到她面前,裴霽照舊向她介紹面前擺放的菜的順序。裴霽給了她筷子,還為她準(zhǔn)備了很好用的銀勺,她可以自由地選擇用哪一樣。 她在選擇菜色時也越來越有技巧,不會買帶刺的魚。有蝦的時候,她會給她剝好殼,蘸上醬汁,放到一個小碟子里,推到宋邇的面前。排骨她會挑走帶骨頭的部分,余下的給宋邇。她自己不喜歡水果,但會經(jīng)常給宋邇買各種水果,或是榨汁,或是切好了端給她,然后用她特有的平靜口吻說:“補(bǔ)充維生素,營養(yǎng)均衡?!?/br> 宋邇控制了一個早上的情緒,她想盡力地平靜,可到了這時,隨著這些溫暖的細(xì)節(jié)一點點地想起來,她發(fā)現(xiàn),平靜好難,冷靜好難,理智也好難。 “如果不想吃,可以先放著。”裴霽說道。 她的聲音,還是很一如平常,乍一聽,甚至有些冷漠??伤芜円呀?jīng)不會像最初的那樣,跟在她的身后,一邊走一邊失落地抱怨“你好冷漠”了。 教授一點也不冷漠。 宋邇彎了下嘴角,說:“我吃的?!彼穆曇粲行┥硢×?。 她低下頭,開始吞咽米飯,她看不見,所以不知道,在她放下筷子的時候,裴霽也跟她一起放下,她的碗里剩了大半的飯,吃得比宋邇還要少。 接下來的日子,宋邇有時很沉悶,有時又會笑,她有時會軟軟地喊教授,想要裴霽多陪她說說話,有時又會沉默上一整晚,一句話都不說。 裴霽試圖讓她開口傾訴,可宋邇不愿意。 她甚至沒有提過任何和手術(shù)有關(guān)的話題。也沒有提意大利的那座小城,沒有提九月份那場盛大的演講,沒有期許未來,她在逃避。 裴霽只能盡量地讓她出去走走,寬闊的地方,有助于心境開闊。宋邇不喜歡人群,那就在小區(qū)里散散步。她有時愿意跟著裴霽出去,有時不愿意,有時還算歡快地讓裴霽扶著她走,有時則是靜靜地拿著導(dǎo)盲杖,逃避裴霽的觸碰。